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五岳之冠②
沈碧辰被晉無咎撕碎當日,父女二人回到神界,沈墨淵之妻谷令儀聽聞噩耗直接暈厥過去,沈碧痕尚未緩過神來,沈墨淵又將她帶入密室,言明一切利害,自己僅剩一臂,沈碧辰丟掉性命,沈墨壤被趕出“青龍殿”,前后短短四個時辰,沈家從位極全教淪為笑柄,幾輩人的心血隨之化作烏有。
晉無咎更以盤龍“無極”令十大護法俯首,強勢入主“青龍殿”,看似初初繼位,其地位之穩(wěn)固,已遠超此前歷任教主總和,絕非沈家乃至神界所能撼動,遙想當初晉太極偏愛的便是莫蒼維,如今晉無咎更對莫玄炎情根深種,可想而知,莫家漸盛,沈家漸衰之日已在眼前。
沈碧痕從小嬌慣,如何能從失去兄長的悲痛中走出?沈墨淵卻說時間緊迫,由不得她慢慢排解,要想挽救沈家,惟有即刻振作起來,更說出一番教她欲哭無淚的話。
沈墨淵道:“你的武功最多好過人仙二界普通弟子,在神魔二界已屬下游,更望不見炎兒項背,加之全身僅有陰力,無法催動‘瑯環(huán)碧玉掌’,要以最快速度止住沈家頹勢,惟有借助沈家秘術(shù)?!?p> 沈碧痕自然問及沈家秘術(shù)情由,沈墨淵稍加解釋后道:“辰兒尸骨未寒,陰氣未散,我今日便教你入門之法,明日我們趕在晉無咎之前,入鬼界見辰兒最后一面,到時我會提出一家獨處,支開鬼界弟子,你則躲在暗中,將辰兒全身陰氣吸干。”
沈碧痕不寒而栗,道:“將哥哥陰氣吸干,哥哥會怎樣?”
沈墨淵道:“血枯肉竭,尸身成灰?!?p> 沈碧痕登時泉流奪眶,道:“不!不!”
沈墨淵以僅有一掌掐住她的肩臂,哽咽道:“辰兒是爹爹的親生骨肉,卻落得個死不安寧的下場,爹爹媽媽之痛與你絕無二致,但是為了沈家,為了神界,你必須這么做,你明白么?”
最后幾字盡是哭腔擠出,話音未落老淚縱橫。
沈碧痕大腦一片空白,斷線珍珠撲簌撲簌而落,連呼吸都不通暢,道:
“爹爹,女兒答允您,從今日起一定好好修練沈家秘術(shù),一定好好修練‘直符九天劍’,只要您告訴女兒,哪里陰氣旺盛可供女兒使用,女兒就算跑斷了腿也會前去,我們不要傷害哥哥好不好?哥哥是我們最親的人啊,我們怎能糟蹋他的尸身?”
沈墨淵道:“晉無咎愛的是炎兒而不是你,可想而知,日后也是常往魔界而不屑來我神界,明日是我們父女千載難逢的機會,能與他在鬼界碰面。”
沈碧痕道:“那又怎樣?”
沈墨淵道:“辰兒雖死,卻在夏語冰體內(nèi)留下一座冰山,這是天無絕人之路,你看晉無咎能為救人而不惜以卵擊石,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看似渺茫的機會,明日爹爹會不露痕跡的提醒他,惟有我沈家武學(xué)能給夏語冰一線生機,爹爹要讓他親口提出,療傷時讓你從旁協(xié)助?!?p> 沈碧痕道:“沈家武學(xué),真能救得了夏姐姐么?”
沈墨淵道:“便是大羅金仙,也休想救回夏語冰的性命,但有我沈家秘術(shù),可助她多活三倍時長,你要做的,便是每日盡情攝取,回神界后及時為己所用,外加人前竭力隱藏,如此可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得到提升,夏語冰只消撐過三個月,你的功力便可超越炎兒?!?p> 沈碧痕驚道:“我?超過玄炎?怎么可能?”
沈墨淵道:“除非你莫師伯肯將莫家秘術(shù)傳于炎兒,否則三個月后,你便能后來居上,但爹爹說的僅僅是功力,要想真正勝過炎兒,還需勤加錘煉?!?p> 沈碧痕道:“既然夏姐姐可助女兒修練沈家秘術(shù),我們放過哥哥好不好?”
沈墨淵道:“沈家秘術(shù)與莫家秘術(shù)有一個共同點,便是‘以強吸弱’四字,你若空有入門技巧,卻無入門功力,夏語冰體內(nèi)寒氣一個控制不住噴發(fā)而出,立時便要了你的小命,為今之計,除非你有辰兒的深厚修為作為根基,方可確保萬無一失,每日吸收更能增速增量。”
沈碧痕聽父親說到這個份上,終于明白別無它法,強忍淚水,道:“晉大哥雖然不愛女兒,但女兒有十足把握,他絕不會傷害女兒?!?p> 隨即精心設(shè)計完一段對白,喟嘆多年來苦苦單戀一往情深,到頭來竟要利用他對自己的友情,雖與夏語冰接觸甚少,話都幾乎沒能說上一句,卻發(fā)自內(nèi)心不希望她有甚么三長兩短,一時心若刀絞,又不得不咬牙為之。
次日谷令儀臥病不起,沈墨淵命家仆好生照料,父女二人趕早來到鬼界棺室,沈碧痕痛不欲生,顫抖全身將沈碧辰吸成灰燼,方寸許久難平,之后聽聞晉無咎之聲傳來,在他面前順利演一出戲,果然僅隔一夜,晉無咎便傳令沈墨淵上“青龍殿”,所為者正是療傷。
哪知事態(tài)發(fā)展大不盡如意料,起初十日沈碧痕自身陰力淺薄,以弱對強,難以估量冰雪凝結(jié)幾尺幾丈,第十一日起,始覺對方后繼乏力,相互間已有棋逢對手之勢,回神界后說起,沈墨淵連呼絕無可能,沈碧痕聽父親說得斬釘截鐵,只道錯覺所致,但此后距離預(yù)期一日遠甚一日。
第二十一日起,夏語冰身子依然虛弱,卻已寒川化水,顯出勃勃生機,沈墨淵但覺匪夷所思,命沈碧痕放緩汲取速度,二十日過去,沈碧痕每每念及喪兄,仍不免有陣陣抽痛,卻已不如第一日般揪心,見晉無咎殫精竭力,卓凌寒無微不至,暗道:
“哥哥之死,可說全因晉大哥與卓幫主而起,夏姐姐卻是無辜的,若非哥哥親口說出,我哪里知道他生前殺過這許多好人,做過這許多壞事?有此下場也是,也是咎由自取,晉大哥重情重義,卓幫主更非惡人,別的不說,我與他們相處一月,卓幫主恩怨分明,對我未曾有過半分為難,單是草堂寺中那一番話,又豈是惡人說得出的?我已傷懷至斯,又如何忍心也教他們承受一樣的痛苦?”
一邊克制對沈碧辰的愧疚之情,一邊隱瞞沈墨淵,仍是不遺余力助夏語冰療傷。
三十日后,夏語冰從鬼門關(guān)爬回,沈墨淵更在“朝陽谷”親見夏語冰死里逃生,他又哪能料到,是莫玄炎暗中獻出“空心楊柳”所致?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沈家秘術(shù)折騰一月,竟救下仇人一條性命。
好在沈碧痕進步神速,沈墨淵以自身陽力親檢,驚覺短短一月,她的陰氣一旦成功轉(zhuǎn)化,已能勝過沈墨壤四十余年陰力總和,足見夏語冰體內(nèi)寒氣之盛,心酸之余,又是安慰又是興奮,告誡幾句后,命沈碧痕即日起暗中勤修苦練“直符九天劍”,力求將這一月所得融入家傳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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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玄炎見她情緒失控,深自體諒她的無助,聽她哭聲凄涼,愈來愈是肝腸寸斷,起身走到面前,將她腦袋按向自己肩頭,在她背上輕拍,不出只言片語,只靜靜陪在身旁,容她將積攢數(shù)月的苦悶縱情宣泄。
也不知過去多久,沈碧痕終于哭聲消止,胸口大覺舒暢,抬起頭來掙脫懷抱,悠悠轉(zhuǎn)過身去,緩步走向遠端,道:
“只在半年前,我還是神界一個無所事事的少界主,雖然最后這兩年中,爹爹將我關(guān)在盤龍峽谷,但那時每個人都很疼我,你回到谷中,又答允嫁給哥哥,我想到從此與你親上加親,夜里做夢都會笑醒,你相信我,叔叔雖成為一教之主,但我從未覺得高你一等。”
她哭得太長,一邊說話,一邊抽噎不停。
莫玄炎輕聲道:“我自然相信,因為我與你是一樣的?!?p> 沈碧痕道:“可是如你所言,這半年中,我忽然甚么都沒了,我的親人死的死,殘的殘,走的走,我雖是一界之主,卻比從前孤獨得多?!?p> 莫玄炎道:“我知道,所以今日我來看你,你會如此歡迎?!?p> 沈碧痕恍若不聞,道:“我既有家族重擔在身,又想逃避一無所有的局面,要說還有甚么能讓我感受到一絲快慰,便只沈家秘術(shù)帶來的些許成就,每當發(fā)現(xiàn)沈家劍法在我手下又有小進,我才可以笑得出來?!?p> 莫玄炎聽她平靜說出這些,心口隨之微微一疼,暗道:“碧痕總是顧念多年情分,才對無咎只字不提,我雖沒有親人留在魔界,卻好歹有無咎全心全意愛我,愿意赴湯蹈火為我做任何事,我終是比她幸福太多?!?p> 沈碧痕轉(zhuǎn)過身來,再次舉起“冰夷劍”,道:“玄炎,你既想我對你推心置腹,我便與你再比一次?!?p> 莫玄炎被她寒劍相指,心頭反而涌起一陣暖意,同以“銜燭劍”與之相對。
沈碧痕道:“小心了?!?p> 右肘稍稍一屈,再伸直時,一人一劍如箭離弦,向莫玄炎直出六劍,分別為“欲界六重天”中“四大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樂天”、“他化自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