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三思呀！”懷空驚道，“懷運，這聽起來像是女人懷孕一樣，怎么能取這么個名字呢，傳出去，多讓人笑話！”
行真和尚道：“懷運，懷有好運，多么吉利的名字，你怎么說不好呢?！?p> 懷空道：“師父，我們出門‘懷運懷運’地叫，讓人聽了，還以為咱們倆是花和尚呢。不說別人，便是我聽了，也覺得不妥，這哪是正經和尚說的話。”
“法名不過是一個代號，代表不了什么。就算取個好名字，也不見得如何。我有個師兄喚作行匯，你猜這么著，現(xiàn)在人家是法圓寺的住持了?！?p> “可是師父……”
“好了，不要可是了，就這么定了?！闭f完，行真和尚繼續(xù)吃起桃子來。
懷空轉頭看去，只見猴子蹲在角落里，眼睛眨呀眨地看著他二人，似乎這一次，它并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不一會兒，行真和尚起身，道：“好了，我們出發(fā)吧?！毖粤T，向外走去。
懷空只好背起行囊，望了小猴子一眼，道：“走吧，懷……懷運。唉，這名字真別扭！”感嘆一番后，懷空只好跟了上去。
本來，懷空以為帶著一個小猴子，路上不至于太孤單，好解悶兒。而且，就像他說得那樣，在荒山野地里，小猴子還能給他二人摘果子吃，何樂而不為呢。
可現(xiàn)在看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這小猴子根本不想自己在路上走，而是屢次三番爬到懷空背著的行囊上去，讓懷空背著它走。
懷空哪里肯，小猴子雖然不重，可到底也有五六斤，分量還是有的。他幾次把它趕下來，可小猴子動作迅疾，哪里是他趕得走的。這樣弄了三四次之后，懷空只好放棄了。
現(xiàn)在他明白師父之前所說的那句“只要你不嫌麻煩”是什么意思了。師父果然聰慧過人，一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
兩人一猴，就這樣一步步朝著村子里走去。
草廟村并不大，也就幾十戶人家，一百多人口，可是即便如此，也顯得頗有生機。如今正是早晨，炊煙從各個院落里飄出來，而飯菜的香味也從空氣里彌漫開來。
本來這些香味十分清淡，不過是面食、粥湯的淡淡氣息，常人根本難以察覺?？墒菍芽諄碚f，他一連數(shù)日都吃水果、野菜，連口白面饅頭都吃不上，此時的香味，與那些酒肉也差不了多少。
“哇，好香??！”懷空感嘆道。
行真大師聽了，便道：“懷空，你細細聞聞，這戶人家吃的是什么飯。”
懷空細細嗅了嗅空氣，道：“師父，這里吃的可能是饅頭、咸菜，可能還有喝的稀粥，或許也有窩頭?！?p> 行真和尚點了點頭，道：“懷空，你看這個村子富裕嗎？”
懷空道：“師父，這個小村子的院落都是土石堆砌，有的連門都沒有，只是有些柵欄立在那里，勉強做一個門罷了。再看屋頂，都是雜草，沒有瓦片，恐怕下雨的時候，還會漏雨。而且這個村子不大，恐怕人口也就一百多。所以，徒弟斷定，這只是個窮困的小村子罷了?！?p> 行真和尚道：“你說得很對，這個小村子看起來十分貧窮，只怕一年也吃不了幾次肉。比如這戶人家，今早吃這些稀飯窩頭，只怕中午也還是這樣吃，晚上也還是這樣吃，久而久之，日日如此，年年如此。懷空，你說你所聞到的香氣，在他們那里，是否是香氣呢？”
懷空道：“若天天吃的話，也就不覺得香了，只怕還會覺得十分難聞?！?p> 行真和尚笑道：“是了，是了。你看，飯菜還是一樣的飯菜，可是在不同的人那里，竟然有不同的味道。可見，這是人本身的問題，與飯菜是無關的。”
懷空知道，師父又要講佛理了，便道：“師父，你想說什么就直說，莫要繞彎子？”
行真和尚笑道：“譬如你，你天天吃野果、野菜，便會覺得野果、野菜難吃，可是在那些行將餓死的人那里，野果也是救命的良藥。可你就算天天飲酒吃肉，日子久了，也會覺得難以下咽，比那些野果、野菜也好不了多少。懷空啊，你說是也不是？”
懷空漫不經心地道：“師父的意思是，不用去羨慕那些天天飲酒吃肉的人，他們的飯菜在他們嘴里，并不比我們的野果好吃。”
“哈哈哈……”行真和尚笑了，道：“說得好，說得好，看來這么多時日，你沒有白跟著師父?！?p> 懷空撇了撇嘴，道：“師父，您只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這根本不是佛理，而是狡辯?！?p> “如何便是狡辯？”行真和尚道。
懷空想了想，道：“師父，你看，同樣的飯菜，在這戶人家這里，可能早已吃得不想再吃了，吃下去也覺得十分乏味，難以下咽，可是如果我來吃的話，便頓時覺得十分美味，恐怕可以連吃好幾個饅頭、窩頭。同樣的飯菜，在那些人口中，便難以下咽，在我們這里，便是美味，師父，您說，這些飯菜，是不是該我們吃才好。如果能吃上肉，那豈不更是美味了？師父，您說我們是不是該吃些肉了?！?p> “咦？”行真和尚笑道，“不錯，不錯，你竟然能想到這一層，也算沒有白跟著師父這么多時日。”
懷空撇了撇嘴，道：“師父又來，把這些功勞都算在自己身上。”
行真和尚笑道：“你是自己先想一想，還是為師直接開導你。”
懷空笑道：“師父，您自己也弄不清這些事吧，我不用想就知道，連您自己也解釋不清。說白了，還是一句話，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行真和尚哈哈一笑，道：“懷空，你且不要犟嘴，待為師講來，你細細聽好。為師且來問你，若是以后，讓你日日吃那些野果、野菜，你會不會不高興？”
“當然不高興了？”懷空道，“不僅不高興，還可能趁師父不注意，去偷別的東西吃。”
行真和尚笑道：“那如果為師告訴你，以后你盡可以吃肉，而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又是什么心情呢？”
“那當然是十分高興了?！睉芽盏溃熬退闳庠俨缓贸?，吃得再多，總比那些野果、野菜好吃吧。”
行真和尚道：“這便是了，你看，你還是那個你，不曾改變，可是吃到想吃的，便高興起來，吃到不想吃的，便一臉不悅，說白了，這一喜一悲，全在于外物。懷空，為師說的是也不是？”
懷空想了想，便道：“好像……好像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