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賞金獵人
北殷家盛情待客，道道菜都是山珍海味。城市的另一端，有人卻在為生存而掙扎。
夜幕下，一個小伙子背著個大包，正奪路狂奔。身后一群人緊追不放，手里的鋼刀鐵棒在月光下閃著咄咄逼人的寒光。來到一處小巷口，幾個人將他圍在了當中?！靶』斓埃覔屛覀兊呢?，宰了他！”為首者一聲令下，與眾人一擁而上。
九宇黎族的肌肉不會因為缺乏運動而萎縮，這使得他們不需要進行力量訓練，就可以保持良好的身材，也因此把更多精力放在招式上，演化出一套套格斗技巧，再加上基因改造技術的大規(guī)模應用，在別的文明眼中，他們可謂是各個“武藝超群”了。
只見幾人手持武器，招招直逼要害。小伙子也毫不示弱，左右騰挪，見招拆招，與眾人鏖斗竟絲毫不落下風?？呻p拳難敵四手，這樣下去必然會耗盡體力。于是他靈機一動，虛晃幾招，鉆入一旁的小巷。狹窄的地域讓眾人無法完成圍攻，只能一個個的面對他的鐵拳，不一會兒就都被打趴在地。小伙子得意的笑了笑，把大包扛在身上就準備離開，突然腦后一陣疾風，他本能的低頭躲閃，卻被人在腰部猛踹一腳，整個身體騰空而起，飛出三丈遠，包袱也落在了地上。他掙扎著起身，準備迎戰(zhàn)，就覺一個冷冰冰的東西抵在頭上，接著便是一個沙啞到瘆人男聲：“有兩下子，這么多人都沒能攔住你。”
“老……老大饒命啊，我剛來貴寶地，本想趁火打劫一下，沒想到竟碰上了大佬?！毙』镒勇曇纛澏兜恼f。
“聽你口音，是慈州人士吧，不知道太都的險惡，下輩子注意啊?！蹦腥苏f完就要開槍。突然地上的一個打手醒了過來，發(fā)出一陣哀嚎，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就是這萬分之一秒，小伙子一個轉身夾住男人握槍的手，接著用力一扭，手腕應聲而斷，那人嚎啕一聲，痛苦呻吟。小伙子不敢大意，躲過手槍將他砸暈，又將醒過來的打手踢昏，然后發(fā)狠道：“媽的，敢拿槍指我的頭，今天崩了你！”說著就把槍抵在那人頭上，可還是在最后一秒忍住了：“哼……多虧我從不開殺戒，不然哪有你們活命？”說完把手槍揣在身上，帶著大包消失在夜色中。
他穿街越巷，來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廢舊工廠，推門而入。一群人正圍在桌前大口嚼著美味的牲肉。小伙子“咚”的一聲把大包仍在地上?！斑@是你要的貨?！彼罂诖謿猓粫r擦擦留下的汗水。
“哦？這么快！”一個身穿黑衣的肥胖男人站了起來，上下打量：“厲害呀，小兄弟，能從驍老大眼皮底下把東西偷走，難怪收費這么高?！?p> “少廢話，老子差點死在那里了。”小伙子罵道：“那個姓驍的拿槍指著我的頭，要不是我反應快，已經是一具尸體了?！?p> “什么？！”胖男人警覺起來，迅速掃視四周：“你被驍青煙抓住了！怎……怎么逃出來的？”
小伙子斜眼看了一下，輕蔑的說道：“我趁他不注意，奪了他的槍，還把他手腕擰斷了！”
胖男人眼中先是驚恐，接著就是一陣大笑：“哈哈哈，驍青煙，你也有今天！”他從盤子里抓起一塊帶骨的前腿肉遞上來。小伙子毫不客氣，一口咬掉大半。這是他半年以來第一次吃到真肉，畢竟213億的人口，留給動物的空間已然不多了。吃完肉的他又來到桌前拿起酒吞了兩口，然后氣喘吁吁的說：“我的錢呢？”
胖男人并不著急，緩緩打開背包，只見里面裝著一個個黑色磚塊狀物體——這是九宇及其罕見的礦藏，被稱為“黑磚”，本質是一種合金，在高精尖科技上用處極廣。原本儲量極大的物資，如今卻由于資源枯竭，成了黑白兩道共同爭搶之物。胖男人看著貨物露出笑容，對著手上的腕表說了一聲：“交易完成?！毙』镒右矌е愃频难b置，抬手看了看消息：接收房產——摩別拉路317號熔巖河小區(qū)71-12-2-3-601室，價值500萬。這可不是真正的房產，而是混沌中的物資，所以名字才如此奇特。而所謂混沌，是九宇信息科技達到極致之后的產物，一個與現實平行的虛擬世界。人們可以通過終端與之連接，并在那里創(chuàng)造分身，擁有虛擬資產，這些資產由非同質化標簽標識，可以隨意交易，并可將之轉換為現實世界中的錢財。當然，這種轉換是明面上的，像他們這種非法交易，動用的是混沌網絡更深層次的地方——太虛（混沌）。這是一個如暗網一般的世界，采用特殊加密技術，據說無法追蹤。這里交易的物資會由專門的洗錢公司轉成混沌中的虛擬資產，之后可兌換成現實貨幣，雖然復雜，但據信十分安全。
且說小伙子接到轉賬，卻把臉一沉：“怎么只有五百萬？說好一千萬的！”
“我說的是偷，而你是搶，那五百萬算違約費了?！迸帜腥瞬灰詾橐獾恼f。
“你們這種黑吃黑的非法勾當，還有違約費？！”小伙子氣憤地質問。
“我們非法，你就合法了？賞金獵人，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卻這樣打草驚蛇，不是讓對方懷疑我們嘛！所以……那五百萬我要留下來打點?！?p> “你！”年輕人掏出了手中的槍，卻不料桌子邊的幾個打手也站了起來，亮出手中家伙。他剛歷戰(zhàn)斗，早已筋疲力盡，更何況對方人多勢眾，也只能咽下這口氣，收起槍朝門外走去。
“等等！”肥胖男人叫住了他：“小伙子，你做這行很久了，相信我不是第一個克扣你傭金的人，這種朝不保夕的生活你難道要過一輩子？不如我給你條明路吧，只要你肯到我手下來，我立刻把那五百萬給你，而且保證你天天有真肉吃，怎樣？”
小伙子這才明白他是要招募自己，卻沒有心動：“我野慣了，讓我按別人的吩咐做，不自在，那五百萬我不要了?！?p> “哦……挺大度啊?！迸帜腥瞬]有生氣，反而不緊不慢的嘟囔起來：“常言道，年少不知籌謀遠，轉眼年老攥空拳。你這樣下去，終究不是長遠之計。況且想要指使別人，就得先受別人指使，我也是這么過來的。這樣吧，以后有什么問題隨時找我，那五百萬就算我替你先存著了?！闭f罷遞上一張卡片。
年輕人接過來看了一眼，柔軟的金屬板上印著一個公司和地址，還有個很霸氣的名字——遼道乾。胖男人解釋道：“名片這玩兒雖然復古，卻是我的真實身份，也是我的誠意。”說完，滿臉殷切的看著他。小伙子卻不領情，隨手把名片放到口袋里，未著一詞便向門口走去。
“嘿！收了我的名片，總得留個名吧！”遼道乾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年輕人卻并未理會，徑直走出了大門——干他們這行的，最好是什么都不要留下。
走出工廠的小伙兒嘴角露出一絲得意，從褲子內側取出一塊“黑磚”，自言自語道：“哼哼，多虧我留了一手，不然真的虧大了?！闭f完在“黑磚”上親了一下，便到黑市銷贓去了。等一切忙完，天都快亮了，他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一棟破舊不堪的老樓前。這樓是用鋼筋混凝土建造的，無論內部設施還是舒適程度，都無法與今天用無縫打印法和自生長材料建造的房子相提并論。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年輕人回到公寓，便放下心來，一頭倒在沙發(fā)上。
“年少不知籌謀遠，轉眼年老攥空拳?！蹦贻p人一邊嘟囔著遼道乾的話，一邊在脖子根部搓了兩下，竟將臉皮揭了起來——這是九宇黑市上常見的東西，貼合面部，瞬間改變樣貌，而且肉眼絕難察覺。接著他又從嘴里吐出變聲器，胡亂扔在桌上——這自然也是科技發(fā)展的產物，據說最高級的版本可以直接代替原有聲帶，模擬千種聲音，無影無形，人稱“百巧聲”——當然，他們這些級別的賞金獵人肯定買不起。鬼門關走過一遭，感覺一切都不真實了。小伙子咂摸了一下嘴里的肉味，幽幽地說道：“好像……是這個味道，看來我沒死。”他說著，緩緩閉上了眼睛，又想起被人用槍指著頭的感覺，不禁冷汗直流——還好那個小弟的哀嚎分散了注意，還好驍青煙拿的是沒有指紋鎖定的老式手槍，不然自己絕無生機……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把年輕人從睡夢中驚醒，抬起腕表一看，上午九點半：誰啊，這么早（九宇一天32個小時）。他揉著惺忪的睡眼打開門，一吐胸中郁結：“敲什么敲，敲地我……”話未說完又生生咽了回去——眼前又是那個女孩，明眸皓齒，長發(fā)翩然，怎一個美字了得。每次看到她，自己都像被勾去了魂魄，哪怕她拿刀捅來，也絕不會有半點防備。
“樂（yuè）憶萱，怎么是你啊……”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并本能用手遮擋口氣，又捋了捋蓬亂的頭發(fā)。
女孩皺了皺眉頭：“衍，你是幾天沒洗澡了，汗臭味好重啊?！闭f罷遞上一個包裹：“你的東西又送到我家了，快簽收一下吧。”
“嘿嘿……昨天我……去運動了，沒來得及洗澡就睡了?！边@個叫衍的年輕人一邊傻笑著解釋，一邊接過包裹，這才注意到憶萱身后還站著一個快遞機器人?！奥闊┠炇铡！彼f著，點亮了胸前的屏幕。女孩見包裹交到主人手里，便要離開，衍卻叫住了她，欲言又止的問：“那個……謝謝你啊，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幫我收包裹了。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河東區(qū)有個雅郡軒，你覺得怎么樣？”
“哇，你是睡糊涂了吧，那里吃一頓要花不少錢呢。”樂憶萱閃著一雙如明月般的眼睛問道。
“這你就不用管了，我請客你怕什么?！毖茏孕诺呐呐男馗?。
“算啦，小事一樁，你嘴上說謝謝就行了。”女孩兒體諒地說道：“再說我今天第一天去新公司上班，晚上同事們要給我開歡迎會?！?p> “哦……這樣啊……那……改天吧……明天你……”
“行，改天吧。我要遲到了?！睕]等衍說完，憶萱就打斷了他，轉身離開。衍則望著那俏麗的背影出了神。
突然，一只機械手伸了過來?！跋壬?，快遞已簽收，請按指紋?！?p> 衍不屑的翻了個白眼，把手指按在機器人的手臂上，卻見上面顯示指紋不匹配。他這才猛然想起，昨天回來就睡，忘了摘掉指紋貼膜了，于是急中生智，轉了轉脖子，把雙手背到身后假裝抻抻筋：“哎呀，你壞了吧。大早晨的，我腰酸背痛還得跟你耽誤半天。”趁這個機會，已將貼膜撕下，然后伸出手指又試一遍。
“通過了先生，實在抱歉，這是第一次發(fā)生這種情況，給您添麻煩了?！睓C器人不知有詐，還按訓練的那樣做出反應。
“行，沒事了，你走吧?！毖懿荒蜔┑内s走了它，返回家中又癱在沙發(fā)上。看了看簡陋的家居，又想想這朝不保夕的日子，竟莫名有些感慨。父親曾跟他講，古時的九宇人口尚少，人人享有便宜的醫(yī)療，生活也十分安逸，頓頓吃的都是大魚大肉。自從基因革命爆發(fā)，黎民壽命陡然飆升，政府又為了政治正確，拒絕出臺控制生育的政策，結果人口呈井噴式增長，從原來的80億，增加到如今的216億，什么福利、醫(yī)療、教育，甚至過去很多常見資源，都成了有錢人的專利。他自己出身貧寒，母親因病早喪，父親把他拉扯到10歲也撒手人寰，從此他便混跡江湖。由于大部分簡單工作都由機器取代，像他這種沒上過幾年學的人，只能在連最便宜的機器人都買不起的貧窮地區(qū)打打零工。一次偶然的機會讓他來到太都，做起了賞金獵人的生意，幫助一些大佬們完成不便自己人出面的黑吃黑活動。憑借自幼從街頭歷練出來的本領，衍很快便打出一片天地，雖然見不得光，卻也落得自在。只是這工作就像泥潭，只會越陷越深，越做越危險，遲早會賠上性命，因此多年來渾渾噩噩，從不敢去想未來。昨夜鬼門關上走了一遭，今天又看到心愛的女孩為理想打拼，他不禁萌生了金盆洗手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