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宴會下的陰霾
少年興豪不知憂，物換星移幾度秋。光年之外的八荒早已進(jìn)入秋天，金燦燦的黃葉也片成了一片片鮮紅，從遠(yuǎn)處望去，起伏的山巒如同燃燒的火焰，反而比夏天更令人躁動。澤門曦慕說得對，接二連三的成果和這段時間的修整，讓大家漸漸淡忘了之前的不愉快。明天就是團(tuán)建日了，隊員們或排練節(jié)目，或搭建舞臺，或布置燈光，都在基地忙碌著。
十幾公里外的密林中，一只猛狷正在追逐一頭奪路狂奔的獵物。這獵物個頭不大，短毛四足，長鼻小耳，黃褐色身軀上布滿黑色花斑，最讓人嘖嘖稱奇的，是它身前身后各有一個腦袋。此物學(xué)名京獐，得名于它的叫聲，是八荒一種常見的食草動物?？刹灰贿@外表迷惑，其中一個頭雖然也有五官的輪廓，但其實是特化的尾巴，用以迷惑天敵。眾人初見此物，無不被那逼真的偽頭所震驚，因此都直接叫它雙頭獐。它機(jī)巧靈動，在樹林間穿梭如電，但身后的猛狷不愧天生獵手，很快便追了上來，伸出前爪一掏，將它打倒在地，接著撲上去，結(jié)束了它的性命。這時，一群身背弓箭、手持刀斧的九宇黎族從不遠(yuǎn)處趕來。
“比了半天，最后讓它搶了先……真是掃興?！睔W辰戎手中長弓往地上一插，擦著汗說道。
“你應(yīng)該感到慶幸，若不是它搶功，就肯定是我們贏了。對吧，隊長……”淳維夏說著，轉(zhuǎn)身看向衍。
歐辰戎立刻不服氣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你們能贏的？最后一箭分明是我放的！應(yīng)該是我們贏?！彼f完望向列采薇和其他幾名隊員，似乎在尋求認(rèn)同。
“可是你沒射死它呀，箭頭擦著人家屁股而過，也就劃破點皮而已。”
“我那是故意射偏，好讓它進(jìn)入我們組的包圍圈里，誰成想這小猛狷半路截胡?！?p> “射偏就射偏，還說故意的，你臉皮也太厚了吧。它當(dāng)時就往衍的方向跑，要不是你那一箭讓它調(diào)了頭，我們組早就把它擒住了?！?p> 二人就這樣吵吵著，惹得周圍的隊員也跟著起哄。衍見狀，偷偷對身旁的列采薇抱怨道：“打獵就打獵，搞什么比賽啊……看你出的好主意，這下怎么辦？”
“你少在那里幸災(zāi)樂禍，打獵是為了大家，人又大多數(shù)都是你的手下，你不管管？”列采薇回道。
“唉……我又被你套路了……”衍無奈的搖搖頭：“你叫我來，就是想借我之手，管理這些老朋友的吧。”
原來，這段時間衍一直跟盤縉處理基地瑣事，也算樂得自在?？删驮趲滋烨?，列采薇突然帶著歐辰戎、淳維夏等一批老熟人找到了他，說是要去森林里打獵，為周末的團(tuán)建做準(zhǔn)備，問他可有興趣參加。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沉淀，衍的內(nèi)心已不再那么氣憤，又架不住大家的盛情邀請，只好答應(yīng)。不過聽了剛才的話，他才意識到列采薇的真正目的。可現(xiàn)在也不能放著不管啊，于是對大家說道：“好啦，出來打獵就是開心，別爭啦。趕快去遠(yuǎn)處看看陷阱里有沒有收獲吧?！薄挥型牛痪湓?，所有人乖乖照辦。衍也要跟上去，卻被列采薇拉住，繼續(xù)起了剛才的話題：“你別總把我往壞處想好不好？我特地選淳維夏他們來打獵，就是想讓你一起來，好緩和一下咱們之間的矛盾。”
“這我當(dāng)然看得出來。我若還生氣，淳維夏他們也勸不動我?！毖苷f道，臉上還掛著一抹微笑。
“那就好！”列采薇也笑了：“這段日子塵埃落定，我反思之前的所作所為，發(fā)現(xiàn)確實太過沖動，讓隊員們吃了不少苦頭，尤其是在雙子鴛號上，差點害了大家。所以作為補償，回去后我會向北殷公子申請，給大家轉(zhuǎn)成永久合同、正式編制，從今往后衣食無憂。而你們這些在行動中立過大功的，都會被提拔為公司中層。”
“北殷集團(tuán)倒是賞罰分明啊。”衍感嘆一句：“不過你就不必為我操心了，我不想留在北殷集團(tuán)?！?p> “這就是我提前跟你溝通的原因了。”列采薇似乎早料到他的反應(yīng)，竟露出洞悉一切的表情：“衍，以你的性格和實力，倘若生逢亂世，必可成就一番功業(yè)，但在治世之中，注定寸步難行。我不想看到你又變成簡歷上那個打零工度日的小混子，所以才告訴你之后的安排，希望你能好好考慮?！?p> “你……為什么這么關(guān)心我？”衍突然問道。
“因為此次天外開疆，你不止一次力挽狂瀾，而且還多次斧正我的行為，我感念這份恩德，所以希望你有個好的歸宿?！绷胁赊闭Z重心長地說道。
“哦……這樣啊……”衍見她目光真誠，也不再隱瞞：“采薇啊，不瞞你說，我也想找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給心愛的人一個溫暖的家?？烧f實話，你們與總統(tǒng)最終誰能贏，還不一定呢。所以讓大家留在公司，未必是補償啊?！边@句話竟讓列采薇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恰在此時，不遠(yuǎn)處傳來打斗聲，二人急忙趕去，發(fā)現(xiàn)竟是歐辰戎跟淳維夏動起手來。
“住手！”列采薇一個箭步上前，分開二人：“基地規(guī)定，同事斗毆，十天禁閉，你們都忘了嗎？”不愧是指揮官，二人當(dāng)即慫了，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衍跟周圍的人了解情況，才知道適才淳維夏夸贊猛狷厲害，歐辰戎則強調(diào)是左師昭訓(xùn)練的好，二人越說越上火，淳維夏竟然爆出歐辰戎暗戀左師昭，還偷拍人家，讓歐辰戎面子掛不住了，于是動起手來。
“這么點小事都能吵起來？”衍哭笑不得地看著二人，他們則低著頭，根本不敢直視衍的目光。
不知是因為任務(wù)結(jié)束的喜悅，還是受周圍人的潛移默化，列采薇并未處罰二人，反而諄諄教導(dǎo)起來：“淳維啊，每個人都有柔軟的一面，你不該這樣刺探人心。不過歐辰戎，基地沒有禁止談戀愛，既然喜歡，周末的舞會上，可要抓住機(jī)會啊?！逼饺詹黄堁孕Φ闹笓]官，今日竟鼓勵大家追求異性，一下就讓緊張的氣氛放松了下來。此時的衍看了看陷阱中的獵物，說道：“時間不早了，有這些東西，再加上之前的那一批，絕對夠吃了，不如回去吧?！?p> 一路無話，待趕回基地，盤縉早已帶人在此等侯了?！班?，這么多獵物，難怪這么半天才回來?！币幻心昱右贿厧兔Π徇\一邊說道。她叫辰經(jīng)野，是基地的廚師，做得一手好菜，人人贊不絕口。
“食材都準(zhǔn)備好了，這周末就看你們炊事班的了?！毖苄χf道，又注意到一旁的盤縉臉色有些憔悴，便走過去詢問狀況，盤縉滿不在乎地擦了擦汗：“沒啥事兒?？赡苁沁@兩天沒有你在基地幫我分擔(dān)，有點累了。所以有些失眠，還老是做噩夢?！?p> “辛苦你了?！毖馨参康溃骸安贿^今天就是最后一天打獵了，明天宴會咱們好好吃一頓，晚上再一起看個表演，放松一下?！?p> “呵呵，你還別說，我還是很期待辰經(jīng)野大姐的手藝的。不過我只能參加上半場，晚上還得去值班?！?p> “什么？還要值班？是列采薇說的？”衍有些不忿的看向遠(yuǎn)處裝卸貨物的指揮官。
“不不不，是我提出來的。玩樂歸玩樂，崗還是要站的。”盤縉說道，又看了看一旁忙碌的隊員們：“不瞞你說，雖然很累，但這多半年卻是我最開心的日子。為你們站崗，我心甘情愿?！边@一番話讓衍也頗多感慨，確實，這段時間的生活讓他學(xué)會了很多，也改變了很多，要說最珍貴的，就是那日積月累起的友誼了。
一夜清光，照入夢來。很快就到了宴會當(dāng)天，所有人都換上最漂亮的衣服出席，往日里訓(xùn)練用的操場，瞬間成了青年男女爭奇斗艷的地方。今天的食品更是豐盛，幾乎匯集了目前為止發(fā)現(xiàn)的所有可食用動植物，還有他們種植的九宇作物和自釀的美酒，雖比不上高檔餐廳那般精致，卻絕對管夠。大家有說有笑，有玩有鬧，乍一看去，你甚至?xí)詾樗麄兙褪沁@個星球的原住民呢。
太陽落山后，就到了晚會時間。澤門曦慕一襲禮服登場，珠圍翠繞，儀態(tài)萬方，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清了清嗓子，用迷人的聲音說道：“各位請允許我先領(lǐng)三杯。第一杯，敬在座的每一位隊員，感謝你們的努力，順利完成了天外開疆?！闭f著高舉酒杯，一飲而盡。大家紛紛站起身來滿飲，臉上盡是成功的喜悅。
“這第二杯，咱們敬沙教授和他的團(tuán)隊，謝謝他們找到了天罰詛咒的成因，摧毀了這把懸在我們頭頂?shù)睦麆?！”眾人聞言，也紛紛敬酒。沙吾提站起身，罕見的客氣起來：“哪里哪里，這都是大家的功勞啊……”說罷，一起飲下。
“這第三杯嘛，敬死難的兄弟姐妹。是他們用鮮血，換來了今日的成功，我們永遠(yuǎn)也不能忘記。”說完，將酒倒在地上。眾人內(nèi)心一陣酸楚，也很敬佩她能記得那些逝者，于是也一起將酒灑向大地。九宇講究落葉歸根，他們的遺體會被帶回，交給家人安葬。
三杯酒飲完，澤門曦慕再度抖擻精神：“好啦，接下來晚會正式開始，大家吃好喝好，盡興而歸！”
臨時搭建的舞臺上，各色節(jié)目輪番登場。魔術(shù)、雜技、舞蹈、歌曲、口白，應(yīng)有盡有，絲毫不亞于一臺專業(yè)晚會，甚至還有隊員就地取材，制造了很多樂器，組成了伴奏樂隊。辰經(jīng)野與炊事班的同事將八荒、九宇的食材相互融合，烹制出了28道美食，各個色香味俱全，讓人食指大動。尤其是其中一道，瑩白如冰雪的薄片，漂浮在清澈的湯中，僅點綴少許作料，看似平平無奇，但嘗過的人全都停不下來。“這湯真好喝，辰大師，這是什么做的？”衍不禁好奇的問道。
“這東西你都不認(rèn)得？就是那個讓你們吃盡苦頭的幽林奇種啊?！背浇?jīng)野笑著說道：“之前左師昭帶回來幾只做標(biāo)本，我嘗了嘗還不錯，所以就偷偷留了一些做菜。”
“辰師傅不愧是大廚，這東西也敢做，還這么好吃！”淳維夏一邊贊嘆，一邊不住地大塊朵頤。衍則連連搖頭：“辰師傅，左師昭說這東西可是具有一定智慧的，要是讓他知道被你偷拿來做菜，那還得了？”
“放心！我特地選的這時候上這道菜，就是為了避開他。”辰經(jīng)野說完指了指臺上，但見左師昭一身禮服登臺，俊逸拔群、端雅清朗，引來不少姑娘的目光，尤其是歐辰戎，眼睛都直了。此時音樂響起，幾只小猛狷也走了上來，步伐整齊劃一。左師昭手持小棍，指揮著它們一會兒鉆過鐵圈，一會兒雙腳站立，甚至還能配合他跳舞，看得臺下觀眾陣陣驚呼。衍簡直不敢相信，這些曾經(jīng)咬斷過他手臂的猛獸，如今竟如同寵物般乖巧，不禁站起來連聲叫好。表演結(jié)束，自然是滿堂喝彩。左師昭走下臺，大家也少不了一頓夸贊，歐辰戎更是快把他捧上天了。
本以為這就是壓軸表演了，誰知澤門曦慕卻上臺表示指揮官也為大家準(zhǔn)備了節(jié)目，是由自己作詞作曲的新歌。話音一落，全場立刻鴉雀無聲——沒想到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列采薇，竟有此等才藝。只見她蓮步輕移，走上臺來。一襲紅色開叉長裙，將玲瓏的身形襯托地恰到好處，錯落有致的雙腿隨裙擺若隱若現(xiàn)，搭配黑色鞋子，更顯修長。墨色長發(fā)如瀑布般垂下肩頭，掩映著修長的脖頸；紅唇玉面，雪肌生香，高貴中透著柔美，柔美中又有三分英氣，與平日穿著戎裝時的不甚修飾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她懷抱一把九宇長琴落座，轉(zhuǎn)軸撥弦，燕語輕吟，緩急舒緊，運暢自若。時如疾風(fēng)帶雨，錯雜清晰；時如雪落山間，細(xì)不可聞。漫漫兮流水潺潺，浩浩兮鐵騎突進(jìn)，又似香茶般沁人心脾。如嘆如怨，如泣如訴，配上工整的歌詞和悠揚的伴奏，唱出對故鄉(xiāng)的無限熱愛和對親人的不盡思念。眾人漸漸被歌聲陶醉，望著八荒那茫茫天幕和獵獵繁星，不知不覺便留下淚水。此時的衍也被臺上佳人和美妙旋律所吸引，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一曲終了，眾人還在意境之中，竟都忘了鼓掌，直到澤門曦慕宣告節(jié)目表演完畢，大家才回過神來，接著便是撼動山海的掌聲和吶喊聲。
接下來是舞會時間，伴隨著激烈的舞曲，人們爭搶著走到舞池中央跳動起來。澤門曦慕則來到列采薇身邊，用胳膊肘捅了捅她，俏皮的說道：“你剛才在臺上的表演簡直完美，我就說偶爾換一下形象，一定會驚艷全場吧。多虧我這次衣服帶的全，能借給你，不然大家都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一面?！?p> “誰能有我們家澤門大小姐帶的全啊，四個大箱子全是衣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來旅游呢?！绷胁赊闭{(diào)侃道。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可別老土了，明明是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jì)，卻每天穿一身男女同款的沖鋒服，難看死了。讓我穿那個，我寧肯去死。”澤門曦慕吐槽道。
“這個好看？！我一個下劈腿就走光了啊?！?p> “姐姐啊，沒聽說穿禮服練下劈腿的。”澤門曦慕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又偷偷把嘴湊到列采薇的耳邊：“誒……你說今天會不會有人請你跳舞？”
“跳舞？”
“對啊，咱們九宇的老傳統(tǒng)了，聚會時男女互相邀請?zhí)?，是禮節(jié)也是交際。當(dāng)然了，也可能是表達(dá)好感，嘻嘻?！睗砷T曦慕一臉壞笑的解釋道。
“我當(dāng)然知道這傳統(tǒng)。只是……我覺得沒人敢來找我?！绷胁赊闭f著，雙手交叉胸前，雙腿不自覺的岔開，雪白的肌膚從開衩處露出，看得澤門曦慕一陣皺眉：“唉……還自豪起來了，就你這姿勢，跟要打架似的，有人來也被你嚇跑了。”話音剛落，背后一個聲音響起：“指揮官，能請您跳支舞嗎？”澤門曦慕以為是找列采薇的，很高興的回過頭來，卻發(fā)現(xiàn)對方是來找自己的，于是有些尷尬：“呃……當(dāng)然可以……”?？傻日酒鹕韥?，才發(fā)現(xiàn)那人身后已經(jīng)排起了長隊?！澳銈儭銈兌际钦椅姨璧?？”她驚奇的問。“是！”眾人異口同聲的回答，并紛紛表示已經(jīng)仰慕澤門指揮官很久了。列采薇此時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有些事情過猶不及，看今天晚上你怎么脫身?！闭l知澤門曦慕根本不怕這陣仗，秀發(fā)一甩，自信地說：“一人跳一支曲子，誰也別搶，今天讓你們見識一下姐姐我的厲害?！闭f著，自信滿滿的走進(jìn)舞池。列采薇看著她盡情舞蹈的樣子，一時竟有些失神。從記事開始，她就背負(fù)著家族的命運，放棄了很多事，也錯過了很多人，如今大事已了，看著眼見這熱鬧的場景，心中竟倍感失落，于是起身往操場走去。
話說衍這邊，被列采薇的歌曲打動，不禁想起了遠(yuǎn)方的憶萱，口中喃喃念道：“你還好嗎？等我回去……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把酒言歡嗎……”心中有事就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于是他也踱步到基地外圍的操場上，恰巧看到列采薇獨自坐在長凳上發(fā)呆。
“你也在啊。”不知為何，他主動上前搭話。列采薇起初分腿而坐，見異性前來，趕緊收緊裙擺：“哦，我出來透透氣?！?p> “我看澤門曦慕跟大家跳得起勁兒，以為你們在一起呢……”
“她從小就能歌善舞，我可比不過?！绷胁赊闭f著，臉上露出欣羨之情。
“巧了，我也不擅長呢?！毖茏猿耙痪?，坐在列采薇身邊：“不過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歌唱得這么好，我到現(xiàn)在還有些傷感呢。”
列采薇聽到夸獎，竟罕見的臉紅了：“呃……都是我有感而發(fā)……可能……你也想家了吧?！?p> “家……”衍抿了一下嘴：“我還有家嗎？”
列采薇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失落，這才意識到自己對這個被她用作誘餌、又多次幫過她的男子依舊白頭如新，不禁問道：“欸……現(xiàn)在敢不敢跟我說說，你來八荒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長久來，衍一直對之前的經(jīng)歷諱莫如深，如今不知為何，竟打開了話匣子，將自己賞金獵人的過往講給了她。列采薇聽完，瞬間恍然大悟的樣子：“你的身手、你的習(xí)慣，其實我早該猜到的！難怪北殷公子會選中你。賞金獵人中藏龍臥虎，有一些甚至參與了太陽營的反政府武裝，連軍方都對你們十分忌憚，可正是如此，你絕不可能是伽圖頌派來的人，所以他才絕對信任?！?p> “哈哈哈，你說的那些都是傳說級的存在，估計連北殷隆的量子計算機(jī)都找不到他們呢。我只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的混飯小角色，太陽營什么的肯定看不上我?！毖茴H有些自嘲的說，然后思索了一下：“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你之前說伽圖頌為了消除當(dāng)年的痕跡，甚至不惜害死其他五名同伴，為何偏偏會留下你祖父的筆記呢？要知道，這可是一手材料，是最應(yīng)該被銷毀的啊?！?p> “這不奇怪，這筆記是我祖父的抄本……”列采薇也敞開了心扉：“當(dāng)年他們才一返回，便被政府秘密隔離，銷毀了一切隨身物品，并被勒令不得透露任何八荒之事。后來九宇大亂，政府崩盤，他們又被釋放。回到家后，祖父便將一切寫在了新的筆記中，所以這里面才會有許多感慨和評論。不過為了保護(hù)家人安全，他并沒有告訴祖母，而是借祭祖的機(jī)會，將它藏在了位于神爵郡光宅縣的老家祖墳里。應(yīng)該是想著等未來形勢明朗了，再將真相公之于眾。所以當(dāng)伽圖頌構(gòu)陷祖父入獄之時，他并不知道此物的存在。”
“真是聰明！”衍感慨道：“咱們九宇自古就有為自己選擇墓地的傳統(tǒng)，所以只要你們將他帶回去安葬，便能發(fā)現(xiàn)筆記了。”
“既是聰明，也是天意吧。”列采薇抬頭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和兩輪高懸的明月，說道：“他之所以不直接相告，就是猜到了伽圖頌的心機(jī)。他構(gòu)陷祖父之后，果然擔(dān)心他的家人知道什么，便將我祖母在內(nèi)的所有親戚全部抓了起來，又將家里翻了個底朝天。他們不少人都在獄中被迫害致死。祖母本來不堪折磨也想一死了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懷上了祖父的遺腹子，于是便頑強的活了下來，并在一名良心尚存的獄警的幫助下逃出生天。伽圖頌得知后大怒，處死了所有獄警，并派人四處尋找祖母的下落。多虧祖母機(jī)警，東躲西藏好幾年，還在此期間生下了父親。這段時間里，伽圖頌應(yīng)該是覺得位子坐穩(wěn)了，便漸漸放棄了對祖母的搜尋。她也得以潛回老家，本想在空塚前祭拜一下便離開，卻意外在祖墳里的找到了祖父的筆記。所以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啊。”
“原來是這樣……”衍也抬頭看看纖塵不染的天空：“想必你祖母知道了真相，一定當(dāng)即就立志要為丈夫伸冤吧?！?p> “是的。不過祖母聰穎過人，她知道當(dāng)時的伽圖頌權(quán)勢熏天，難以撼動，所以便潛下心來培養(yǎng)父親才成才，以待時變。后來父親又將這一使命傳給了我。”列采薇道。
“果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你又為什么參軍呢？難道不怕被伽圖頌發(fā)現(xiàn)身份嗎？”衍追問道。
“呵呵，我們九宇黎族經(jīng)過基因改造，肉體的壽命登峰造極，但思想?yún)s依然保持著原樣。八十多年的時間足夠長了，足夠讓伽圖頌淡忘了之前的一切了。再加上現(xiàn)在的戶籍制度已然形同虛設(shè)，底層大量黎民的身份都已不可追溯，更何況已經(jīng)隱姓埋名三代的我呢?！?p> 衍聽完若有所思：“確實，我的姓氏就沒有留下來，就連北殷隆的量子計算機(jī)都沒辦法找到呢……那你又是如何結(jié)實司南昌賀和北殷宗的呢？”
“這個過程……還挺復(fù)雜的?！绷胁赊毙Φ?，眼中卻閃過一絲悲傷：“我起初入伍，一方面想著可以聯(lián)系祖父當(dāng)年在軍中的朋友，另一方面也能更多的掌握伽圖頌的動向?？烧嬲M(jìn)去了才發(fā)現(xiàn)，這兩樣對于一個小兵來說都太難了。為了能得到高位，我處處一馬當(dāng)先，努力表現(xiàn)，還參加過剿滅太陽營分部的行動，兩年時間便升到了伯長?？烧?dāng)我以為一切都按自己的計劃穩(wěn)步進(jìn)行之時，卻在晉升仟長的競爭中失利了。
“豐卓曾對我說，自伽圖頌執(zhí)政以來，九宇軍中便烏煙瘴氣、腐敗橫行，現(xiàn)在甚至還大有不受總統(tǒng)制約之勢。我想你的淘汰，恐怕沒那么簡單吧?！?p> “豐卓？”列采薇先是驚訝，接著便露出苦笑：“呵呵，連他這個局外人都知道，看來當(dāng)初的我真是太傻了。沒錯……當(dāng)時與我競爭的繁林茂，家中有人做了軍尉，稍微運作便淘汰了我。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它讓我看明白了九宇軍政的無可救藥，徹底死了心。”列采薇攥緊了拳頭，眼中流露出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那之后呢，難道你就這么放棄了？”
“當(dāng)時我已心灰意冷，于是決定在離開軍隊前，破釜沉舟，刺殺伽圖頌！”
“什么！刺殺總統(tǒng)！”衍瞠目結(jié)舌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你膽子也太大了吧！連太陽營的人都沒這么干的！”
“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被仇恨沖昏了頭腦，根本沒考慮過危險和可行性……”列采薇的話中充滿自嘲，想來也覺得自己那時太天真了：“我當(dāng)時隸屬于司南昌賀的第三軍區(qū)，正好趕上五年一次的夏季總統(tǒng)大閱兵，想到這是我退伍前唯一的機(jī)會，便自告奮勇，報名參加了負(fù)責(zé)保衛(wèi)的隊伍，并在清空必經(jīng)之路的一戶住家時，藏了狙擊槍，準(zhǔn)備待檢閱當(dāng)天，偷偷潛入，一擊斃命。”
“后……后來呢……”衍迫不及待地問道。
“本以為我此計萬全，誰知司南昌賀為人謹(jǐn)慎，在總統(tǒng)到來的5小時前，派手下親信突擊巡查沿路建筑，將我抓了個正著?！绷胁赊闭f話時面帶微笑，似乎那并不是什么可怕的過程。夜色漸濃，涼氣襲來，她下意識的裹了裹身上的裙子，然后繼續(xù)道：“按理說我刺殺總統(tǒng)，必死無疑?？伤灸喜R卻覺得我一個小兵膽敢行刺，內(nèi)中定有隱情，于是親自調(diào)查比對，又用‘主腦’分析了我的生平過往，這才發(fā)現(xiàn)了我身世的一些端倪?？伤]有將此事告知總統(tǒng)，而是偷偷來到牢房，向我確認(rèn)。起初我矢口否認(rèn)，但他卻表示他的父親與我祖父有過接觸，十分欽佩他的為人，又詢問我刺殺總統(tǒng)是不是要泄私憤。我見身份被識破，也不抱任何希望，便將當(dāng)年真相告訴了他，并給他看了祖父的筆記。他知道后義憤填膺，表示自己對伽圖頌執(zhí)政以來的種種弊端也都清楚，只是覺得他曾挽社稷于危亡，不愿與之為敵，如今得知其為人如此，便答應(yīng)幫我報仇，揭穿總統(tǒng)的真面目。與此同時，我的發(fā)小，也是除奶奶和父母之外唯一知道我身世的人——澤門曦慕，彼時已在北殷集團(tuán)效力多年。她知道我身陷囹圄，便委托北殷父子相助，他二人仗義疏財，立刻著手打通關(guān)節(jié)，要救我出來。說來也巧，司南昌賀與北殷宗是密友，得知他們也要救我，便將一切告知。北殷父子知道后也是萬分震驚，立刻決定與司南昌賀站到一起。于是三人先是瞞天過海，將刺殺一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接著將計就計讓我退役，并進(jìn)入北殷集團(tuán)工作。這四年之間，我們深思熟慮了無數(shù)種方法扳倒伽圖頌，卻都覺得不穩(wěn)妥。后來北殷公子發(fā)現(xiàn)九宇的代償周期被打破，必須從外界獲取資源以重啟碳循環(huán)這一事實，這才給了我們靈感，想出了天外開疆計劃?！?p> 衍聽完，不禁望向這個與自己年紀(jì)相仿的女孩兒。她的一生有太多的包袱和壓力，也充滿了身不由己，相比之下，自己的生活雖然朝不慮夕，卻簡單自由許多。列采薇說完，露出了如釋重負(fù)的微笑：“你是第一個知道這段秘密的人，請一定守口如瓶。因為這不單是我一個人的事，也牽扯了北殷和司南兩家，若知道的人太多，我擔(dān)心被利用。”
“我理解……謝謝你的坦誠。我也要向你道歉，之前為了知道真相，多次逼你揭開心中的傷疤，現(xiàn)在想想倒真是不近人情呢……”
“傷疤……呵呵，我已經(jīng)不覺得疼了。曦慕和母親其實也曾勸我不再報仇，就這樣安然的活下去?！绷胁赊睜N然一笑，格外惹人憐愛。
“不行，仇一定要報！”衍一拍手站起身來：“常言道不受其苦，不可勸其仁，他們說的未免有些太冠冕堂皇了。更何況有仇不報，別人就會覺得你好欺負(fù)，以后會變本加厲的。”
列采薇雖然背負(fù)家族仇恨，但所遇之人要么明哲保身、事不關(guān)己，要么就勸她放棄，衍是為數(shù)不多斬釘截鐵表示支持的，于是不可思議的問道：“你真的這么覺得？”
“那當(dāng)然了！”衍嚴(yán)肅的點點頭：“不過采薇……我覺得司南昌賀和北殷宗未必是真心幫你，你要留個心眼兒啊。”
列采薇聞言淡然一笑：“這世上的每個人，其實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但在實現(xiàn)利益的過程中，卻可能有意無意的惠及他人。不管他們真實目的如何，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這一事實卻不假，我感念其恩德，才努力完成他們交給的任務(wù)。不過……還是謝謝你的提醒。衍……留在北殷集團(tuán)的事，希望也考慮一下吧。賞金獵人，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啊。”
“好個有恩必報的奇女子??！”衍心里感慨道，也與列采薇四目相對。月光如水，籠罩在周圍，使列采薇本就白凈的面容更添一份光華，也讓衍原本就立體的五官更加棱角分明。這么長時間了，他們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交談。一瞬間，周圍的氣氛都變得不一樣起來。就在此時，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鶯聲燕語，竟是祝其嫣然拉著扶盈走了過來。她先給列采薇打了聲招呼，然后把扶盈推到衍身邊，催促道：“你快說啊，哪怕像歐辰戎一樣被拒絕了，也比一直憋在心里好??！”衍和列采薇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都屏息凝神的等她開口。
“嫣然，你嚇到別人了……”扶盈尷尬的笑笑：“你們別誤會……其實也沒什么事……”
“哎呀，什么沒事……”祝其嫣然搶話道：“我扶盈姐呢，想請衍跳支舞，可是又不好意思，剛才就猶猶豫豫，遠(yuǎn)遠(yuǎn)看到你跟指揮官在聊天，就更不敢插話了。所以我就拉著她直接過來問你嘍?！?p> 此時的扶盈身穿七分長裙，搖曳生姿，紅唇皓齒，澄目修眉，光潔的臉龐把月亮都比得黯淡，那期待的眼神更讓人無法拒絕。衍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可卻總覺得心中有個人讓他無法開口。正在猶豫如何解釋之時，一陣呼喊聲從遠(yuǎn)處傳來，幾乎蓋過了舞池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