趕尸人的死還是引起了白衡些許的悲傷。
這個世界上,最早認識他,以及他認識的最早的人,都已經死去。
像鳥嘯峰上,這一棵折斷的槐木一樣。再回不到從前。
白衡平靜地坐在云河散人法力凝聚的云朵之中。
盤膝坐下,屏氣凝神。
腎臟像一口汩汩的泉水,從其中冒出溪水一樣的水之元氣。
至此,白衡已經煉化了五行元氣。
五股相生相克的氣,在不同的脈絡里流動,最后匯聚在白衡肚臍眼附近盤旋。
哪里,便是丹田所在。
人體有上中下三丹田。
上丹田為督脈印堂之處,又稱“泥丸宮”,魂魄居所,凡人不可見。
唯有打開,百會,天門,印堂三穴才能打開上丹田。
而中丹田為胸中膻中穴處,為宗氣之所聚。
下丹田為任脈關元穴,臍下三寸之處,為藏精之所,也是法力歸一之處。
只有打開這一處藏精之所,才能外顯精氣神,而后才會有所謂三花聚頂之相。
但想要打開下丹田,就需要沖開關元、氣海,神闕、命門等穴位。
就像此前趕尸人打開上丹田需要先打開百會,天門,印堂三處穴位一樣。
白衡五股元氣在體內流竄,合一就化為法力。
“轟!”
從他的體內傳出一聲悶響,寬松的衣袍飄飄蕩蕩,自白衡體內傳來一陣微不可查的微風。
云河散人朝他看來,見白衡睜開眼睛,停止法力周天運行之后,緩緩說道:“可是沖破了關元,氣海,神闕,命門四竅?”
他與白衡同為人族煉氣士,故而明白白衡此刻走到了何等程度。
“沒有,只是沖開了氣海穴而已?!?p> 白衡以內視之法觀之,只見氣海一穴已被沖開。
肉眼不可見之丹田此刻已漸有雛形。
那是一片迷蒙的地方,仿佛盤古斧下的混沌未開,乾坤未定。
打開氣海一穴,就像掀起丹田神秘面紗的一角。
白衡期待著能將其余三處穴位都打開,然后完成第一境的終極目標,五氣朝元。
……
云朵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慢慢向前,最終在驛站接回了紫霄宮中的月。
她一臉忌憚地看著白衡。
直到箜青子他們與她解釋一通之后,目光才變得緩和不少。
或許不是因為箜青子他們的好言相勸,更多的應該是聽說了稚生死亡的消息,以及看見白衡身后的稚生的尸身后才放下心來的。
畢竟,白衡在云端修行之時,耳邊還能響起她的聲音,以傳音之術說了一聲:事情結束了,是她誤會了白衡之類的話。
或許,她已經想好了如何解釋這一次事情了。
無非是把白衡摘開,將所有的罪責推到稚生身上罷了。
反正稚生已死。
死無對證之下,把白的說成黑的,這對于她來說,并不是那么困難的事情。
她在心中思考著該如何說,才能讓紫霄宮中的那幫老古董們信服。
而白衡則與箜青子聊了聊。
《蜉蝣訣》的事,就算是紫霄宮則不知道。
這得益于古人“喜歡”留一手的習慣。
像《蜉蝣訣》這種一個道門的鎮(zhèn)派道典是不可能見到紫霄宮的。
這也造成了當今世界,除了箜青子之外,就只有他和尉長青知道這門修行之法。
箜青子再次聽說尉長青的名字時不由得臉一黑,手中的百玄劍險些沒有直接出鞘。
兩個用“它”指代《蜉蝣訣》聊了近半個時辰的時間。
忽然間,云河,箜青子還有月猛的站起來,三人齊刷刷地扭頭看向同一處地方。
白衡不知發(fā)生了何時,但從他們看的方向望去,哪里,似乎是定陽縣的地境。
“怎么了?”白衡腳下的云快速調轉了方向。
身后只留下一片云氣,而他們正快速地飛向定陽縣。
“出大事了!”箜青子緊緊握著手里的劍,面色緊張,白衡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箜青子。
“你修為不夠,等到了定陽縣后,盡量不說,不做,如果可以的話,甚至希望你不看?!?p> 云河散人的話剛剛說完,白衡就見頭頂有一束束流光飛向定陽縣。
過了一會兒,云層之上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
“師祖!”
“拜見定陶真人?!?p> 云河與月同時回頭,看向身后來人。
那人生的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手握玉函以及一根金色的毛筆,儼然一副仙家做派。
但凡對天下道門有所了解,那么就一定聽說話這一位的大名。
畢竟,他可以說是開創(chuàng)了太華山在逃掌門的先河。
他在三百年前就已進入了第三境,而后去了紫霄宮,呆了整整一百五十年后就像磨了性子一樣,乖乖地回太華山,整整坐鎮(zhèn)太華山百年之久。
云河連忙給白衡他們施了顏色。
于是,白衡與箜青子連忙說聲:得罪。
但這一位卻也不在乎所謂禮節(jié),看了箜青子和白衡許久。
“我曾與箜青子有過一面之緣,只可惜……”后面的話定陶真人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他所說的箜青子自然是真正的箜青子他們而不是這一皮囊下的虎精。
“不過,你很好,你們也很好,我很期待,能夠再次從其他人口中,聽到夾云山雙龍洞的消息。”
未等箜青子他們回答,這一位就從云上消失不見了。
“呼~”云河散人吐了口氣,若是來的是其他人,那么他別想再在人間游歷下去。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在腦海中產生了一瞬間,然后就見他面色凝重地看向定陽縣:“竟能驚動第四境的真人,這一次,真的出大事了!”
說到定陽縣,要是問白衡能想起什么。
那就只能是縣城之上,那揮之不去的濃濃怨氣凝成的紅黑云朵。
酆都的渡船則載不動的怨恨,日復一日地不斷壯大著。
莫非這紅黑云朵在今日,要化生了嗎?
白衡心頭一跳,知覺告訴他,他想的并沒有錯。
只不過和他所想的存在偏差而已。
趕尸人藏在云層之中,云氣逐漸消減。
他身上,一道道符文不斷閃爍。
他的三魂七魄除卻地魂與人魂之外,盡皆被毀。
但命魂依附著地魂,讓他還能說聲,他還是他。
在奪舍之前就坐下的最后后手居然真的用得上了。
十八幽冥符文已經嫁接在他的身上了。
而現在,他就要來一場豪賭,至少對他而言,沒有比將生命壓在一個機會上來賭還要更大的賭局了。
但好在,他賭贏了。
這數十萬的生靈死后濃郁的怨氣此刻加持在他的身上。
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大。
若是沒有這該死雷霆的話,一切就都是完美的。
天邊匯聚的烏云一朵又一朵,一道道雷電在烏云之中似龍蛇一樣騰轉移動。
伴隨著“隆隆”的聲響不斷落在這朵云上。
順著云氣穿透趕尸人的身體,透過十八幽冥符文,落在他的地命二魂之上。
魂與符文相同,竟在一點點的潰散。
趕尸人心中一動。
黃龍真人突然從地上飛出,以毛僵之身去迎接天上落下的一道道雷電。
這雷電落下的速度極其嚇人,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喘息的機會,不死不休地落下。
上郡中一道道身影從各個地方飛出來,他們心中有所感應,來到此處,當然不是為了前來觀摩這一場雷劫來的,更多的,是為了血云中央的趕尸人。
他們修為盡皆在第三境之上,所以速度極快,沒過多久就來到了定陽縣。
定陽縣雷云之外,站立著一大群墨家弟子,他們正抬頭張望,看著這狂暴的雷霆,竟生出了一種要將雷霆化為長鞭,握在手中為我所用的欲望。
突然間,黃龍真人的身體被不斷落下的雷霆擊穿擊碎,化作一片齏粉,不等落地,就已徹底湮滅。
而白衡他們到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一道雷,貫穿了身體。
雷變得更加巨大了,而天邊的雷云也淡去了三分。
天威之下,若能活下來,就代表被天地認可。
趕尸人憤怒的咆哮,聲音尖銳而悠揚,響徹百里,他在云中移動著身體。
而白衡只覺得耳邊傳來一陣金屬拖動地面的聲音。
此時,趕尸人的身體因為聚斂了所有的云氣而顯現了出來。
俊秀無比的面容讓白衡一眼就能認出那人是誰。只是頭頂長出了兩個拇指大小的小角,看起來顯得有些邪魅。
趕尸人,他的命,真的夠硬。
白衡心中想著。
而箜青子他們沒有見過趕尸人的真面目,所以認不出來是誰。
鬼使神差的,白衡并未說出那人是誰。
縱觀趕尸人全身,他的雙手雙腿,被兩條鎖鏈禁錮住,無法調動任何力量。
他只能拖動著鎖鏈一點點地移動。
鎖鏈仿佛有著其他的力量,散發(fā)著潔白的光輝,映照天上雷云,待雷霆落下之時,鎖鏈頓時化火,灼燒著趕尸人的肉身。
這是天地間降下的枷鎖。
一旦度過雷劫之后,枷鎖就會散去,代表著,天地認可了他的身份。
“轟!”一道雷霆落下,這有如房梁般粗細的雷霆落下,震得大地都在顫抖,逸散的雷霆像蜘蛛網一樣,擴散出去。
趕尸人被這一道雷霆擊中,身體抖動了一下,他的身軀變得逐漸虛幻,而身上的枷鎖卡擦的斷裂。
天上的雷云很厚很密,但比起之前,這些只不過此前十分之一而已。
雷霆在烏云之中翻滾,就像一條惡蛟在云中中撥動風雨一樣。
這或許是這一場雷劫的最后一道劫雷,落下之后,趕尸人重獲新生。
白衡幾乎目不轉睛地看著云層中的趕尸人。
他拖著身上的枷鎖,竟從云端之中走向了天邊雷云之中。
“隆隆”的聲響不斷傳來。
那雷霆在烏云不斷的翻騰,天邊仿佛化作一片雷澤,雷澤之下,伴隨著火焰點燃云層,化為一片火海。
雷澤火海之中,趕尸人身體炸裂,而鎖鏈盡去。
慢慢的雷火的力量逐漸散去,而趕尸人的氣息逐漸增強。
這時,定陶真人飛向半空,手中的金色毛筆在天上一劃拉。
頓時,一道九天之雷落下。
趕尸人舉起手,竟然以手生生捏碎了這一道雷霆。
他站在空中,張揚地看著在場的所有人。
定陶真人手中的玉函打開,一篇錦繡文章浮現于空中,可白衡看到的全是一個“劍”字。
一時間,這文章中的劍化作真劍,鋪滿天空,飛向趕尸人。
其他第四境,第三境的真人也開始出手。
妖邪降世,為禍人間。
只能趁著剛剛顯化,妖邪不熟悉自己力量的時候將它滅殺,否則錯過了這個機會,再想擊殺妖邪,只怕就更難了。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云中誕生的妖邪,是人間本就存在的魂,他擁有著記憶,比起那些妖邪而言,掌控力量,不需要時間。
白衡耳邊響起趕尸人憤怒的咆哮聲,于是整片天空化作一片血海。
而白衡也看見的這一片血海是他最后能見到的景色,而后他就被這些人交戰(zhàn)時產生的余威給震的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