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還在頃刻芳華的恍惚中,見到枕君走了,她也急急忙忙起身追了上去,就連掉落的鏟子都不要了:“君君,你等等我!”
“君君,那我跟你說,你就應(yīng)該多笑笑,你看看,你笑起來多好看!”
“君君,你注意到?jīng)],我的花發(fā)芽了,我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開花了,屆時漫山遍野都是花,是不是很漂亮?”
“君君,等花開了,我要送你好多好多花,我覺得只有世上最美的花才能配得上你!”
“你話有點多?!?p> “有嗎?沒有欸!君君你胡說,我話哪里多了,我只是在說我想說的啊,我還有很多話沒說呢!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東西能夠真正配得上你,你那么好……雖然你總是說你是壞人,但是你對我很好啊……你看啊,你會給我?guī)Ш贸缘?,你會教我東西,雖然吧你總是嫌棄我,但是你從來沒有拋棄過我呀……”
她的話真的好多,枕君實在是忍不住了,不禁加快了腳步。
“欸!君君,你等等我啊!”
當年鳳棲山被屠殺,火光燒紅了半邊天。古鳳凰一族都死了,鳳棲山其它的生靈也是非死即傷,曾經(jīng)的圣地成了荒蕪的死地。其實當年屠山的時候,枕君也在,她看著那些在絕境中垂死掙扎,渴求最后一絲生的希望的螻蟻,眼底盡是薄涼和淡漠。
青梧是她在大火中救下的,那時候青梧還是一只小雛鳥,就連站都站不穩(wěn)。在大火中,她垂死掙扎,用綿軟的喙去叼她的親人,似乎想要平盡全力就她的親人出火海。
蚍蜉撼樹,當時枕君就站在屋頂上看著她,看著她在地上蠕動,看著她將自己綿軟的喙弄得出了血。她本想一劍結(jié)束她這悲哀的一生的,可在最后關(guān)頭,這只小雛鳥竟然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還在拼命用喙拉扯她親人的羽毛。
拉不動,她就跌跌撞撞地過去了,將自己小小的身子蜷縮在親人的羽毛之下。似乎這樣,她就能一直守在她親人的身邊似的。
后來,枕君收了劍,走了,可是不久后她又折了回來,將這只可憐的鳥給帶走了。
當年青梧年紀小,根本就不記事,后來又生了一場大病,燒壞了腦子,也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憨憨傻傻單純無害的模樣。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還能活得沒心沒肺。
枕君和傅悌也認識了許多年,具體的時間也記不太清晰了。她也不太記得,她是何時對傅悌投諸信任的,好似是因為他救過她,好似又不是。
時間太久,記憶也就逐漸模糊了。
梅林四季花開,美不勝收。潔白的花瓣像傾注了九天美人的舞姿,可遠觀卻不可褻玩。
世間佳人皆傾慕梅林之人,殊不知他守在梅林上萬年,只為等一不歸人。
枕君不知道他在等誰,但她知道,那個人一定是這世間最值得的。
他說她長得不漂亮,但是她是這世間最善良的。
他說她笑起來很好看,是世間萬物都不可比擬的。
他說她喜歡梅花,可是她卻從來都不曾看見過。
他還說她是他眼底唯一的光。
他說她是唯一聽得懂他琴的人。
他說她是他心底的朱砂痣,是他眼中的白月光,是他拼盡全力都要守護的人,是他用所有溫柔要去呵護的人,是他生命的支柱……
可是啊,一捧黃土,世間再無此人。
他說,她叫離,生離死別的離。
琴音綿柔斷續(xù),似在無聲哭泣,帶著無盡的傷懷。不懂他的總笑他無病呻吟,懂他的卻已經(jīng)不在了。
白梅飄落,在他的發(fā)梢停留,似在聆聽他心中的孤寂。
一曲畢,若海浪未平,余音尚存。
枕君從梅樹后走出,走到梅樹下的矮桌旁,用袖子拂去桌上的梅花,將酒壇放下。
都是有故事的人,沒有人能說誰的故事比誰的有趣,誰的故事比誰的悲傷。
一曲情殤,一調(diào)忘川。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流光似水,人世無情,又有多少繾綣能夠數(shù)的清?”枕君輕笑著打開兩壇酒。
傅悌輕笑,起身拂落身上沾染的梅花。
“還是沒有眉目?”
枕君抬眸睨了他一眼,眼底似乎有些哀怨:“喝酒能不能不要提那么掃興的事?”
傅悌知道,她這是又搞了一場空。每次搞了一場空她都會跑到這兒來大醉一場,似乎這梅林是她重拾力量的地方。酒醉之后,她又滿血復(fù)活,繼續(xù)堅持著那未做完的夢。
傅悌不是沒有勸過她放棄,可每次她都反問他,那你可又曾放棄過?
他自是無話可說,后來啊,她也便不勸她了。
勸她放棄,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都是同一類人,都知道放棄后結(jié)果會是什么。所以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堅持著去嘗試,萬一成功了呢!
梅林真的很美,白梅若雪,即便是凋零,還借著微風(fēng)展露最后一絲不甘的舞姿。
傅悌是只老狐貍,但是他的酒量卻不是一般的差,時常幾杯酒下肚就醉了。這不,枕君臉都還沒喝紅,他就已經(jīng)醉暈死了過去。
沒勁兒,和傅悌喝酒,他總是被喝趴下。和檀恒喝酒,他總是睡覺,真的是很沒勁兒。
可是啊,整個四海八荒她所能找到的陪她喝酒的,也就只有這兩個人了。
傅悌已經(jīng)沒有能力再喝了,于是乎她便下了凡。到了寺廟卻得知他被派下山去采購了,她便循著蹤跡追了過去。
她來過人間許多次,但對人間唯一的理解就是凡人壽命很短,很弱小,以及他們做的糖油粑粑很好吃。是的,糖油粑粑,她有幸吃過一次,從那之后就愛上了這項小吃,也愛上了那個給她吃糖油粑粑的人。只是此愛非彼愛。
她剛從街角買完糖油粑粑就看見了檀恒,眉心一點紅痣的和尚在人群中總是很顯眼。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背著背簍的黑瘦黑瘦的和尚。
不得不說這檀恒是真的懶,而且還沒有道德,那瘦和尚看著就弱不禁風(fēng),然而所有的重活都壓在瘦和尚身上。而檀恒,比那瘦和尚不知壯實了多少,看起來就很有力氣。然而他只是抱著一袋牛肉干,邊走邊吃,甚至連排個隊他都不愿。
不知怎的,一看見檀恒她就渾身輕松,甚至還忍不住去逗他:“你這小和尚倒是會享受,莫非你們方丈未教過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許是怕枕君搶他的牛肉干,見她過來,往嘴里塞了一個后,就很自然的將牛肉干包好,放進了衣服里。他拍了拍手,不急不慢道:“自是教了,只是與他而言,他為己,貧僧為他人。貧僧自為他人,又怎能同己爭搶?且若天下皆勿施于人,豈不又轉(zhuǎn)圜為三個和尚不得水喝?!?p> 這個吝嗇的小和尚。
枕君哂笑:“當真是滿口謬論。”
“繆不謬論貧僧不知,貧僧不過是就是論事罷?!碧春阋娛莺蜕羞€在排隊買東西,便對枕君道,“你且隨我來?!?p> 枕君以為他要同她說神秘的悄悄話,結(jié)果他竟將她帶到了一個買酒的鋪子。
他指著一缸酒:“施主麻煩將此種酒盛兩壇,銀錢將由這位施主交付?!彼@一套動作行云流水,枕君沒想到,他竟可以厚臉皮到如此程度!
“小和尚,我們貌似還沒有熟到可以請客的地步吧,再者,我憑什么幫你付酒錢?”
檀恒雙手合十擺出一副出家人的姿態(tài):“貧僧乃是出家人士,不喝酒,且不沾銅臭。你說方才貧僧要的兩壇酒,這店家會給誰?”
“你這和尚,倒是不要臉的很。”
“施主過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