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色越來越不好了，灰蒙蒙的，一會兒可能會下雪，這可不是個好兆頭。風(fēng)刮在臉上也跟刀子似的，露出的皮膚被凍得發(fā)疼，徐聞緊了緊身上的破襖，步子又加快了一些。多少年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冷到骨頭里的天兒了，徐聞在心里感嘆，21世紀(jì)的空調(diào)和暖氣使她夏天怕熱冬天怕冷，越長越嬌氣?？上а剑瑧?yīng)該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jīng)有半年了，徐聞也終于找到了一份在書肆的活兒，管一些灑灑掃掃迎來送往之類的。這還多虧了徐聞識字，不然這個活計也撈不到手，有了這樣一份活計至少一時半會兒不會上街要飯了。

　　轉(zhuǎn)過這個街角，家門就在眼前了，木質(zhì)的門板上有一些用石頭砸出來的坑，搖搖欲墜看起來馬上就要掉下來和門框說拜拜了。一個破破爛爛的院子，黃泥和著草梗的堆砌的院墻，當(dāng)?shù)啬撤N灰土土鋪的地，除了一些幾乎不能用的農(nóng)具，院子里就剩下徐二之前撿的一些木柴了。

　　進(jìn)了屋，光線灰暗，病了的老娘躺在炕上絮絮叨叨低聲的罵著老爹，徐二沒吭聲，也不知道還能勸些什么話，又去了隔壁廚房看看還有多少吃的，還能不能做出一頓飽飯。

　　一邊看著灶里跳躍的火苗感受著它帶來的暖意，徐二一邊神游：這個世界跟她所知的任何一個歷史時期都對不上，因為這個世界是女子為尊，女子主外男子主內(nèi)。而且生產(chǎn)生活方式極其落后，或許能比得上秦漢，也可能因為是這所城池太過落后，沒準(zhǔn)大些的城池可以達(dá)到兩晉時期生產(chǎn)力水平，唐宋肯定是不夠了。

　　聽到鍋里咕嘟咕嘟水開的聲音，徐二起身把鍋里煮著的唯一一塊兒米薯搗碎，成為一鍋粥，勉強能夠分給兩個人吃。

　　衣服不夠厚，還有點顯得小了，靠著火還可以暖和一些，可這些柴也不多了。徐二之前拾得柴不太夠，她沒有什么生火做飯的經(jīng)驗，以為這滿滿一垛能撐過這個冬天，到現(xiàn)在春天還遠(yuǎn)的很，已經(jīng)剩的不多了。

　　鍋里的水又滾過兩次了，徐聞慢慢地起身把米薯粥盛出，小心地分成兩個碗，多的一碗端進(jìn)屋里，“娘，吃飯了。”

　　徐聞這個身體的老娘，也就是徐老太并沒有從炕上起身，仍仰躺著，雙眼沒有焦距空洞地盯著裂了縫的房頂，說：“唉，吃什么吃，我也吃不下唉，先擱炕上吧?！币痪淙龂@拉長音。

　　“不吃身體就更不好了，你天天嫌自己病病歪歪沒用，你倒是吃點東西，早點好了就行了?！毙炻剟窳艘粫簺]有效果，嘆了口氣也只能先撂下碗，放在炕上。

　　其實徐聞知道，這不算是她的親娘，只能算是這個身體的老娘，可畢竟借了人家的身體，死后還能活過來，算是替原來的徐聞盡孝了。況且，她默默的想著，徐老太跟她媽媽長得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把她直接扔下不管，徐聞狠不下來這份心。

　　徐老太天天睡不好覺，腰疼腿疼胳膊疼，但其實也沒有什么大病，之前徐聞用了家里僅剩的一點錢請了個大夫，大夫也說什么郁結(jié)在胸，沒什么嚴(yán)重的病癥，要少思少慮舒緩心情慢慢將養(yǎng)著就行。

　　花了這份錢以后，徐聞安心了許多，開始每天圍在徐老太身邊給她寬心，也沒什么用，反而從徐老太的絮叨聲中搞清了許多她根本不敢問出口的東西。

　　這個家其實也本來沒這么窮，徐氏也算鳳升當(dāng)?shù)赜忻拇蠹彝?，徐老太一家是旁支的旁支。這個小宅雖破，也是真正她家的宅子，有地契的。往東走小半個時辰，也就是城的鬧市區(qū)了，書肆也在那邊。

　　家里原來有幾十畝良田，前些年都用來還老爹欠的賭債、酒債、飯債這些了。門上的坑也是這些債主雇人砸的。左鄰右舍不像她家這樣，都改成石頭砌墻黃泥溜縫，看著整潔許多。這條街她家這房子算是獨一份，幾十年前的老樣式，幸虧還沒塌。

　　從徐老太的絮叨聲中，徐聞還知道了原來她之前有個姐姐，六年前病死了。所以徐聞行二，按著這邊口頭習(xí)慣，大家直接叫她“徐二”，等成了親，就變成“徐二娘”，再然后也就成了另一個“徐老太”。

　　徐聞，其實沒穿過來之前應(yīng)該叫徐雯，普通上班族，年中單位體檢時查出乳腺癌動了手術(shù)，在第三年還是復(fù)發(fā)，接著就是化療放療，各種各樣的藥吃了個遍，仍是抵不過死神的鐮刀，她還是在三十歲之前走了。

　　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她是開心的，能活著真的真的太好了。

　　徐二三口兩口把另一碗土薯粥吃掉，口中滿是濃重的澀味。家里很冷，她合衣躺在堂屋的木板床上，透過麻布衣服摸摸自己突出的骨頭，真的沒有一點肉，以前媽媽總嫌她瘦，吃得少。要是現(xiàn)在看到她這副真正瘦成骨頭架子的樣子，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樣子。徐二努力拋掉腦子中這些有的沒的，生活總要向前看，她開始期待著明天上工后的午飯。

　　平常人家都是一日兩餐，書肆算是個高端點的地方，能有頓午飯。

　　已經(jīng)和書肆問過了，管中午一頓飯，一個月100小錢，這100小錢頂5個大錢，大概全換成米薯，能夠她和娘吃一個月，沒有什么富余。已經(jīng)很不錯了，這是個農(nóng)耕時代，家里沒田，去租田的話，徐聞也不會種；做苦力，人家又嫌她矮小。

　　為了這份活計，徐聞幾乎把城里所有的店鋪貨行都問過了，挨了許多的白眼和驅(qū)趕。

　　這個世界不算太糟，女子是可以拋頭露面，像她還可以去找點事情做來養(yǎng)家糊口，反而是男子要守夫道。嫁娶也是男從女，孩子跟婦姓，女子可納妾等等。

　　不若這樣，徐二也就剩自賣為婢一條活路了。

　　想著想著徐聞開始抵不過濃濃的困意，把自己蜷縮起來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