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洛爾漁村
海城這邊,月半時的潮汐是最大的。
在夕陽的殘照下,漲潮的海水覆蓋了大片的沙灘,一直漲到將凱蒂絲家后院的巖壁也吞沒了大半。柔軟的波濤時不時的拍打過來,在漫長的時光里,將岸邊那最堅硬的巖石一點點的吻碎。
夏云天弈和莫伊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三天,并沒有等到那個神官的到來。不過周鎮(zhèn)和馬爾斯倒是找到了這里,和他們會合。
另一個證人比瓦魯斯的情況更糟,瓦魯斯至少有一個遺孀和女兒留下,海城城區(qū)的那位就沒有這么幸運了,根據(jù)他的鄰居所言,他和附近的一個惡霸發(fā)生了沖突,全家都遭到了滅門。
他們在那里調(diào)查了兩天,沒發(fā)現(xiàn)這些鄰居的說法有任何問題,也就是說,他們的確遭到了滅門,而那個惡霸也早就被秩序神殿送上了絞刑架,線索也就在那里斷掉了。
如果這真是神殿的滅口手段,未免讓人細思極恐,除了這些人以外,究竟還有多少人成為了他們掩蓋真相的犧牲品?
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這黑暗接近光源,從而投射出巨大的陰影,讓那些原本遠離黑暗的人也受到波及,在陰影里悄無聲息的死去。
經(jīng)過商量,莫伊決定按照原計劃不變,先抓住陷害瓦魯斯的這位神官再說,為了不打草驚蛇,莫伊安排他們兩人回去海城調(diào)查瓦魯斯殺人的案件。畢竟,這里有她和夏云天弈兩位法境強者。
晚飯時間,小安妮將她親手做的晚餐送到了在在后院的莫伊和夏云天弈的手中,莫伊嘗了嘗覺得味道很不錯,但是就在莫伊想要摸摸頭夸獎小女孩的時候,她卻羞澀的跑開了。
這幾天莫伊也算是已經(jīng)和安妮混熟了,莫伊非常喜歡這個小女孩,但是不管莫伊怎么努力,安妮都對她不是很親近。
晚飯后,莫伊和夏云天弈一起坐在后院的巖壁上,腳下金色的海水在翻滾,斜陽在天際西沉,而小安妮在不遠處用沙子堆著城堡。
“這些偽證者,都被滅口了,”莫伊思索著案情,“而且,如果這些證人是找人冒充的,那真正的證人呢?他們又到哪里去了?”
“這…”
“而且如果證人是冒充的,那些當(dāng)庭認罪的犯人呢?他們會不會也是冒充的?那那場戰(zhàn)斗的真正幸存者到哪里去了?”莫伊說道,“如果當(dāng)時沒有幸存者存在的話,他們沒有理由編造出幸存者來,除非還是因為那個理由,在他們之前到達現(xiàn)場的人先發(fā)現(xiàn)了幸存者,所有幸存者是存在的,但他們卻最終尋找了一群偽證者出庭。”
“你認為他們將真正的幸存者都滅口了?”夏云天弈猜到。
“對,他們連這些偽證者都滅口了,難道會放過真正的幸存者?”莫伊點點頭,“只不過,將幸存者滅口,是不是和他們快速破解此案的初衷背道而馳?”
“就算主辦方要求他們快速破案,并允許對案情進行一些偽證,他們也沒有理由將幸存者全都滅口,畢竟他們有一萬種方法讓證人按他們的意愿說話,除非這些證人知道一些絕對不能說出去的東西,他們不敢冒險并且在隱藏真相,而主辦方有理由讓他們不擇手段的隱瞞真相嗎?”
“主辦方要的,應(yīng)該只是不影響到接下來的比賽就行了吧?而且,就算允許他們偽造案情也一定是在實在沒有辦法解開真相的情況下,那他們滅口證人究竟是什么操作?自己掐滅找到真相的希望嗎?”莫伊總覺得這些線索亂成了一團。
“想不通就不要去想好了,”夏云天弈安慰道,“等我們抓到這個神官,說不定就能審問出些什么,不管是主辦方,還是其他什么人在讓他們隱藏真相,我們都會找出來的?!?p> “嗯,”莫伊點點頭,“又看向了遠處的小安妮,“如果說他們的死真是神殿先讓他們作假證然后滅口的話,對于他們來說還真是無妄之災(zāi)?!?p> “也不算吧,”夏云天弈搖搖頭,“凱蒂絲不是說了嗎?他們得到了一大筆錢,如果不是他們心生貪念的話,這一切也不會降落在他們的頭上。路都是自己選的,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zé)?!?p> 莫伊沉默了片刻,腥咸的海風(fēng)吹來,輕輕揚起莫伊的頭發(fā),把她那三千青絲拂亂。
“是呢,是我太情緒化了?!蹦亮昧肆枚H的發(fā)絲,重新開口說道。
“我只是很同情凱蒂絲和安妮?!蹦劣盅a充道。
“安妮是值得同情,但是凱蒂絲,我同情不起來?!毕脑铺燹膿u搖頭。
“你還是無法理解她的選擇嗎?”
夏云天弈輕輕嗯了一聲。
“我們是沒有資格批判他們的,”莫伊卻是搖搖頭,“從一開始就站在陽光之下的人,是沒有資格去批判那些在夾縫的陰影中求生的人的,我們可以不認同他們,但是沒有資格批判他們。”
“好吧,只是我還是不喜歡和他們來往,或許我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保持禮貌距離的同時給他們一些應(yīng)有的尊重吧?!毕脑铺燹臒o奈的說道。
“不!”莫伊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我們不是普通人,我們是秩序神官!我們要的做的,是讓陽光照耀到更多的地方,將更多生活在陰影里的人拯救出來,并且將黑暗中的惡魔們繩之以法!”
夏云天弈一諤,他不曾想到,伊姐瘦小的身體里竟然潛藏著如此巨大的決心。
但他知道,莫伊不是在開玩笑,事實上夏云天弈心中那在上流社會毀譽參半的被上位者們認為是過度了的正義感,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莫伊的影響。
莫伊說完之后,兩人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海浪依然輕輕的拍打著海岸的礁巖,夕陽依然低懸在海天的交際,安妮手里的沙子城堡也堆好了大半,整幅昏黃的圖案顯得唯美而柔和。
莫伊看著安妮的時候,那雙平常犀利而堅韌的眼睛里,流露著似水的柔情。
平日里的莫伊總是一副女強人的姿態(tài),夏云天弈的記憶里,似乎還從未見過莫伊如此柔情的一面。
她或許也想有個孩子了吧?只是作為秩序神官,根本沒有那個時間,而伊姐又如此熱愛她的職業(yè),想到這里夏云天弈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你怎么了?”莫伊回頭問道。
“只是突然想到,我也是快要三十歲的中年油膩大叔了?!毕脑铺燹淖猿暗溃挥傻孟氲剿箿卮笕苏窃谒@個年紀(jì)時,攜戰(zhàn)勝別克多爾皇太子塞琉斯之威出任帝國的東境統(tǒng)帥,接掌東方軍團30萬大軍,開啟了他人生的第一次高光時刻。
而自己,卻還是默默無聞,毫無建樹。
“而我已經(jīng)是三十歲的老女人了?!蹦烈哺α诵?。
“在我眼里,你永遠都是十八歲?!毕脑铺燹膶⒛翐нM懷里。
“云弈!”莫伊突然開口,這是她時隔多年第一次稱呼夏云天弈的大名。
夏云天弈感到了莫伊的嚴(yán)肅,于是也看著她的眼睛,等待著下文。
“這次考核如果通過了的話,你娶我吧?!蹦凛p聲的對夏云天弈說到。
“好?。 毕脑铺燹拇笙?,但旋即不解的問道,“為什么一定要考核通過?”
“我早就看出來了,你的實力,你的學(xué)識和你的交際圈,都顯露著你的不平凡。你根本不是什么小貴族,你一定是某個大家族的外出試煉的子弟吧?”
夏云天弈沒有說話,他知道否認沒有意義,那根本騙不過莫伊。
“如果考核通過,我成為了見習(xí)神官長,也算能配得上你的身份,若是考核通不過的話,娶一個普普通通的七星神官...”
“伊姐你才不普通,在我的眼里,你做就算去當(dāng)秩序神殿的大神官,也綽綽有余。”
“笨蛋,”莫伊不由得一笑,“你覺得有什么用?”
“好了,”不等夏云天弈開口回答,莫伊把腦袋埋在夏云天弈胸前,“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神官的話,要娶我你在家里肯定會有很大壓力的,我不想你因為我而......”
莫伊話沒有說完,嘴唇便被夏云天弈的吻堵住了。
你才是笨蛋,別說是神官長,就算你做到唐崢,劉愈這樣的高位樞密官甚至帝國議員,有些人也照樣會說你配不上我的,可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有朝一日,我為西庭皇帝,這天下誰敢跟我說半個不字?
松開了莫伊的嘴唇,夏云天弈十分嚴(yán)肅的對莫伊說道,“伊姐,無論考核結(jié)果如何,我都會娶你,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面對。”
“你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莫伊嫣然一笑。
“那我向太陽神發(fā)誓,今生一定娶莫伊為妻,若是我違背誓約,便受太陽神火的裁決?!毕脑铺燹恼驹谝粔K巨巖上,做出了標(biāo)準(zhǔn)的起誓姿勢。
神火誓約是西庭流傳最廣泛的毒誓,沒有之一。
“閉嘴,你不許說這種話?!蹦邻s緊捂住夏云天弈的嘴。
夏云天弈沒有繼續(xù)說話,只是傻笑。
“啊!”小安妮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