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淵圖遠(yuǎn)算④
周子魚待柴永年與張桐站到一旁,轉(zhuǎn)向穆笛與穆心彤兄妹,道:“你們覺得奚少俠能不能勝?”
穆笛道:“奚少俠主要在于‘快’、‘寒’二字,并非是他劍法不濟(jì),而是對面那人武功太高,若是那人存心要他性命,奚少俠此刻已然死了。”
牟莊“快語廳”中,穆笛親見奚清和對慧寧突施冷箭,更對自己流露殺氣,著實(shí)為之心驚,之后奚清和向莫玄炎出劍,他多留幾分心眼,看出功力尚淺,事后與穆心彤、周子魚三人商談時(shí)道:
“奚清和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但劍術(shù)實(shí)在詭異,假以時(shí)日,前途不可限量,待大事了卻,若能找到機(jī)會,還得將他除去,免留后患?!?p> 今日第三度見他與人交手,更是凝神細(xì)看,待雙方扯開距離,穆笛與穆心彤相顧變色,各自暗道:
“無論是‘快’是‘寒’,須有內(nèi)力作為根基,最是取巧不得,這奚清和兩次出手,前后間隔不過一個(gè)多月,何以速度寒氣能有偌大提升?雖眼下修為不足為慮,但照這個(gè)速度,不出半年,必成我正道同盟心腹大患?!?p> 穆笛轉(zhuǎn)而看那老道,憂心猶重三分,暗道:“前后不過四年不到,他竟練至這等修為,此人比奚清和更加可怕?!?p> 奚清和右手小臂回收,劍尖指向老道,心道:“你招式固然巧妙,但我長劍何等鋒利?你被我打落拂塵,左手再也不足為懼,我以武當(dāng)長劍對你一根不成話的拐杖,還能怕了你不成?”
腳下提氣,身子已在疾沖,右臂一沉,朝老道腳下一道橫斬。
老道見快劍不攻要害反攻下盤,算準(zhǔn)距離后退一步,同時(shí)手腕甩動,拐杖一個(gè)上挑,頂端對準(zhǔn)奚清和手腕“太淵”、“大陵”、“神門”三穴。
奚清和反應(yīng)極快,一劍斬出更不停頓,直接向后一步,避開三挑,這一來一回行云流水,與其說是反應(yīng)奇速,不如說是從一開始便想好一躍即回,圍觀眾人見二人變招精絕,紛紛驚噫出聲。
雙方相互試探過后,同時(shí)臉露笑意,隨即老道發(fā)覺不對,適才后退,雖避開劍風(fēng),仍被寒氣波及,一團(tuán)冰晶竟不知何時(shí)將鞋子與草地凝為一體,再抬頭時(shí),奚清和一臉獰笑,道:“死罷!”
奚清和曾于牟莊“快語廳”中對莫玄炎用過這招,收獲奇效,料想老道不曾聽聞,這才故技重施,果然又一次得手,眼見老道手中僅有一根破棍,更無法躲避快招,一劍破空而出,下定決心,無論老道拐杖使何花招,都要先教他嘗嘗長劍透胸的滋味。
眼見長劍已在尺許,老道手中拐杖似封似引,奚清和萬般納悶,長劍明明直指而去,卻在將至未至之際,被一股詭異氣流帶向不知所云處,手臂長劍同時(shí)轉(zhuǎn)向,身子兀自收勢不及,撲到老道跟前。
再看對方左手成掌,方才想起一事,直驚出一身冷汗,大叫出聲,別無它法,將全身真氣凝聚小腹,擬以畢生功力硬接一掌。
老道見他鸮啼鬼嘯,只為虛張聲勢,掩蓋內(nèi)心恐懼,實(shí)已全無招架之能,變掌為指,連中他下腹“氣?!薄ⅰ瓣P(guān)元”、“曲骨”三穴,這三處皆為死穴,老道只出一成力,得手后將他推開二丈之遙,腳下稍稍運(yùn)勁,上前一步,冷冷道:“承讓。”
柴永年與張桐見他足底水汽氤氳,不明就里,同時(shí)心道:“這人是個(gè)道士,又從武當(dāng)山來,內(nèi)力本該偏重陰柔,竟能于頃刻間令寒冰消融,實(shí)力當(dāng)真深不可測?!?p> 奚清和出其不意,禁錮老道行動,以為勝定,不想依然奈何不得,心道:“為甚么會這樣?難道以往,當(dāng)真是我高看了自己?這幾月來,我可謂平步青云,竟還是差他那么遠(yuǎn),難道,難道當(dāng)真只有那一條路可走?”
老道拾起草地上的拂塵,觸手透骨之寒,將手縮進(jìn)袖口,隔著一層粗布重新握住,柴張二人見他面朝西側(cè),趕緊回到原位,張桐道:“這位道長,此處封山,任何人不得通行?!?p> 他見老道身手了得,不知多大來頭,態(tài)度恭敬許多。
老道道:“可是適才那位奚少俠說,只要?jiǎng)俚眠^他手中長劍……”
柴永年搶道:“你勝過他手中長劍,他自然放行,可若要我們放行,你須得勝過這里所有的人?!?p> 他仗著恩師與五臺門眾多高手齊聚,說起話來有恃無恐。
老道搖搖頭,輕嘆一聲,道:“算啦,算啦?!?p> 回頭再往東走,又被一人攔住,卻是周子魚,奇道:“不讓往西,又不讓往東,你們是要拆了貧道這把老骨頭么?”
周子魚道:“道長切莫誤會,在下乃是五臺掌門周子魚,現(xiàn)忝居正道盟主之位。”
老道道:“正道盟主是甚么?沒聽過,未知和貧道有何關(guān)聯(lián)?”
周子魚道:“不瞞道長,正道同盟初初成立,眼下正值用人之際,在下適才見過道長武功,足可謂高深莫測,在下代表正道同盟,誠懇邀請道長加入?!?p> 兩名丐幫長老大驚,齊聲道:“周盟主。”
周子魚一擺手,又道:“道長,天下正道江湖之所以結(jié)為一盟,為的便是剿除臭名昭著的盤龍魔教,在下了解修道之人講求清靜無為,但盤龍魔教在百年間燒殺搶奪,奸淫擄掠,害得無辜者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所毀去的,又何嘗不是道家渴求的清凈?”
老道捋須道:“這……”
周子魚道:“正所謂千兵易得一將難求,我正道同盟雖有百萬之眾,卻大需道長這等大才鼎力相助?!?p> 老道低頭沉吟,良久不言,丐幫二長老、奚清和、柴永年、張桐均自看得奇怪,無不心道:“這周子魚在搞甚么鬼?”
見老道終于抬頭,道:“閣下身為正道盟主,卻對貧道禮賢下士,不瞞閣下所言,貧道一輩子自由慣了,今日之事,貧道不想答允,卻又不好拒絕,這樣罷,貧道想先了解一下正道同盟,然后再做定奪,可否?”
周子魚大喜,道:“在下暫居之地便在不遠(yuǎn)處的盧氏縣,道長如不嫌棄,便隨我們乘坐馬車到府一敘。”
老道道:“如此,貧道便打擾了?!?p> 周子魚道:“道長請?!?p> ~~
江府為盧氏縣第一府邸,占地整整一個(gè)街區(qū),南北七進(jìn),東西八進(jìn),傳言主人江入??釔酃磐?,家中收藏?zé)o數(shù),卻因常以財(cái)帛助民,深受縣城百姓愛戴,城中但教有賊劫富濟(jì)貧,也從來不打江府的主意。
入夜,數(shù)十院中伸手不見五指,北側(cè)一院中“吱啦”一聲輕響,房中走出一人,抬頭面向漆黑夜空,看背影正是周子魚,初二夜晚不見月光,他卻裝模作樣看得出神。
忽然間,周子魚目光停在一處,房頂竟似有人暗中窺視,正欲出聲,那人已和身撲下,黑暗中出手如電,隨幾處穴道同時(shí)一麻,便即失去知覺。
那人輕易得手,似是一怔,將周子魚昏暈過去的身體平放在地,伸手到他胸口,摸出一個(gè)信封,流露出不為人知的笑意,將信封放入自己懷中,立覺不對,握緊右拳,帶動整條右臂不住顫抖,呼哧呼哧氣喘吁吁,四下周遭在同一時(shí)刻被火把照明。
火光中周子魚、穆氏四人、丐幫六大長老盡在,見中心那人盤膝運(yùn)功,額頭臉孔盡被黑布遮住,雙目緊閉,鼻梁沁汗,看樣子十分痛苦,正自全力逼毒,一身道服與雙手一柄拂塵、一根拐杖格外顯眼,正是日間與奚清和交手的老道。
周子魚道:“六位長老,看來一切果如你們所言?!?p> 污衣派長老屈彪敵視老道,道:“我早已說了是他,周盟主何必多此一舉?”
身旁污衣派長老馮義孝道:“還能為了甚么?我丐幫曾和周盟主有過過節(jié),周盟主信不過我們唄?!?p> 屈彪怒道:“我丐幫向來對事不對人,既然周盟主有所懷疑,我老屈告辭?!?p> 周子魚忙道:“屈長老,馮長老,請二位稍安勿躁。”
凈衣派長老崔百泉心知六大長老之中,便屬屈彪性子最為火爆,見他去留兩難,一邊想走,一邊又想上前拿住老道,道:“屈長老,先不著急動怒,周盟主或許也有難處?!?p> 周子魚道:“崔長老所言極是,武當(dāng)自從應(yīng)允入盟,至今也只奚少俠一人現(xiàn)身,在下因盟中諸事雜多,一時(shí)未得空登門造訪,此人一身道士裝扮,又從武當(dāng)山來,看他今日以慢招破解奚少俠快劍,在下只怕一時(shí)誤會,加深和武當(dāng)?shù)恼`會,這才未敢輕舉妄動?!?p> 屈彪哼得一聲,道:“說到底,還不是怕我們使壞?”
周子魚道:“屈長老誤會了,在下只想謹(jǐn)慎行事,正所謂清者自清,我們不過略施小計(jì),便讓此人不打自招,更證實(shí)丐幫長老一片坦誠,何樂而不為呢?”
崔百泉見屈彪詞窮,臉上卻猶自忿忿,上前一步,輕聲道:“屈長老,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今之計(jì),倘若我們不和正道同盟聯(lián)手,單憑一幫之力,如何報(bào)得了這血海深仇?”
周子魚站在身旁聽得清楚,道:“崔長老此言差矣,丐幫固然需要正道同盟,正道同盟何嘗不需要丐幫?在下對區(qū)區(qū)一位道長尚自求賢若渴,更何況聲威震懾天下的丐幫?今日是在下誠心誠意挽留六位長老,而非以任何事情作為要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