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無咎全身發(fā)抖,抓住一樹,五指用力,近乎沒入樹干,只這短短一瞬,心口劇痛,喉頭腥甜,強自將血吞下,道:“玄炎,無論我如何補救,你都不可能嫁給我了,是不是?”
莫玄炎不答反問:“倘若爺爺致命傷處,你見到的不是‘畢方’而是‘句芒’,無論我如何補救,你娶我不娶?”
晉無咎五臟俱沉,道:“是,我只顧自己心安,從不曾替你想過?!?p> 松開五指,用出離平靜的口吻道:“你的傷還須我一次運功方能痊愈,容我恢復(fù)五日,五日后療傷完畢,你記得取走我的性命,否則便再沒有機會。”
莫玄炎道:“哦?為何沒有機會?”
晉無咎道:“你不殺我,我便離去。”
莫玄炎道:“去哪兒?”
晉無咎道:“便是回到‘蓬萊仙境’,一生與鳥獸為伴,我也再不想看你一眼?!?p> 莫玄炎見他當真拔步便走,一個閃身攔住,紅唇微微上揚,笑意中三分妖媚七分高傲,道:“你當真舍得?”
晉無咎雙拳握得格格作響,忽將一個溫軟嬌軀拉入懷中,雙臂于腰間漸箍漸緊,再看她時,仍只秋波流轉(zhuǎn)全無掙扎,湊頭上前,在她唇上留下一道深吻,這才輕輕推開,一聲苦笑頗有嘲弄意味,卻又笑得萬念俱灰,道:“你記住,我不是搶不過他?!?p> 從她身旁走過。
沒走幾步,眼前又一人沿山路快速奔下,卻是沈碧痕。
沈碧痕只知莫玄炎追出,卻見晉無咎身穿破碎內(nèi)衣,肩上更有血跡斑斑,驚道:“教主,你怎么了?”
見他不答,又道:“玄炎,發(fā)生甚么事了?”
晉無咎心道:“若非你代堂兄求親,我何至于這般痛不欲生?”
一語不出,一眼不看,如行尸般緩緩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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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五日,晉無咎不再練功,白天頻頻往返于二層與西殿,將各般教務(wù)不住交托,閑時不語不動,只正對北窗呆呆出神,琴棋書畫四女不知發(fā)生何事,見他一夜間判若兩人,小心翼翼問他一句,他才強顏歡笑答曰沒事,四女怕更惹他心煩,無一敢再出聲驚擾。
第五日又是二十,晉無咎料想大限已到,將前一天寫好的一封手書密封后交于瑗琴,命四女當天不得上樓,這封手書須得次日方能拆閱,待四女離開,獨自來到窗口吹風。
樓梯處如期傳來腳步,卻不似莫玄炎,待那人出現(xiàn),才發(fā)現(xiàn)是沈碧痕,想起她每逢二十確該去往四層五層,一言不發(fā),又再看向遠山。
沈碧痕卻不徑向上行,輕聲道:“晉大哥?!?p> 時隔數(shù)月,晉無咎聽她再以“晉大哥”相稱,道:“有事么?”
沈碧痕不對一言,反向“龍宮”內(nèi)室走去。
晉無咎渾渾噩噩五日,至此方有一絲猶疑,跟入內(nèi)室,道:“你來這里做甚么?”
沈碧痕仍是不答,幾下?lián)芘?,綠衫應(yīng)聲滑落,身上僅留一張純綠薄紗,將雙肩、雙臂、雙腿盡數(shù)裸露。
晉無咎大驚,道:“你做甚么?”
此時陽春未至,“青龍殿”地處山頂,“龍宮”門窗大開四面透風,沈碧痕一身陰力,轉(zhuǎn)眼間凍得嘴唇青紫,見晉無咎拾起衣衫走近,伸手推開,道:
“晉大哥,我知道你不惜為玄炎一死,可是我要你活著,我可以為你放下爹爹哥哥的深仇,我只要你活著,我知道玄炎風情萬種,只要是個男子,便會對她朝思暮想,但是晉大哥,如果你喜歡,我也可以?!?p> 晉無咎這才明白,她為仿莫玄炎美色撩人,才將自己打扮成這般模樣,眼前嬌軀白璧無瑕,再無長衣封裹,原來同樣如此身姿婀娜,雖不似莫玄炎懂得善加利用,卻也出落得曲線玲瓏。
可二人內(nèi)力一陰一陽,豈可單一論之?說到最后幾個字時,整個人已僵成一團,晉無咎心生憐惜,用力替她披上綠衫,掀起被褥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將窗戶關(guān)緊,更以盤龍“無極”助之回暖。
許久,沈碧痕終于不再瑟瑟,嬌嫩雙頰恢復(fù)血色,晉無咎道:
“碧痕,你對我的心意,我何嘗不知?多年來我對你冷淡,便是出于這層道理,我既愛上玄炎,要說對她半點沒有企圖,那是假的,可你若因此覺得,我只為貪戀身體,這分愛慕未免窄了,我和玄炎性情相投,對她由衷傾慕,得她真心相待,這其中的哪一條,都和其他男子不同,你自可不顧我肝腸寸斷,撮合她和你的堂兄,可沈碧仁待玄炎,能做到如我一般么?”
凄然一笑,道:“罷了罷了,我對你說這些做甚么?玄炎要嫁給誰,終究是她自己的選擇?!?p> 沈碧痕緩緩撐開雙手,將被褥放回床上,緩緩道:“我知道了,這便是你的答案?!?p> 怔怔走出幾步,仍不死心,回頭道:“晉大哥,倘若我與玄炎互換一個時候出現(xiàn),你會不會愛上我?”
晉無咎道:“也許你說得對,假如我被拋棄當日便遇上玄炎,心里自然容不下她,可碧痕你晚到數(shù)月,仍會是我最好的朋友?!?p> 沈碧痕無言以對,垂淚撥簾而出,見莫玄炎不知何時已在外間,靜靜走出幾步,回過頭道:“玄炎,你若殺了晉大哥,我會恨死你的?!?p> 說罷掩面奔離。
晉無咎隔簾微微笑道:“碧痕一介旁觀,所言無關(guān)你我,你隨我來。”
二人走入內(nèi)間,脫鞋齊上臥榻,莫玄炎跪坐于前,晉無咎盤坐于后,以雙手食、中四指點其“魂門”、“肝俞”二穴,道:
“一切智護法雖入‘太極’之境,‘幽篁鳴琴指’卻以陰寒手法釋放,你內(nèi)傷之初,我忙于救小姐姐一命,導(dǎo)致你耽擱太久,‘太極’之力和你體內(nèi)陰力相融,要想沖破被封凝的穴道,難免將你體內(nèi)原有陰力帶出,會有那么短短一瞬,你的體內(nèi)陽實陰虛。”
莫玄炎半轉(zhuǎn)回眸,沖他一扁雙唇,道:“‘龍宮’房門大開,我如何寬衣?你自己去關(guān)?!?p> 晉無咎道:“不然,你向來便只一條薄紗,這一層對旁人兇險,卻恰恰于你無礙。”
頓過一頓,晉無咎又道:
“我要以內(nèi)力助你逆行‘足太陽膀胱經(jīng)’而上,過‘大杼’時,恐你神志含糊不及收勢,傷及‘天柱’那可糟糕,但‘魂門’、‘肝俞’以上,我非兩手不可為之,不能如前一次般一手摟抱一手運功,所以現(xiàn)下我先容你清醒,待運功至‘附分’、‘風門’,我要封你‘天柱’、‘玉枕’、‘絡(luò)卻’三穴,過‘大杼’后,我氣虛體弱,未必能馬上替你解穴,好在我點穴時功力已淺,一炷香內(nèi)你定會醒來?!?p> 莫玄炎道:“是你替我療傷,自然一切由你做主,對我說這么多做甚么?”
晉無咎道:“你且放寬心,我已將后事交托,絕不會臨陣脫逃,更不會讓你或魔界受到牽連?!?p> 莫玄炎一聲鼻孔出氣,擠出兩個字道:“笨蛋?!?p> 晉無咎道:“甚么?”
莫玄炎道:“沒甚么,我知道了?!?p> 晉無咎雙目緊閉,出手如電,“魂門”、“肝俞”為食、中四指,“膈關(guān)”、“膈俞”拇、小四指,“譩譆”、“督俞”拇指換無名指,“神堂”、“心俞”小指換中指,“膏肓”、“厥陰俞”為拇、食四指,“魄戶”、“肺俞”為無名、小四指,“附分”、“風門”回到食、中四指。
口中氣息漸促,左手手勢不變,精準無誤連封莫玄炎“天柱”、“玉枕”、“絡(luò)卻”。
這三處原為頭部要穴,常人輕易不可點之,可盤龍教修習內(nèi)功法門獨特,逆行“足太陽膀胱經(jīng)”,盤龍“兩儀”更是從不流經(jīng),晉無咎內(nèi)力猛巧兼?zhèn)?,手法恰到好處,莫玄炎只覺后腦三麻,當即不省人事,卻又全無性命之憂。
晉無咎已非初次替她打通經(jīng)脈,二人初識便自療傷而始,一切智功力強于秦梟鶴,不同者在于剛中帶柔,莫玄炎不得自愈,平常反能以內(nèi)力相抗,每日發(fā)作時短,更不影響與人交手,可要通其全脈,非精深內(nèi)功不可為之,且施放之人消耗巨大。
晉無咎縱有今時今日修為,行至“附分”、“風門”亦已強弩之末,左手出三指后再無余力,摟住莫玄炎癱軟身軀,右手拇指沖破最后一關(guān)“大杼”,上身更無法直起,與她雙雙倒下。
晉無咎體力衰竭,頭腦明晰,此刻莫玄炎便在咫尺,秋波微闔,春黛輕顰,修長睫毛拂于鼻下人中,撓人腎脾惹人心醉,微啟雙唇間兩排皓齒整整齊齊,如蘭吹息拍打頸間,舞來陣陣清香,俯首望去,更見一道深溝,心臟隨之怦怦而跳,聲音清晰可聞。
他一手被壓于身下,另一手恢復(fù)一些氣力,在空中轉(zhuǎn)過一圈,將莫玄炎緊緊環(huán)抱,知她尚自昏迷,目不能視耳不能聞,輕聲道:“玄炎,為甚么你不是我的?為甚么我會弄斷岳父大人手臂,徒然葬送大好因緣?”
情到深處,湊頭向她唇上吻去。
這是第四次相吻,與前三次大不相同,這是真正的離別之吻,一旦吻上,便再難割舍,隨呼吸漸重,非但不能點到即止,反而愈發(fā)投入愈發(fā)猛烈,身上那手更不愿再聽使喚,只遍走于莫玄炎每一處柔滑肌膚,甚至不敢去想正在做著甚么,懷中黑紗已于不知覺間散落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