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倘來之物⑤
沈碧辰凝視莫玄炎,一如既往以腹語道:“我曾以‘蓐收’作為交換,想要換取‘帝嚳’,多年來你始終不允,如今這小子非但手持‘帝嚳劍’,還得到你的‘鴻鵠之翼’,他又給了你甚么?”
莫玄炎走到晉無咎的身旁,挽住他的右臂,道:“三年不見,你還是一般的目中無人,藍(lán)劍白翼雖算不得甚么無價(jià)之寶,卻也不是可以拿來當(dāng)作交易的。”
沈碧辰道:“我教上下數(shù)萬教眾,誰不知你我已有婚約?”
莫玄炎叱道:“住口!我莫家從無一人應(yīng)允過你沈家求親,如今教中上下流言四起,我深居魔界懶得上南峰質(zhì)問,你還有臉在我面前大言不慚?!?p> 沈碧辰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么多年我是如何待你?這小子面相丑惡,武功低微,花言巧語騙完碧痕又來騙你,我沈碧辰自負(fù)文武全才,同輩中無出其右,這小子又有哪點(diǎn)及得上我?”
晉無咎曾于冰川鎮(zhèn)外得他相救,聽他出言侮辱,照顧莫玄炎與沈碧痕的顏面不與爭辯,只在心里暗道:“這人武功雖和小哥哥難分伯仲,做人胸襟卻差了太遠(yuǎn),小哥哥曾經(jīng)告誡過我,習(xí)武者首先要有容人之量,盲目自大只會令目光短淺,我定要努力勝過他,為玄炎爭一口氣?!?p> 莫玄炎并不動(dòng)怒,反而一聲冷笑,沈碧辰道:“你笑甚么?”
莫玄炎道:“我問你,我為何而來?”
沈碧辰道:“多此一問,自為‘祝融’而來?!?p> 莫玄炎道:“我曾提過讓你陪我同闖‘樞械塔’,你如何作答?”
沈碧辰道:“原來你是為的這事,玄炎,你忒也孩子氣了?!?p> 莫玄炎又道:“你如何作答?”
沈碧辰道:“我說我們沒必要開罪少林,只要你嫁給我,沈莫從此親如一家,只要我們兩家聯(lián)手,試問天下間還有誰敢招惹?”
莫玄炎扭頭不語,仍只輕蔑一笑,沈碧辰道:“怎么?你若覺得我哪句話說得不對,盡可說出來與我商量,何必這般作賤自己?”
莫玄炎道:“無咎哥?!?p> 晉無咎聽她轉(zhuǎn)向自己說話,未及細(xì)想怎又改此稱呼,下意識道:“啊?”
莫玄炎道:“我這便勸爹爹媽媽投靠卓幫主卓夫人,丐幫有我莫家強(qiáng)援,從此如虎添翼,天下間更沒有人敢來招惹,這少室山我們再也不來了,怎樣?”
沈碧辰喝道:“玄炎!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甚么?”
莫玄炎道:“無咎哥,你不必多想,回答我行或不行?!?p> 晉無咎百感交集,只道莫玄炎感念自己一片真心,竟肯說服全家棄暗投明,道:“莫家真要愿意加入丐幫,我自然求之不得,可這少室山,我們還是非來不可。”
莫玄炎道:“莫家有丐幫庇護(hù),從此生存無憂,這‘祝融’還要來何用?”
晉無咎道:“莫伯伯不會開心的。”
莫玄炎道:“爹爹開不開心,你怎會知道?”
晉無咎道:“莫伯伯一身陽力得來不易,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換來的修為,‘剝復(fù)雙劍’是六峰中最頂尖的高手,莫伯伯又怎會甘心受他人庇護(hù)?”
莫玄炎道:“沈碧辰,你可都聽見了?你問他有哪點(diǎn)及得上你,這便是答案?!?p> 晉無咎反應(yīng)跟不上她,聽到這里方知莫玄炎是在出言試探,心想莫家位居盤龍上峰,地位尊崇,怎會背棄盤龍教而改投丐幫?自己一聽即信,未免一廂情愿,又聽莫玄炎對比二人,心道:
“小哥哥小姐姐之所以人人羨慕,是因?yàn)樗麄兓ゾ椿?,說到武功,我自然及不上沈碧辰,但玄炎若是嫁了給他,整日里對著這張高高在上的臉孔,玄炎又是不屈于人的性子,兩個(gè)人不天天打架才怪?!?p> 沈碧辰失笑道:“這算甚么答案?這小子光說不練,只知一時(shí)口舌之快,便能助你從少林手中奪回‘祝融’?空口白話誰不會說?你若想聽討好言語,余生我每日對你說上百句千句又有何妨?”
晉無咎聽他從頭到尾腹部發(fā)聲,喜怒哀樂各種語氣惟妙惟肖,雖不齒他傲慢無禮重己輕人,對他武功卻由衷佩服。
莫玄炎鼻孔出氣道:“再與你多說一句,都是浪費(fèi)我的時(shí)間,無咎哥,我們走?!?p> 沈碧辰上前一步,道:“話未說清,休想離開?!?p> 莫玄炎又是一聲冷笑,道:“別說今日你不是我們對手,便是能勝,我莫玄炎大不了一死,要我嫁給你,你趁早死了這份心?!?p> 沈碧辰惱羞成怒,拔出“蓐收劍”,一道金光閃過,劍尖正對晉無咎,莫玄炎道:“怎樣?真想清楚了要打?”
沈碧辰道:“臭小子,有種與我單打獨(dú)斗,看看你我誰更有資格得到玄炎。”
晉無咎將莫玄炎拉至身后,道:
“你說出這樣的話,已是對玄炎的侮辱,你把玄炎當(dāng)作你我之間勝者的戰(zhàn)利品,又何曾尊重過玄炎?我也曾親身經(jīng)歷心愛的女子選擇他人,卻從未想過殺死情敵奪回所愛,你覺得我及不上你,我卻覺得你及不上我,你在同輩中的確出類拔萃,但要自稱‘無出其右’,只能證明你目光短淺胸懷狹隘,只見自己不見他人,真正優(yōu)秀的人,定會對身邊所有人的長處心存贊賞,便如小哥哥那般,不會對他人所得心懷怨恨,更不會說出‘無出其右’這樣的話來?!?p> 沈碧辰哼得一聲,道:“你倒教訓(xùn)起我來了,你除了爬樹一無是處,被人拋棄有甚么奇怪?至于卓凌寒么,在我身上也休想討得便宜,‘降龍十八掌’與‘打狗棒法’不過如此。”
晉無咎道:“那日西安府一別,回府途中,小哥哥對小姐姐不住口夸你武功精妙,當(dāng)時(shí)我確有想過,你是和小哥哥一樣了不起的人物,但是現(xiàn)在看來……”
說到這里微笑搖頭。
沈碧辰道:“怎樣?”
晉無咎道:“但是現(xiàn)在看來,小哥哥尊重小姐姐,又尊重你,而你既不懂得尊重女人,也不懂得尊重對手,單憑這一點(diǎn),你已經(jīng)輸了,我晉無咎今日敢在此斷言,你這一生都休想超越小哥哥,非但如此,你和小哥哥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p> 莫玄炎走回到他身邊,道:“你拿沈碧辰與卓幫主比?他自是碧痕眼中的大英雄,我莫玄炎卻從來都看他不上?!?p> 晉無咎聽她對沈氏兄妹的稱謂親疏有別,心道:“看來玄炎還是拿碧痕當(dāng)好姐妹的,可惜碧痕那么好的姑娘,卻有個(gè)殺人如麻的爹爹,又有個(gè)狂妄自大的哥哥,幸好這兩個(gè)人雖然不肖,對碧痕卻十分疼愛?!?p> 沈碧辰上一次見莫玄炎時(shí),她還只十五歲,一晃三年未見,十八歲的她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身旁晉無咎錦袍白翼,一身土氣亦于兩年間消失殆盡。
看二人挽手而行,儼然一對璧人,只覺妒火中燒,卻知晉無咎已今非昔比,若與莫玄炎聯(lián)手,自己萬難討得了好,眼珠一轉(zhuǎn)已有計(jì)較。
晉莫見沈碧辰沉默,只道他無言以對,雙雙打開背上羽翼,腳下一躍,身子騰空而起,卻在離地前一剎那被一股勁風(fēng)壓迫,同時(shí)暗道不好,沈碧辰疾步如電,隨“砰”的一聲巨響,左掌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打在晉無咎胸口。
后者六條陰脈同時(shí)熱流涌動(dòng),卻無一得以匯入貫通,只于腹腋外圍環(huán)繞,心知已受極重內(nèi)傷,忍住劇痛揮舞雙翅,耳聽得莫玄炎驚道:“無咎哥!”
卻無力張口回應(yīng),強(qiáng)自吊住一口氣向前飛去。
沈碧辰一掌打得他真氣閉塞,先是一喜,見莫玄炎緊張呼叫,怒氣更盛,想要再補(bǔ)一掌,白青雙翼卻已飛得遠(yuǎn)了,握緊雙拳,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道:“莫玄炎,你遲早會回到我的身邊?!?p> 晉無咎奮力飛行,意識越來越模糊,身子左搖右擺,飛至離客棧不遠(yuǎn)處,再也支持不住,墜落在地,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
莫玄炎緊隨其后,在他身旁落地,扶起他道:“無咎,怎樣?”
見他臉如死灰嘴唇泛青,手指對準(zhǔn)他的“巨闕穴”,將真氣緩緩送入,驚覺石沉大海,片刻消散得無影無蹤,大驚之下淚水涌出,道:“無咎你千萬撐住,我這便帶你去西安府找卓幫主。”
想替他除下“鴻鵠之翼”,將他負(fù)在背上飛行。
卻聽晉無咎道:“先帶我回客棧?!?p> 莫玄炎知他要拿“空心楊柳”與“句芒劍”,搖頭道:“救命要緊,那些東西不是甚么大不了的。”
晉無咎道:“不行,咳咳……”
莫玄炎見他堅(jiān)決,怕說再多更加牽動(dòng)傷處,只得答允。
回入房間,莫玄炎倒一杯水喂他,晉無咎只喝一口,已覺呼吸困難,道:“玄炎,對不起。”
莫玄炎見他說這話時(shí)氣若游絲,抱住他泣不成聲道:“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