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算
韶齡盤算著,等朱佑樘登基了,對于自己如何歸位回家得找個機會好好跟他聊一聊。可是,接踵而來的繁雜的朝政與宮廷事務(wù)卻讓兩人連單獨相處的時間都沒有。
因為憲宗皇帝留給這位少年天子的,是一個朝政紊亂,國力凋敝的江山。從文武大臣到市井百姓,都期盼著朱佑樘能馬上革除成化朝的弊政,撥亂反正、銳意興革。
即位后不足五日,朱佑樘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始清算、斥退各因巧言僥幸受寵的李孜省同伙、梁芳、外戚萬喜及其黨羽。十月一日,朱佑樘又下了淘汰傳奉官的詔書,接連罷免右通政任杰、侍郎蒯鋼等一千多人,隨后又除掉了法王、佛子、國師、真人的封號。
新皇的雷霆手段讓原本歸附于萬氏一黨的諸大臣甚至還沒來得及就藩的各皇子都人人自危,韶齡也等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禾兒穿著王妃的宮裝,正局促不安地坐在坤寧殿中。韶齡看著她這個樣子,心里五味雜陳。當(dāng)初是把她留在宮里,興王為了保護他,對梁芳謊稱禾兒是他的女人,梁芳順?biāo)浦郏谷蛔屌d王立馬納了她。
“姑娘?!焙虄哼€是按照以前那樣喊韶齡,“我家王爺.....”
“你在興王那里過得好不好?蔣新蘭有沒有為難你?”韶齡打斷她的話。
“王爺待我很好,王妃她....蔣大人獲罪在詔獄,王妃她心情不佳?!焙虄夯卮?。
“所以她為難你了?”韶齡問。
“不不不,沒有,現(xiàn)在全府上下沒人敢為難我?!焙虄赫f。
“也對,他們都知道你是我身邊的,還指望你保住他們的性命呢。”韶齡自嘲說。
禾兒見我這么說,鼓起勇氣問道:“姑娘,那你說圣上會讓王爺去就藩嗎?”
韶齡看著禾兒依舊稚氣的臉,抱歉地說:“禾兒,如果當(dāng)初我不留你在宮里,說不定你跟楊一清......”
“姑娘快別說了?!焙虄捍驍嗌佚g的話,“楊大人是朝廷的棟梁,禾兒何德何能能般配得上,如今王爺待禾兒很好,禾兒也只想跟著他?!?p> 聽到她這么說,韶齡也沉默了,吩咐蔣琮從內(nèi)室里拿來一套鎏金點翠掐絲的頭面?!斑@是老早預(yù)備給你的嫁妝,一共十二樣,既然是興王側(cè)妃了,也不好沒個像樣的頭面,此去湖廣,山高路遠,你要好好保重?!?p> 禾兒看著這箱首飾,哭著跪下說:“姑娘,以后禾兒沒法伺候你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不要貪涼,不要睡得太晚,不要.....”說到后面越是泣不成聲。
韶齡扶起她,用帕子抹了抹她的眼淚,最后抱了抱這個跟自己一起長大的姑娘:“去吧,我大概沒法送你了,興王府不比家里,跟王妃好好相處,也別叫旁人欺負了你去。”
禾兒擦干眼淚,最后跟韶齡告別,離開了紫禁城。
這日,許久沒見的朱佑樘出現(xiàn)在韶齡的寢殿里。
“皇上這是忙完了?”韶齡對這位許久沒見的稀客的突然到訪也是很奇怪。
朱佑樘看了看桌上的三菜一湯,笑道:“以為今天你心情不好,特地來陪你吃飯,不過看這“雞鴨魚肉”的,想必你胃口沒有受什么影響?!?p> 韶齡白了白眼,說:“陛下好眼力,這豆腐白菜的,都能看成“雞鴨魚肉”。蔣琮,快給陛下拿副碗筷。”
朱佑樘倒是不客氣,拿起筷子就開吃。韶齡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想必又是忙了一天,趕忙舀了一碗湯給他,“雖然還在喪期,陛下也要保重身體?!?p> 韶齡又轉(zhuǎn)頭吩咐何鼎:“陛下吃飯要按時,不能吃葷腥,就吩咐御廚用松茸熬些湯煨著。”
朱佑樘擺擺手說:“沒事沒事,這幾天著實是太忙了,有時實在是顧不上。聽說今天興王派禾兒來了?”
韶齡心中咯噔一下,很快又調(diào)整了過來,夾了一塊豆腐給朱佑樘:“不一定是興王叫她來的。女人嘛,總是放心不下。”
朱佑樘若有所思地放下了湯碗:“我若想殺他,在勤王那日便可?!?p> 韶齡聽他這么說,也放下了筷子,說:“他若真想繼位,也不會錯過梁芳給他的好機會,所以你們兄弟還是兄弟?!?p> 朱佑樘笑了:“他就藩的安陸州可是個好地方。古稱郊郢,曾為楚國國都,著名楚歌《下里》、《巴人》、《陽春》、《白雪》都產(chǎn)生于郢中。”
韶齡也笑了:“楚地多才子,不知道楚地的山水是不是如同屈原楚辭中的那樣多嬌,如果有機會,我想畫一幅長江之濱,蛇山之巔的黃鶴樓呢。”
朱佑樘先是一笑,后頓住了,遲疑了一會打破了沉默:“不日我就要正式冊封兩宮太后了,你怎么辦呢.....”
“我的心意從未改變?!鄙佚g跪下道,“請陛下遵守當(dāng)日的諾言,放我離宮?!?p> 朱佑樘嘆了口氣,為難說:“磐石永不移,蒲草韌如絲。你這么堅定,可是李東陽呢?”
“陛下什么意思?”韶齡反問道。
“今時不同與往日,李東陽出將入相,未必能跟你去過隱居山野的日子?!敝煊娱痰穆曇粲行┍洹?p> “賓之他,不是貪戀富貴之人?!鄙佚g咬著牙回答。
“賓之也不是不負責(zé)任的人。罷了,何鼎,擺駕乾清宮。”朱佑樘大步走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頭。
韶齡呆呆地跪在地上,直到蘇嬤嬤將她扶起來。
韶齡緩緩坐回椅子上,看著蘇嬤嬤給自己揉膝蓋。
“嬤嬤不奇怪嗎?”韶齡有點好奇,蘇嬤嬤是宮里的老人,以她的眼色應(yīng)該早就看出自己跟朱佑樘的夫妻關(guān)系有異。
“奴才沒有什么奇怪的,奴才只是心疼娘娘一片癡心?!碧K嬤嬤揉完了,便又站回了自己的位置,其實大部分時候她都是站在一邊,默默地看著韶齡。
“蘇嬤嬤,您是太后娘娘身邊的,您知道這坤寧殿里,住過誰呢?”韶齡問。
“讓奴才想想,從太宗皇帝遷都順天以來,坤寧殿住的都是歷代皇后,仁宗的誠孝張皇后,宣宗恭讓胡皇后、孝恭孫皇后,英宗孝莊睿錢皇后,景泰帝汪皇后、錢皇后,還有就是先帝的吳皇后。”蘇嬤嬤回道,頓了頓又補充說:“所以老奴以為皇上讓娘娘暫居坤寧殿,是向大臣們表明立娘娘為皇后的意思?!?p> 韶齡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呢。
這時,蔣琮匆匆走入殿內(nèi),稟報說:“娘娘,您在蔚縣派去的親衛(wèi)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