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試練巢穴③
韓凝以拇指扣住中指，其余三指微屈，莫玄炎不敢托大，“銜燭劍”直接抽出，韓凝右手中指兩彈，左手中指一彈，三根細(xì)線飛在半空，力道輕緩，莫玄炎知她身為長輩，先將禮讓三招消耗完畢，一個閃身避開三線，落地后停頓片刻，點一點頭，韓凝道：“來了?！?p> 二指再彈出時，線端已有銀針。
莫玄炎見她仍是三彈分作右二左一，聽“咝咝咝”三聲傳來，分攻上中下三路，足底瞬移，手中連使“是則護正法”、“若能如此者”兩招，避過一針，打落二針，又見之后二針出得稍慢，立轉(zhuǎn)“最后教也”、“此則是我”兩招，欲在她中指未能彈出時轉(zhuǎn)守為攻。
韓凝非但不退，反而迎上一步，待“銜燭劍”貼面而過，雙手終于準(zhǔn)備完畢，莫玄炎若仍以劍招對攻，一劍能否中的尚不好說，新出二針正在視線以外，能否避過更屬難言，又聞耳后風(fēng)聲，似有何物偷襲，不敢冒險，猛一提氣，來到三丈開外。
旁觀眾人乍見莫玄炎進前時機拿捏精準(zhǔn)，已在內(nèi)里叫好，又在轉(zhuǎn)瞬間拉開距離，更是暗暗稱絕。
莫玄炎才剛落定，二針又已刺來，同時看清偷襲之物為先前避過那一針，只因細(xì)線未斷，在手指牽引下又已回頭，以“攝情于外境”、“定意端思惟”兩招打落一針。
第二針慢得毫厘，只斷去細(xì)線，銀針卻徑自飛來，飛至右腰三寸時忽而針尖偏離，“咣啷”一聲落地，心知為暗索所阻，真要公平較量，自己已然受傷，但晉無咎既不喊停，自是認(rèn)為未中要害尚可續(xù)戰(zhàn)，聞風(fēng)而斷偷襲那針逼近，同時韓凝再度兩彈，又二針后發(fā)先至。
莫玄炎處變不亂，連使“生死火坑”、“速求離此”與“善護持禁戒”、“正念清凈觀”，前兩招為剔除劍招，以陰陽二力入腦，則可大大增強威力，所忌者在于出劍時切不可心存殺念，且以克己為上上，以克人為下下，莫玄炎今日前來，本是為了學(xué)習(xí)請教，加之深明此中利害，自然無礙。
其中二針為劍風(fēng)掃過，一斷一偏，莫玄炎避開第三針，后兩招又已來到韓凝中腹，后者仍欲閃中帶攻，見“銜燭劍”走至一半已轉(zhuǎn)直為平，似藏有源源變招，一眼難以看穿，一邊向后退去，一邊又是二針彈出，莫玄炎以“勤行精進”、“汝等宜應(yīng)”兩招斬向銀針。
韓凝手腕輕抖，銀針在被“銜燭劍”觸及前一瞬陡然下墜，指向莫玄炎大腿，后者大出意料，再想躲避已是不能，下意識一個側(cè)躍，寧可二針貼著右腿兩側(cè)扎入肉中，好歹不至傷到腿骨，但她全身由暗索環(huán)護，雖理應(yīng)能中，卻畢竟未中。
晉無咎見二針可教莫玄炎行動困難，其傷卻不致命，仍未出聲終止。
莫玄炎難于幸免，又以“勿造放逸行”、“常求于解脫”兩招，搶在韓凝出指前攻其左右，后者見她明明拿準(zhǔn)時機，卻只封退路不攻本體，大是奇怪，只這眨眼工夫，二指蓄勢完成，對準(zhǔn)胸口小腹各出一針。
與此同時，莫玄炎一邊高高躍起，一邊使“極為可畏”、“生死之中”兩招，不顧身在半空難以變換方位，手中更加速封堵韓凝退避之路。
旁觀有幾人抽出空隙看一眼晉無咎，見他微笑點頭，眉宇間難掩贊許，不明所以，只知莫玄炎武功差距明顯，每每見招即應(yīng)，行動再快亦難幸免，能于偌短時間距離下全身而退，多半是料敵機先。
二人以快打快，看似不住變招換位，每每數(shù)招轉(zhuǎn)換只在呼吸之間，莫玄炎躍起同時，韓凝想朝空中再出二針，卻見一針已在前胸咫尺，登時明白過來甚么，但前后左右皆被削鐵如泥的“銜燭劍”包圍，竟難以想到兩全之側(cè)，正以為受傷在所難免，一針原地數(shù)轉(zhuǎn)，靜悄悄墜落下去。
原來適才那一瞬間，莫玄炎將韓凝三針與晉無咎十索稍加對照，想明韓凝既有“太初太極”之力，僅能控制一針變線自如，則其余二針皆為迷人眼耳，一經(jīng)發(fā)出好比脫韁野馬，無論斬斷還是躲開，韓凝皆不再管，而是再出二針，成新一輪三針，隨后取其一繼續(xù)操縱，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
她既想明這一層，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于韓凝出指一刻，辨得耳后一針已至，這一躍非但同時自三針中抽身，更引得最先一針攻向韓凝自己，后者反應(yīng)只慢半拍，已無力從自縛之繭中脫困，所幸晉無咎早有防備，以暗索替韓凝擋下這一針，見莫玄炎竟能洞悉這一層，由衷替她感到歡喜。
短短數(shù)招過后，韓凝清晰看出，莫玄炎雖只十九，“鳳涅凰槃劍”的成就已不在莫蒼維之下，見向上二針又被“身命悉無?！?、“生死甚危脆”兩招撥開，輕輕巧巧落在身后。
韓凝既能沖破盤龍“太極”之境，自不執(zhí)于生殺勝負(fù)，見莫玄炎速度之快，猶勝“青龍殿”一眾高手，一招不慎竟然吃虧，非但不惱，更生出愛才之心，一邊腳下靈動，一邊出手更緊。
莫玄炎雖能看清想明攻擊手法，終因?qū)嵙Σ蛔悖匐y敗中求勝，她知正道同盟攻山之日退無可退，難得有此良機，并不一味躲閃，可眼前銀針越來越輕快，線路越來越詭異，除東奔西竄，實無反擊之能，晉無咎見她敗局已定，道：“停?！?p> 雙方止手后相對行禮，晉無咎走到愛妻身旁，道：“辛苦你了?！?p> 轉(zhuǎn)向韓凝，道：“多謝韓洞主手下留情?！?p> 韓凝道：“教主客氣了，老身也該多謝教主相助?！?p> 晉無咎一笑不答，向莫玄炎道：“韓洞主共出九十七針，你中三十一針，其實早已敗了?！?p> 莫玄炎道：“玄炎自小離開盤龍峽谷，沒有福分見識西殿武學(xué)，今日一戰(zhàn)受益匪淺，多謝韓洞主指點?！?p> 韓凝道：“老身正百思不得其解，以教主夫人武功，本該不弱于我‘寒蟬洞’中任何一名弟子，卻為何未能以‘良材’身份進入西殿？原來是因不在谷中?！?p> 眾人贊嘆聲中，一切智道：“能教韓洞主九十七枚‘冰蠒針’中的六十六枚落空，便在十大護法中，也只三花護法一切主能稍望項背，教主夫人的輕功，實是我教一絕?！?p> 莫玄炎道：“一切智護法過獎，玄炎雕蟲小技，在‘青龍殿’高人眼中算不得甚么?！?p> 第六洞“施瓖”洞主賈戌錦見韓凝看來，上前一步，道：“教主，十二洞洞主武功半斤八兩，依屬下之見，教主夫人已有疲態(tài)，接下來這三場能免則免?！?p> 晉無咎回向卓夏，道：“小哥哥小姐姐意下如何？”
卓凌寒道：“原本今日一戰(zhàn)除了武功高低，在下還想看看各人所長，以便在六道谷口合理安排，但賈洞主所言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這部分便改由眾位高手親口簡述，不知大家是否方便？”
一個陌生聲音忽道：“不用這般麻煩，賈老弟的私心，我再清楚不過啦。”
卓凌寒循聲看去，見是一個八字花眉、八字花須之人，腦袋奇圓奇大，偏生五官奇小，擱在須眉旁側(cè)全不起眼，好似月光下兩個三角瓦頂，說話時擠眉弄眼，模樣著實滑稽，看他胡子與崆峒派掌門國丙戎七分相似，一張口，神態(tài)又像極了汪沐陽，向他一拱手，道：“請問這位前輩是？”
那人道：“卓幫主客氣啦，我是‘三生洞’潘承讓，其實爹媽給我取的甚么名字，我自己也不知道，因為我姓潘，從小喜歡和人比武，可是誰也打不過，總被人說‘承讓’，所以大家都叫我作‘潘承讓’，日子一久，這便成了我的真名?！?p> 卓凌寒見他天真爛漫，笑道：“潘前輩說笑了，既為洞主之尊，已是頂尖高手，又怎會誰也打不過？”
潘承讓一臉認(rèn)真，道：“是真的是真的，我四十四歲那年，才是一輩子第一次比武得勝?！?p> 西殿十二洞中，便屬賈戌錦與他交情最深，聞言也是莞爾，道：“潘洞主天性使然，并無惡意，還請教主和卓幫主不要見怪?！?p> 韓凝道：“教主有所不知，潘洞主從小無心勝敗，只樂衷于向強者挑戰(zhàn)，這才會只敗不勝，他能在四十四歲那年完成蛻變，成為十二洞主中第一高手，全因他生來豁達(dá)，于逆境中不斷突破，方能迎得破繭成蝶?！?p> 賈戌錦道：“潘洞主在十二洞沒了敵手，便想方設(shè)法找一切智護法陪練，若非‘青龍殿’中教主有命，一切智護法整日里躲著潘洞主?！?p> 眾人大笑。
晉無咎心道：“連敗四十四年，如此淡漠勝負(fù)，正是我教武學(xué)追求的上乘心境，潘洞主的胸襟，實在令人佩服?！?p> 隨眾人笑道：“看來今日一切智護法是躲不掉了?！?p> 一切智道：“今日我教高手齊聚‘扇臺’，只怕潘洞主盯上的不是屬下?！?p> 晉無咎道：“哦？”
賈戌錦道：“潘洞主，你明知我先前所言是為了你，卻惡人先告狀?！?p> 晉無咎有些明白過來，下意識面向莫玄炎，見她嬌靨并無慍色，心下稍安。
果然又一人道：“屬下‘蒹葭洞’陶元策，聽各位護法言道，教主的‘九轉(zhuǎn)無極’出神入化，只嘆當(dāng)日身在‘青龍殿’，無緣一見，今日更喜聞教主突破‘六道無極’，不知屬下能否有此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