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百年恩怨③
任寰道：“我在船上曾和諸位的同門說起，六年前沈師伯離開峽谷三月之久，中途去過一趟少林?！?p> 虞子濤道：
“康老弟回來后說及此事，門中絕大多數(shù)弟子堅持認(rèn)為，‘復(fù)’劍必是求教于少林，才得以功力大進(jìn)，也有少數(shù)弟子認(rèn)為我們身為外人，總不如任少俠了解六大門派中人，如今看來，這少數(shù)弟子才是對的，我們在門中爭個不可開交，又有誰能想到‘剝復(fù)雙劍’竟有此等功力？”
任寰道：“當(dāng)時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沈師伯離開三月，回來時便能對莫師伯呈壓制之勢？歸谷后仍然冥思苦想，直到有一日靈光閃現(xiàn)，想到倘若不是沈師伯變強(qiáng)，而是莫師伯變?nèi)?，又?dāng)如何？”
謝森河道：“任少俠的意思是？”
任寰道：“回想六年前守谷弟子回報，沈師伯連夜出谷走得倉促，更是臉色凝重一聲不吭，串聯(lián)此后種種來看，在下斗膽猜測，這柄‘祝融’，眼下便在少林寺中，而沈師伯出門那一趟，為的正是將‘祝融’交由少林保管?！?p> 眾人更覺咄咄怪事，細(xì)想?yún)s有幾分道理，聽任寰又道：
“二位師伯在六大門派中地位尊崇，行事向來高深莫測，我任家屈處中峰，地位難以望其項背，以在下愚鈍，一時猜不透沈師伯如何得到這柄‘祝融’，但和虞長老先前對莫師伯手中佩劍的描述一加印證，敢說此事八九不離十?！?p> 虞子濤道：“任少俠所言雖然匪夷所思，可正因為如此，之后種種也都說得通了。”
任寰道：“哦？之后種種？愿聞其詳?！?p> 虞子濤點一點頭，又清一清嗓，道：“‘剝復(fù)雙劍’不熟蟠龍谷地形，對鑄劍爐更是一無所知，刺死袁兄弟和方兄弟后，整個人已然墜崖，他二人下墜過程中頭腦清晰，幾乎同一刻向后發(fā)掌，同樣連發(fā)三掌，‘復(fù)’劍回到原點，‘剝’劍卻相差足有三尺?！?p> 任寰道：“生死之際，便連毫厘也差不得，何況三尺？莫師伯陽力盡在‘祝融’之內(nèi)，一旦丟失，體內(nèi)陰盛陽衰，實為本門內(nèi)功大忌，總算他根基扎實，又定是經(jīng)過六年苦練，方能再有今日修為，可無論如何，相比沈師伯，總是差一截了。”
虞子濤道：“‘復(fù)’劍卻當(dāng)真可怖，若非他及時再出兩掌，因救‘剝’劍而分心，那兩枚毒鏢原也打不中他，他入院后封住右手三大穴道，左手持劍，仍然殺人如麻，劍招又猛又狠?！?p> 任寰道：“先前聽虞前輩說，沈師伯為救莫師伯而受傷，在下便有些不解，以沈師伯這些年顯露出的野心，不應(yīng)該啊，難道我先前猜測竟然錯了？”
虞子濤道：“非也，任少俠，此間原委實在復(fù)雜，還請容在下一一說來。”
任寰道：“虞前輩請講。”
纖纖對這些武林仇殺殊無興趣，但想任寰要自己留下，必有他的深意，更何況是在看過信件后臨時決定，那么甚至有可能是黃映瑤的意思，這才全神貫注聽到現(xiàn)在，雖然從頭到尾都能聽懂，但她真正關(guān)心的只有任寰身上傷勢，悄悄瞥去一眼，見他氣色還好，隨之寬心。
虞子濤道：“任少俠你們剛?cè)朐簳r，除鑄劍爐邊三人，剩余一百五十七人全部藏身屋中屋頂，心知‘剝復(fù)雙劍’了得，只怕驚動他們，一個個屏住呼吸，待三人將他們引至墜崖，所有人同時現(xiàn)身……”
任寰深知那種情形，越早露面生望越小，那三人甘愿在外誘敵，實是存了必死之心，忍不住為之傷感，聽虞子濤續(xù)道：
“……‘復(fù)’劍那一刻定是大驚失色，他相救‘剝’劍，未必是抱同生共死之心，更多怕是想讓‘剝’劍和他共同御敵，至于因此傷及右臂身中劇毒，在下認(rèn)為是他倉促之間不及細(xì)思，至少事后看來，不失為明智之舉?！?p> 眾人均想，當(dāng)時若無莫蒼維在場，單憑沈墨淵一人，要沖出這重重包圍，不免難度倍增，任寰亦道：“正是如此，在下竟沒能想到這一層?！?p> 虞子濤道：“任少俠曾說‘復(fù)’劍陽力無雙，讓我們每個人在中指套上帶有劇毒針尖的指環(huán)，此計原本大妙，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復(fù)’劍只因一開始便廢去一手，我們反而沒能見到他‘玄冥’外的至陽掌力?！?p> 任寰深知沈墨淵內(nèi)力渾厚，想到貼身肉搏之時，萬一這些正道弟子迫不得已與之硬拼，興許能以指尖暗藏毒針刺穿手掌，料想沈墨淵反應(yīng)極快，即便未能教毒素接觸血液，只消他立時收掌，對掌之人也能撿回一條命來。
晉無咎于巨輪底層偷聽到的所謂“應(yīng)對之法”，所指便是此事，任家向來以手工見長，一百六十枚尖針指環(huán)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想到最終白忙活一場，惟有喟嘆天意弄人。
虞子濤又道：“‘剝’劍速度卻誠如任少俠所言，從不和人硬拼，左手盡是虛招，右手上那柄叫不出名字的長劍陰毒至極，招招要害招招致命，出劍又快又準(zhǔn)?！?p> 任寰道：“莫師伯深得‘剝’劍術(shù)精髓，雖然失去‘祝融’，內(nèi)力大有損耗，但‘剝’劍術(shù)的內(nèi)涵變不了，速度永遠(yuǎn)是莫師伯最引以為傲的優(yōu)勢?！?p> 虞子濤道：“我們計劃失敗，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須得等任少俠醒來，給你一個交代，這一個多月來，我們在任府白吃白住，也曾反復(fù)回思商議……”
任寰搶道：“虞前輩言重了，令各門各派折損這許多兄弟，在下實在良心難安?！?p> 謝森河道：“任少俠大可不必自責(zé)，我等伏擊失敗的消息早已傳到各派掌門座前，掌門中并無一人后悔此次行動，更無一人責(zé)怪任少俠?！?p> 任寰道：“眾位掌門如此寬容，任寰不勝感激?！?p> 謝森河道：“高掌門說了，盤龍作惡多端，此次正道同盟齊心協(xié)力，聽從卓盟主的吩咐，為的便是清剿盤龍教眾，任少俠深明利害，和我正道是友非敵，才是真正的大義滅親，俠之所為?！?p> 任寰心道：“清剿盤龍教眾，談何容易……何況我盤龍并非生來邪惡，只不知為何，師尊大人最近這十二年突然性情大變……也罷也罷，師門不幸……”
無奈這些誤會一時難以解開，又道：“諸位這一個多月來的回思商議，結(jié)果如何？”
眾人朝虞謝看去，二人又再對視一眼，最終還是虞子濤道：“任少俠曾經(jīng)提到，如今‘復(fù)’劍強(qiáng)于‘剝’劍，從這次血戰(zhàn)來看，也確如任少俠所言，而二人間的差距，似乎比開始所想還要更大?！?p> 任寰道：“哦？除了適才三掌回躍還有甚么？”
虞子濤道：“說來慚愧，送掉性命的一百多名兄弟中，‘剝復(fù)雙劍’近乎一人殺了一半，東側(cè)弟子幾乎是‘復(fù)’劍一人所害，西側(cè)弟子基本死于‘剝’劍之手?！?p> 任寰道：“虞前輩的意思，沈師伯原本多出兩掌，損耗更多，加上身重劇毒凈缺一臂，卻能和莫師伯殺人相當(dāng)?！?p> 虞子濤道：“聽完任少俠所言，困擾我們一個月的疑團(tuán)總算解開，原來根源便在‘剝’劍弄丟‘祝融’?！?p> 任寰道：“若非如此，莫師伯當(dāng)真不遜色于沈師伯。”
眾人默然。
纖纖見院落忽而安靜下來，輕聲道：“師哥你累么？要不要歇息一會呀？”
任寰微微一笑，道：“不礙事?！?p> 右手在她秀發(fā)上輕輕撫摸，目光中充滿憐愛。
虞子濤道：“‘剝復(fù)雙劍’殺完一批，第一次被逼至鑄劍爐邊，反應(yīng)也截然不同?！?p> 眾人有的附和有的疑惑，謝森河能明其意，沒有開口，一個未曾出聲的青年道：“晚輩不知，請虞前輩指教?！?p> 這青年名叫畢琦，來自潿洲派，為那日巨輪上海宸鋒的師侄。
任寰道：“以鑄劍爐的熱力，莫師伯不過微感炎炎，沈師伯卻難當(dāng)酷暑。”
虞子濤道：“正是，在下當(dāng)時奇怪，可現(xiàn)在完全想通?！?p> 任寰道：“莫師伯失去‘祝融’，原本陰盛陽衰，鑄劍爐爐火雖旺，對他反倒有益無害，反之沈師伯一身陽力，再經(jīng)炭火一烤，無異于火上澆油?！?p> 畢琦等幾個疑惑之人，聽過這番解釋先后點頭，算是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