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昨日今朝②
莫玄炎身為莫家弟子，下盤功夫堪數(shù)當世一流，付圭長棍刺向腳下，莫玄炎如懸舞飄曳，輕輕巧巧點上棍身，付圭長棍縮回，莫玄炎又再落回葉面，足底絲毫不見虛浮趔趄。
付圭左右連掃四下，莫玄炎踢踩點躍輕描淡寫，將棍棒挑絆戳劈之勢一一化解，手上劍鞘已在暗中連出“今已舍于壽”、“住命留三月”、“日月雖明朗”、“不久則西沒”、“猶如灰覆火”、“愚人蹈其上”六招。
這六招分屬“鳳涅瓔珞劍”與“凰槃朱佩劍”，陰陽交替，本該由二人使出，但她早已將“鳳涅凰槃劍”浸入骨髓，單手分使陰陽劍法，連點付圭“任脈”六穴，出手有條不紊，絲毫不見凌亂。
付圭見她渾不留意腳下，信步所出已足應(yīng)付棍招，亦是左躥右跳，連避六劍，長棍收回，在身前舞一圓圈，格開“若飯佛及僧”、“福歸己亦然”兩招，身子借勢后縱，輕盈躍至另一棵樹尖，道：“莫姑娘根基扎實，卻似乎刻意追求劍形而忽略劍意?！?p> 莫玄炎聽他打到一半忽而出言指摘，單以劍術(shù)而論，“鳳涅凰槃劍”向為六峰之最，莫玄炎勤奮好學(xué)，十二年來早將一百零四招劍法練得滾瓜爛熟，便連莫蒼維都找不出瑕疵，這付圭并未見得有何過人之處，竟張口便稱劍招有形無意，既不生氣也不嘲諷，道：
“勝過我手中長劍，再出狂言不遲。”
付圭笑道：“‘打狗棒法’從來只有丐幫歷任幫主才會，我未得卓幫主傳授口訣，只在他出手時看了些招式，濫竽充數(shù)拿來試試，和你一般的徒具其形，原不足以被莫家嫡傳弟子放在眼里?！?p> 揉身再上時，右手長棍已如利劍一般，刺向莫玄炎左脅。
這一刺并非“打狗棒法”中的“戳”字訣，莫玄炎對“打狗棒法”也只聞名從未親見，更不知道所謂八訣三十六路，見棍尖帶動陰風(fēng)厲響破空而至，不管是否“打狗棒法”，以“鳳涅瓔珞劍”中一式“生滅滅已”。
左掌掌心向外豎于前胸，進可攻退可守，右手小臂向上舉過頭頂，如同嬌花向陽綻放，催動體內(nèi)陽力，將棍身引向上方，付圭似對這一招準備不足，右手被牽動舉起，露出胸口老大空門。
“鳳涅凰槃劍”初創(chuàng)時為十式一百二十四招，后被濃縮為九式一百零四招，其中被刪去的一式共有四招，分別為“諸行無?！迸c“是生滅法”成對，“生滅滅已”與“寂滅為樂”成對，各自前陽后陰。
莫玄炎打到這會，已知付圭并無殺心，長棍暫未顯露過人藝業(yè)，手中劍鞘因而使得隨性，要說這招“生滅滅已”，還要追溯到兒時練劍，莫蒼維曾幾度試演，更多反是講解其中拖泥帶水之處，因何而被先輩淘汰，莫玄炎覺得這一招姿勢優(yōu)美，入魔界后有時耍來好玩。
適才對敵時有所分心，恰好想到此招，手上自然而然使了出來，“鳳涅凰槃劍”講求鳳凰契合，每一招陰陽合璧，一劍既出，緊跟便是“凰槃朱佩劍”中相應(yīng)一招“寂滅為樂”，卻又換以陰力催動。
眼見劍尖將觸未觸付圭胸膛，手臂襲來一股熾熱氣流，付圭左手拇指扣住無名、小二指，食、中二指彎成鉤狀，反手已成類似“鷹爪功”的手勢，由內(nèi)向外一下?lián)缸?，正對自己上臂“天泉”、“天府”二穴?p> 二人若是生死相搏，莫玄炎堅持一劍到底，已能透胸而過，即便手臂上兩處穴道被封，亦遠不致死，但這“生滅滅已”、“寂滅為樂”兩招恰講求點到即止，加之長劍尚未出鞘，刺出去便無關(guān)痛癢。
況且付圭身為丐幫弟子，行為古怪，難言是正是邪，莫玄炎顧忌男女之別，為防肌膚相碰，劍出三分便即收回，在指尖靈活轉(zhuǎn)動兩圈后握入手中，身子退至另一側(cè)樹梢。
付圭拱手道：“這一招是我輸了，莫姑娘，你的歲數(shù)當我孫女都還嫌小，適才打到最后，我絕無冒犯之心，得罪之處，請你多多見諒?！?p> 莫玄炎看不見臉，白晝黑夜兩度聽見說話，但覺刻意粗豪，似是竭力掩蓋真聲，不知年齡幾何，最后在他近乎無賴的一抓之下被迫收招，倒不怎么生氣，只在心里輕蔑一笑，下意識罵一句為老不尊，待聽付圭毫不避諱主動道歉，心意稍和，想他直承其過，不失為光明磊落，道：
“怎樣？還打不打？”
付圭哈哈大笑，莫玄炎道：“打便打，不打便不打，瘋瘋癲癲的笑甚么？”
付圭道：“你只要說一句‘承讓’，我是長輩，便不能厚顏無恥軟磨硬泡，你若想繼續(xù)，未必贏得了我?！?p> 莫玄炎道：“打贏你很光彩么？又不是打贏丐幫幫主少林方丈?！?p> 付圭更是大笑，道：“好，那我再領(lǐng)教莫姑娘的高招。”
付圭長棍于手中輕巧一轉(zhuǎn)，慢慢舉起，棍尖指向莫玄炎喉間，莫玄炎見他無禮，提氣縱上，整個身子已在半空，劍鞘一招“不能疾得證”，適才幾個回合下來，莫玄炎看出他武功頗有可取，棍招手法完全不露何門何派，相較自己難辨孰高孰下。
不知是否刻意隱藏，但真實實力絕非丐幫普通四袋弟子所能比擬，這招“不能疾得證”也便使得半虛半實，意欲先將長棍格開，視付圭應(yīng)對，再決定要不要緊跟成對一招“無上正真道”。
莫玄炎躍至三尺之遙，劍鞘與長棍將碰未碰，微光下見付圭右手攤開，橫指而來這根長棍，竟未被握在掌心，心下大奇，莫玄炎自知他以內(nèi)力控制長棍平穩(wěn)不落，長棍并非重器，以自己內(nèi)功修為，原也不難做到。
可比武較技大不同于雜耍，如此教長棍漂浮，不知又是甚么詭秘招式，劍向左格，步向右躍，仍將“無上正真道”使將出來，這一劍又快又準，對準付圭左側(cè)胸口“天池”、“神藏”二穴。
付圭向后輕輕一躍，整個人已在二樹之間，看似腳下懸空，右手長棍在劍鞘上一下敲打，莫玄炎看出意圖，變招還是慢了一步。
付圭借得力道，在空中一個筋斗，已來到莫玄炎身后，后者轉(zhuǎn)身極快，對準付圭下落方位，想要一劍刺出，付圭翻騰中左手兩指扣住一片樹葉，驀的運力飛出，莫玄炎又是一驚，想到“樞械塔”中鑒信以“散花掌”手法飛出的四張布匹，不敢輕心，聞聲避過。
付圭落足后更不停頓，猛然轉(zhuǎn)身，長棍隨即轉(zhuǎn)過半圈，帶動呼嘯風(fēng)聲，掃向莫玄炎的左脅，后者一個側(cè)身，豎起劍鞘，付圭雙手握棍，對準劍鞘連續(xù)三下橫打，雙方相互試探，各自運上內(nèi)力。
莫玄炎雖為女子，但盤龍武學(xué)勝在速成，以她十八芳齡，內(nèi)力早已強于諸多成名前輩，虎口處并不怎么疼痛，心想付圭內(nèi)力不過如此。
三下撞擊過后，莫玄炎輕靈轉(zhuǎn)身，欺近兩步，想要轉(zhuǎn)守為攻，付圭早已打算出完三棍后退出兩步，二人不謀而合，相隔仍是不變，付圭出棍稍快一步，已穿過右腋來到左肩。
莫玄炎見他掌心又松，存心想看看這一棍能打出多少力道，上半身紋絲不動，劍鞘反挑右腋，付圭左手四指將劍鞘一壓，右手翻掌向下，長棍受力，隨“啪”一脆響，莫玄炎左肩中棍，竟十分疼痛，雖無皮骨之傷，但這一棍勁道遠比預(yù)想為甚。
付圭一招得手，高舉長棍一道劈斬，道：“還不出劍？”
莫玄炎道：“不忙。”
更不躲避，反而箭步踏出，劍鞘上一招“若行如此行”，直刺付圭胸口“膻中穴”，同時暗藏與之成對一招“不久般涅槃”。
莫玄炎這一劍不守反攻，順帶化解付圭迎頭一擊，實為妙到顛毫，付圭道一聲好，又一次自頭頂飛過，莫玄炎忌憚他的“飛花摘葉”，不敢過分逼近，付圭足底踩實后蹲在葉頂并不直立，回身掃向腳踝。
莫玄炎反應(yīng)神速，低躍躲開，長棍自足底劃過，片片樹葉脫枝揚起，付圭出手更無間隙，左手一揮，雖無寬袍大袖，葉片卻在內(nèi)力催動下，如漫天花雨向莫玄炎飛射而去。
后者身在半空無以閃避，只聽“刷”的一聲，夜空中升起一道火焰光芒，帶動一股強烈暖流，將成十上百片綠葉所成暗器方陣一劃為二，葉片為劍氣侵襲，分向左右兩邊嘩嘩散落，正是“句芒劍”在最后關(guān)頭出鞘。
付圭待她輕飄飄的落下，笑道：“這樣才對?！?p> 見她面不改色，心想以她小小年紀，竟能做到臨危不亂，莫家獨女果然不讓須眉，道：“你若‘句芒’早出，先前那招我便不敢以肉掌相接，莫姑娘家學(xué)淵深，教人佩服，不過單以劍鞘，難敵我我手中長棍，打到這里，才剛開始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