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接頭
果不其然，當隗囂試探著比劃了一個本該約定好的手勢，而趙羨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時，冷汗一下子就從他的頭上冒了出來。
但這么多人看著，他也不能不說話。沒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隗囂以一個代表朝廷制裁壞蛋的正義使者該有的語氣和聲調(diào)，朗聲說道：“吾奉大新天子之詔，前來捉拿逆賊劉縯，汝乃何人，怎敢阻撓王師？”
那邊趙羨早有準備說辭，立刻表現(xiàn)得更加謙卑：
“小民豈敢！天使真是嚇煞小民了。小民只是聽聞天使將至，特地代表本村百姓，簞食壺漿以迎大駕啊。”
隗囂將這句話迅速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沒琢磨出來有什么特別的含義，只能將天使的戲碼繼續(xù)演下去：
“既如此，也算你有心了。只是此番使命重大，當以公務(wù)為先。汝既然是本村人士，當知那劉縯住在何處，不如頭前帶路?！?p> 趙羨眼神動了動，連忙勸道：“不敢欺瞞天使，只是劉縯劉伯升昨日還在家中，今晨村中里正有事去尋他，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離家了。問其家人，說是去宛城了。縱然天使此時去了他家，也拿不到人啊。”
唯恐隗囂不信，趙羨從身后的村門中喊來一老頭，介紹道：“此乃敝處里正，天使如若不信，問其一番便是?！?p> 老頭哪里見過這么多人的軍隊，早已經(jīng)嚇得渾身抖個不停，見眾人的目光已經(jīng)匯集到自己身上，頓時只有唯唯點頭的份了。
如果是一心為莽的正經(jīng)使節(jié)，此時肯定心中生疑了。但心里有鬼的隗囂巴不得趙羨給個理由呢，哪里還會管合不合理呢。
至于他帶來的那些手下，若有人敢質(zhì)疑這不合理，那這人下一刻就會被扔到河里去捉河貍了，這個權(quán)力隗囂還是有的。
于是，隗囂連忙裝出一副贊同的樣子，一邊揪著還沒蓄長的胡須，一邊用周圍人都能聽見的小聲喃喃自語：
“劉縯怎么會這么湊巧地離家呢？是了，定是之前他買通的那個奸奴報的信。既然劉縯已經(jīng)畏罪潛逃不在這里，那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呢？”
一心為上分憂的南陽都尉梁丘賜立刻上前來，獻計道：“天使，下官有一計，不如……”
還沒說呢，隗囂就不由分說地將他嗆了回去：“不如不如，你不如什么呢？是覺得本使想不出主意嗎？”
“下官不敢，望天使勿怪！”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的梁丘賜只好悻悻退下，心里十分不爽地罵道，“小孺子嘴上毛不長，脾氣挺大！不就是仗著關(guān)系才混上個出使的差事嗎，有什么了不起，呸！”
這邊梁丘賜還沒罵完，隗囂又嗆退了幾個意圖獻計的人，一時間場面陷入了寂靜之中。
還是趙羨出言打破了這一小潭死水：“想必天使和諸位上官都沒用飯呢吧？不如先去寒舍簡單用頓午飯，待吃飽喝足之后，天使再想主意不遲啊?！?p> “嗯?！壁髧谈杏X自己好像get到了趙羨的意圖，馬上點頭稱是，“趙羨是吧，果然忠心可嘉。也罷，走了大半天了，且歇歇腳，再從長計議?！?p> 說罷，隗囂也不管身后的人，自顧自地翻上馬，鞭梢朝趙羨一揚：“帶路吧！”
瀟灑而去的他，留給了其他人一個背影，十足地紈绔做派。
沉默的眾人中，只聽見第一個觸霉頭的梁丘賜在跟相熟的宛縣縣尉吐槽：“前幾天還覺得這位是個少年俊才，沒曾想也是位貴公子……”
這一個走一個還停著的間隙中，隗囂周圍便只有在前引路的趙羨一人。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隗囂試探性地問道：
“我觀你小小年紀氣度不凡，必非常人，可是跟隨過當世大儒、國師劉公學(xué)習過？”
趙羨側(cè)過臉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頭繼續(xù)一步一步平靜地走著，回答的聲音只有隗囂能聽見：
“鄉(xiāng)野小民，哪里能得到國師公的教誨。不過是當年機緣巧合之下，和國師公有些關(guān)聯(lián)罷了?！?p> 頓了頓，這回換趙羨問了：“倒是天使看起來年歲亦不大，如此青年俊才，定是出自國師公門下吧？”
……
隗囂知道趙羨的存在，也知道趙羨和他老師劉歆之間的py，啊不是，秘密聯(lián)系，是因為劉歆在交付任務(wù)時都告訴他了。
但是趙羨是如何猜出隗囂、以及隗囂和劉歆的關(guān)系的呢？要知道，趙羨可是沒有準備就被扔到這個陌生的時代的。
其實說來也巧，要不怎么說開卷有益呢。之前讀高中的時候，趙羨特別喜歡看《龍族》，喜歡到愛不釋手手不釋卷卷不釋……總之，就是這么個地步。
而《龍族1》里，在講諾頓的時候，順便提到了一下“白帝”公孫述，于是愛屋及烏的趙羨看到這就順手去查了下這個人。
好巧不巧，在《后漢書》里，作為莽末兩個最讓秀兒頭疼的軍閥，公孫述和隗囂是合傳的。
所以，在看公孫述傳記的同時，趙羨順便把隗囂的傳記也看完了，就當練古文翻譯了。
雖然魯迅沒有說過，但這句話仍然很有道理：人們在學(xué)習正經(jīng)知識時，往往學(xué)到最后一點都記不??；而在無意中瞥了眼某個沒卵用的知識時，經(jīng)常到死也忘不掉。
作為“沒卵用的知識”之一，當趙羨打聽到率軍抓捕劉敞的天使名叫隗囂時，這句“王莽國師劉歆引囂為士，歆死，囂歸鄉(xiāng)里”的《后漢書》原文，就立刻出現(xiàn)在了趙羨腦海里。
這說明了什么？說明前期劉歆和這位隗囂是一伙的！
至于為什么不擔心重名，看看這個生僻的姓，再看看囂張的名，怎么重？
再想到當初劉歆鎮(zhèn)守南陽時，秘密會見自己時吐露的那些話，趙羨在還沒見到隗囂時，就確定了一件事：
自己人。
再經(jīng)過這一番旁人聽上去正常無比但這倆人聽起來果然是你的對話后，兩個年輕人迅速確定了彼此的潛伏身份，接上了頭。
當?shù)竭_趙羨家門口，趙羨在跟來的郡尉縣尉們的目光中“殷勤地”扶隗囂下馬時，兩人相視一笑，然后隗囂步伐輕快地走了進去。
只是，隗囂不知道，他的笑是和自己人接上頭、之后能夠順利完成老師交付任務(wù)的輕松的笑。
而趙羨的笑，只是單純地在好奇，那位遠在京城的大秀兒（劉歆是大秀兒，劉秀是小秀兒，很合理吧），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