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盤龍?zhí)珮O③
卓凌寒沉吟半晌,道:“太極公身為盤龍教主……”
晉無咎大為詫異,往事歷歷掠過腦畔,暗道:“難怪夏昆侖稱呼老爺爺作‘教主’,原來竟是盤龍教主,這么說,老爺爺也姓晉,難道……”
卻不便插口詢問,聽卓凌寒續(xù)道:“……對盤龍峽谷的熟悉自遠(yuǎn)勝于我,我知道太極公怕我分心,這才話說一半,但如此一來我難免日思夜想,還請?zhí)珮O公坦言相告,倘若冰兒確能撐到我們相救之日,我愿聽?wèi){吩咐?!?p> 晉太極長嘆一氣,道:“我在沈碧辰面前使出‘雙生太極’,沈家認(rèn)定冰兒出賣我教,令盤龍絕學(xué)流入丐幫,這是絕無可赦的大罪,冰兒這一入谷,等待她的便是‘十方盤龍鏡’之刑。”
晉無咎失聲道:“‘十方盤龍鏡’!”
卓凌寒從未聽過“十方盤龍鏡”之名,見他神情驚恐,隨之毛骨悚然,道:“無咎,那到底是甚么?”
晉無咎道:“我不知道,但我曾先后聽任大哥、碧痕、玄炎說過,‘十方盤龍鏡’為盤龍第一刑罰,曾因太過殘酷而被封印,卻被現(xiàn)任師尊大人解封?!?p> 晉太極道:“不錯,解封‘十方盤龍鏡’之刑的,正是老頭子我。”
卓凌寒如入冰窖,從頭到腳不寒而栗,道:“太極公,那究竟是個怎樣的刑罰?”
晉太極道:“盤龍六峰外實(shí)內(nèi)空,中空部分叫作‘振音界’……”
晉無咎一聽“振音界”三字,思緒飛至兩年以前,蟠龍谷中曾竊聞任寰言道:
“要說這天下有何天工出自人手,除了任家鑄劍之術(shù),便是夏家雕筑之術(shù),我任家地處中峰,無緣近觀‘青龍殿’,卻無數(shù)次對‘振音界’擊節(jié)嘆賞,夏家對此避而不談,我任家不便過問,但普天之下,能將盤龍峽谷修建至如此雄偉壯觀,除了夏家再無旁人。”
不敢再多分神,又聽晉太極道:“……正中立有‘盤龍玉柱’,為鎮(zhèn)教之物。五丈高處有六面凸鏡,圍成‘六道盤龍’;十丈高處有三面凸鏡,圍成‘三花盤龍’;十五丈高處有一面凸鏡,為‘太初盤龍’?!醣P龍’恰在‘盤龍玉柱’正上方,若將兩者以繩絲相連,則恰好穿過‘三花盤龍’和‘六道盤龍’中心,合稱‘十方盤龍鏡’?!?p> 卓凌寒道:“那便如何?冰兒呢?冰兒會在哪里?”
晉太極道:
“‘青龍殿’下設(shè)有三條通道。五百丈高處連通北、南上峰,為‘白虎閣’;三百丈高處連通西南、東北中峰,為‘朱雀閣’;一百丈高處連通東南、西北下峰,為‘玄武閣’。‘玄武閣’底部一條鐵索垂吊,和六峰伸出的六條鐵索在二十丈高處纏為一體,這其中懸空捆縛的,便是受刑之人?!?p> 卓凌寒顫聲道:“那冰兒,豈不是要在這二十丈高處,日曬雨淋三十日之久?她本已身受重傷,身子如何承受得?。俊?p> 晉太極道:“不是三十日,受‘十方盤龍鏡’之刑的教眾,每日子丑寅卯四個時辰打入鬼界地牢,其余八個時辰被七索捆縛,折磨七七四十九日,方才施以正刑,我們便要在下一步前救出冰兒?!?p> 不知不覺間,卓凌寒胸口大慟,道:“我,我怎能耽擱這三十日?我現(xiàn)在就要去救她?!?p> 說到一半已聲淚俱下。
晉無咎何嘗不是救人心切?這時反而平靜,走到身后輕拍他背,道:“小哥哥,我們先聽老爺爺說完,若你還是決定現(xiàn)下便走,無咎一定和你共同進(jìn)退?!?p> 晉太極冷冷道:“要是你只想去和冰兒死在一塊兒,那么隨時可以出發(fā),但你想要冰兒脫險,想要夫妻重聚,就非得與她一起熬過這三十日不可?!?p> 卓凌寒道:“我想救她,我想救她,可是太極公,多這三十日,又于事何補(bǔ)?”
晉太極昂然道:
“‘十方盤龍鏡’雖為本教第一酷刑,但多虧歷時久長,十大護(hù)法會小心看護(hù),不讓受刑之人在四十九日間輕易死去,這才給了我們相救的時間,有老頭子在,三十日后,凌寒你招式猛進(jìn),可彌補(bǔ)修為之淺,大大追近你師父班陸離,沈碧辰再不是你對手,無咎則脫胎換骨,從此天下第一。”
晉無咎大驚,張嘴一時難合,道:“我,天下第一,怎么可能?”
腦中不禁浮現(xiàn)那位怪人的身影。
晉太極看出他的心思,道:“‘七星太極’雖當(dāng)世無敵,但你出谷后處處機(jī)緣,換作是誰都無法速成,惟獨(dú)無咎,只要你認(rèn)為值得,二十日內(nèi)便能有那汪沐陽的本事?!?p> 晉無咎想起適才他那一問,道:“我認(rèn)為值得?老爺爺是說,只要折壽就可以么?”
晉太極道:“還不止如此?!?p> 晉無咎道:“無論付出甚么代價,無咎絕不退縮。”
晉太極默許微笑,心道:“無咎是我晉家血脈,我這試探多此一舉,難的卻是之后一關(guān)……”
卓凌寒聽他將“折壽”二字說得輕描淡寫,百感交集,道:“無咎,換作是我自己被擒,絕不會要你如此相救,但是……”
晉無咎道:“小哥哥,無咎只恨不能以性命換得小姐姐平平安安,如今能用區(qū)區(qū)幾年陽壽救出小姐姐,更能成為天下第一高手,這筆買賣無咎賺得大了。”
轉(zhuǎn)向晉太極,道:“老爺爺,你盡管吩咐,我該怎么做,才能比‘太極’更強(qiáng)?”
晉太極道:
“并非比‘太極’更強(qiáng),我教武學(xué)深信每個人皆有潛能,而‘太極’之高,恰恰不在灌輸,而在喚醒,‘兩儀’講求速成,二十歲達(dá)至其它門派四十歲之境,所謂‘兩儀’,本就是將蠻橫之力強(qiáng)加給血肉之軀,這其中每一步,都令身體飽受摧殘而不自知,常人在陽關(guān)道上走馬觀花,‘兩儀’卻在奮力奔行,可一入‘太極’之境,金木水火,陰陽相融,克得其和,盡為所用?!?p> 又道:“這個以后再說不遲,凌寒,今日你去歇息,我先傳授無咎入門知識,明日醒來,我再教你剛?cè)嵯酀?jì),拙巧并進(jìn),到時掌中含棒棒中含掌,包管你打得沈碧辰分不清東南西北?!?p> 卓凌寒道:“是,凌寒一定盡力睡下,養(yǎng)精蓄銳?!?p> 晉太極見他轉(zhuǎn)身離去,又叫住他,道:“凌寒,我把你和冰兒當(dāng)作我一雙子女,為救冰兒,我才不去管它盤龍絕學(xué)落不落入丐幫手中?!?p> 卓凌寒道:“太極公的意思是?”
晉太極道:“無咎有盤龍‘兩儀’為根基,又有少林‘易筋經(jīng)’為輔佐,‘太極’中有諸多關(guān)竅,對你來說太過兇險,無咎卻能如履平地,但你內(nèi)力精純,根底牢固,掌棒雙絕,先慢后快,又是無咎所不能及,這便是個人因緣不同。”
卓凌寒道:“太極公言重,太極公為救冰兒殫精竭慮,凌寒豈會多心?”
晉太極點(diǎn)一點(diǎn)頭,目送他隱出石門。
晉無咎道:“老爺爺,我曾聽不止一人說過,盤龍內(nèi)功和少林‘易筋經(jīng)’不能共存。”
晉太極微微一笑,道:“這些瑣事,我們得空再說,我先傳你入門口訣,你好好聽著?!?p> 晉無咎道:“是?!?p> 晉太極隨地跪坐,見晉無咎依樣,道:“莫家丫頭教你盤龍‘兩儀’,你身負(fù)‘易筋經(jīng)’內(nèi)功,卻能制止經(jīng)脈氣流自然而發(fā),定是下了不少功夫?!?p> 晉無咎聽他提及莫玄炎,回想她離去時滿是悲憤,惆悵暗生,嘴上卻道:“玄炎說過,想學(xué)盤龍內(nèi)功,便要先能跪坐?!?p> 晉太極笑道:“盤龍內(nèi)功修至上層境界,未必非‘足太陽膀胱經(jīng)’不可,一根筋脈疼了,則換另外一根,其間道理殊途同歸,對你更是如此,總之隨你跪坐盤膝都是一樣,我不過是多年下來,習(xí)慣了?!?p> 晉無咎似懂非懂,聽他這番言語與莫玄炎又有出入,心道:“老爺爺身為盤龍教主,比起莫沈兩家自然又要高出一籌,有些地方玄炎體會不到原也正常,便如在玄炎眼中,任大哥說的那些也是亂七八糟似是而非?!?p> 一想到莫玄炎,心口微疼,趕緊將思緒引開。
晉太極道:“大道,太極之上而不為高,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而不為久,長于上古而不為老。太極謂天地未分之前,元?dú)饣於鵀橐?。未見氣時為太易,氣初為太初,形之始為太始,質(zhì)之始為太素。元?dú)馕捶?,混沌為一,是為太極……”
盤龍“太極”總綱共二百五十二字,晉無咎并無夏語冰過耳不忘之能,強(qiáng)行默記,跟念足有十遍,總算一字不漏背將下來。
晉太極道:“今夜你只需將這段總綱印入腦中,便可安心歇息?!?p> 晉無咎起初見他擺好坐姿,只道要學(xué)“太極”修習(xí)之法,誰知傳完這二百五十二字又即起立,絲毫不涉及內(nèi)功,道:
“老爺爺,我已能背得下來,你還能不能教我些別的?我體內(nèi)有少林‘易筋經(jīng)’,便連吃飯睡覺也不停歇,你教我一些心法口訣和運(yùn)氣法門,或許我在睡夢中都能自行修練?!?p> 晉太極知他一心救出夏語冰,并未斥責(zé),道:“這總綱背下來是一回事,悟出其中含義又是另一回事,要是你能融會貫通,等到‘太極’入體,運(yùn)功時便不會被不必要的雜念打斷思緒?!?p> 晉無咎道:“其中含義……無咎只管死記硬背,沒想那么多,這一大段話到底甚么意思,無咎確實(shí)不大明白,求老爺爺指點(diǎn)?!?p> 卓府北側(cè)有六院相同,地形極為開闊,晉太極走出幾步,道:“你身負(fù)佛門內(nèi)功,又跟隨莫家丫頭讀過不少經(jīng)書,我現(xiàn)下問你佛之精華何在,你可答得上來?”
晉無咎心道:“我急于練成武功,好趕緊把小姐姐救出險境,老爺爺卻為何對我扯這些有的沒的?”
他對晉太極心存敬畏,這些話只在腦中盤桓,未敢說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