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簾后洞天⑦
不一會來到最深處,圍墻將前路堵死,只在上方墻角有一處明顯扳手,心道:“這是甚么?要不要扳下?”
稍加猶豫,心道:“此處靜得可怕,若不扳下,無從突破,周子魚看似給我選擇,實則我別無它法?!?p> 反而退后一步,左手食指以一條“龍”索輕扳。
扳手隨“喀”的一聲來到最低,地面登有異樣,數(shù)針沖天而上,晉無咎帶動兩具蠟像向外跳躍,左首墻面又有數(shù)針平飛。
機關(guān)似有人暗中使喚,又如自己生了眼睛,三個身體每躍一步,便有上下左右中的一面射來尖針,好在數(shù)量不多,速度不快,以他反應(yīng)盡可保證三個身體全然不中,直至回至圓形空地,“峨眉”鐵門被三件“昆吾軟甲”背部磁石吸引,自然合掩,隔門細聽,石室內(nèi)恢復(fù)平靜。
晉無咎面向峨眉石室發(fā)了會呆,心道:
“我若不理會機關(guān),也不會牽動這些毒針,但周子魚哪有這么好心?容我視而不見便能過關(guān)?下一間石室再是這般,我一樣要觸發(fā)機關(guān),免得錯過甚么,再回入一遍平添麻煩,反正我有‘昆吾軟甲’護體,便是當(dāng)真萬針齊發(fā),也休想傷我分毫,適才情況,我完全可以大搖大擺的走出來,可為避免過早暴露實力,裝作狼狽一點,也沒甚么不好?!?p> 晉無咎推開第二室“九華”,有過前一室教訓(xùn),先不急于跨入,確信鐵門并無古怪,這才放心踏上,第一時間察覺到腳底異樣,門框四周沖涌出四色煙霧,非但不向外逃離,反而右手中指一屈,將身后蠟像拉入室內(nèi)。
晉無咎第一日入“試練巢”,以“復(fù)歸龍螭”中的一索探路,確認無礙后再行進入,結(jié)果為機關(guān)所困,那時便知有些機關(guān)重量不夠不會啟動,兩具蠟像遠較本人為輕,他心下早有提防,見門口毒煙四起,心道:“所有陷阱之中,我最不怕的便是毒煙?!?p> 卻不敢放松分毫,一邊催力借暗索驅(qū)毒,一邊凝神防備。
與“峨眉”石室格局相仿,圍墻中風(fēng)平浪靜,盡頭處又有扳手,晉無咎心道:“這次又會是甚么?”
未經(jīng)猶豫,仍以左手食指“龍”索扳下。
又一“喀”過后,頂上腳下左右圍墻彩氣密布,晉無咎趕緊捂鼻連聲咳嗽,在蠻煙瘴霧中快步向外奔出,他倒不懼滿室氣毒,卻受不了這惡臭,疾奔時不敢松懈,不住留意。
好在石室中再無其它,沖至室外,鐵門應(yīng)聲合上,這才松開手連連喘息,從其中一具蠟像懷中取一藥瓶,倒出一粒含入口中,心道:“這是甚么玩意兒?居然能這般沖鼻?!?p> 好容易氣息平復(fù),晉無咎走到第三室“崆峒”門前,心念一動,暗道:“崆峒為道家門派,既已進過峨眉九華,何不先將佛家走完?”
轉(zhuǎn)而來到第五室“普陀”。
鐵門一開,上方一個瓦盆傾倒,水流順鐵門而下,起初全無異狀,來到地面石路立即呲呲冒煙,顯然含有劇毒。
入門后大同小異,只在動過扳手后,天花板發(fā)出旋鈕聲響,只聽噓噓嘩嘩,上方落下道道水柱,“龍”索紅光中看得分明,水柱墨黑,觸地即燃,晉無咎心道:“這機關(guān)毒水該是小試牛刀,我也不必全力應(yīng)對?!?p> 他足底鞋履為人界精心打造,萬物難融,緩步走出,每到一處水柱便側(cè)身穿過,腳下踩水并無兇險,直至回入門外,低頭看看,褲腳未被觸及,但鞋底仍有毒水,每走一步,路面腳印又現(xiàn)焦痕,心道:
“看來普陀石室內(nèi)的機關(guān)依然不是周子魚本意,這些毒水并非噴灑,殺傷力差強人意,好在我的實力同樣不僅于此,莫說適才幾條細柱,當(dāng)真鋪天蓋地傾瀉而下,以我六十日的試練成果,也能做到毫發(fā)無傷。”
又從同一具蠟像懷中取一粒藥丸服下。
來到第八室“五臺”門前,晉無咎自言自語道:“五臺身為主人,總該有些不同罷?”
推開鐵門,晉無咎露出一絲笑意,道:“果然?!?p> 第一眼望將過去,遍地雜物堆疊,全然不似前三室容身寬敞,以“龍”索探入,方看清其中枝藤密布,貼合于四面路墻,回想起武當(dāng)山背部刺傷,心道:
“藤蔓帶刺,多半又有毒性,小姐姐說周子魚工于心計,這樣的人看似極能隱忍,但骨子里的自負是改不了的,看著越是危險,碧痕越有可能囚于其中,便是龍?zhí)痘⒀?,我也非走不可?!?p> 晉無咎從頭盔至軟甲至鞋靴,無一不是昆吾之石所成,通體可說刀槍不入,藏身于兩具蠟像間緩步踩入,走道一經(jīng)枝藤鋪設(shè),不容二人并行,回想“試練巢”中見識過的種種草毒,心道:“‘五臺’石室步步殺機,真有機關(guān)暗器,又或是毒蟲毒水,也惟有隨機應(yīng)變?!?p> 與先前三室地形相同,四來四回后又被石壁攔住去路,上方扳手倒是如期出現(xiàn),晉無咎愁眉暗蹙,心道:“碧痕依然不在這里么?”
下意識以“龍”索扳下,立時細細簌簌之聲入耳,晉無咎回頭看去,所有藤圈縮小,將自己緊緊纏裹在內(nèi),起初并不覺得有甚么可怕,只淡淡然以內(nèi)力相抗,心想便是倒刺帶毒,也不可能傷及這一身連盔帶甲。
孰料一次運勁,竟未能撐開分毫,再運一次依然無果,驚覺這些看似藤枝,實則其中夾雜牛筋繩線之類,一層一層不知多少,回想每間石室由外而內(nèi),少說也有十余丈路,鋪有牛筋繩線無數(shù),單憑內(nèi)力掙脫,可不可行尚在未知,即便可行,亦不免筋疲力盡。
再不敢有任何保留,十四經(jīng)脈真氣涌動,將上層熾熱陽力傾注于左手拇、食、中三指之上,以“日月精華”猛烈灼燒,又想起一事,莫說三件外衣,蠟像萬萬不能受熱,再將上層酷寒陰力傾注于右手拇、無名、小三指,將三個身體完全封凝。
熊熊燃燒聲中,晉無咎灰頭土臉走出五臺石室,鐵門合上,室內(nèi)猶自滲出噼哩啪啦燃爆之聲,只怕要將滿室藤枝化作灰燼方能休止,這一趟回程消耗巨大,見兩具蠟像完好無損,微微放心,原地打坐片刻,待體力稍復(fù),重又站起,心道:
“如此大的動靜,倘若這些毒陣真是周子魚為我所布,此刻在我身上發(fā)生的一切,應(yīng)該盡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既不現(xiàn)身,證明他還沒有一擊即中的把握?!?p> 回到第三室“崆峒”,晉無咎道:“佛家既過,該是道家了么?”
心思微轉(zhuǎn),抬頭看去,道:“少林也屬佛家,不如先去二層看看。”
推開少林石室鐵門,直接三針迎面飛出,晉無咎一個閃身避過,穿過門框,見里邊半圓開闊,只從中心向右呈扇形豎起六墻,六墻間為水塘,塘內(nèi)立起根根細樁,過塘后依稀仍有空地,至于藏些甚么,光線太暗離得太遠,暫時瞧不清楚。
想起曾經(jīng)闖入“樞械塔”七層時,由秦梟鶴、楚伯楠、辛競、路天瞳主守,其中便有半水半油之塘,這細樁看似供人踩踏,實際是或不是無可預(yù)料,七步后來到塘邊,又有細簌輕響,卻不同于一層五臺石室,左手拇指加注“龍”索光亮,見墻上各類蛛蜥爬行,蟲蛇蠕動,不多時已被團團圍住。
一蛇一蛛最是沉不住氣,二話不說上前便咬,晉無咎隨意發(fā)力,蛇蛛如何抵擋盤龍“無極”?直接炸為粉末,晉無咎心道:“當(dāng)真只有這些的話,倒不見得怎么可怕,最多看著惡心?!?p> 又從另一具蠟像懷中摸出一個竹筒,取出一根熏香狀細長之物,以自身陽力點燃。
妖界使毒能力天下無匹,驅(qū)毒能力自亦非比尋常,晉無咎這“驅(qū)蛇香”一經(jīng)點燃,蛇蟲鼠蟻無一得能接近。
晉無咎為求周全,再度確認兩條暗索彼此相連,抬頭看看墻面,上不通頂板,前不通內(nèi)壁,心道:“既有借力,何須冒險踩這亂樁?”
以左手食、中二指兩條“龍”索勾住兩堵豎墻,稍加運勁,確定吃力無虞,輕提一氣,自塘中飛過。
哪知才剛飛過第一根細樁,感覺被一根豎立繃緊的細弦阻住去路,暗叫不好,與此同時,細弦掙斷之處一箭沖天而出,兩條“龍”索吃力消失,兩堵豎墻竟而倒向中央,晉無咎猝不及防,重心失去,整個人向下急墜。
他在“試練巢”摸索二月,每日皆有意外發(fā)生,身處劇變毫不驚慌,右手拇指真氣勃發(fā),一條“螭”索直插塘底,兩腳凝聚“日月精華”,一左一右在兩堵墻上狠狠一蹬,剛巧避過細樁處射上的一箭。
無奈二墻太過沉重,雖受此巨力向另一側(cè)塌落,卻也震得他十趾鉆心疼痛,借助手腳之力,身體前飛不減,每過一根細樁都似撞斷一根細不可見的絲弦,弦斷后立即箭出,好在他前躍夠快,險象環(huán)生中避開所有,電光火石間顧不得后果如何,徑直穿過水塘,腳踩實地。
正想松一口氣,左右又各有九箭飛來,趕緊再向里躍,內(nèi)側(cè)墻面恰在同一刻彈出一塊石磚。
晉無咎迎面去得太快,十索無一跟上,加之石磚呈黝黑之色,與周遭暗幕完美融合,用以照明的左手拇指“龍”索卻遠在身后,看見時已然太遲,不及以盤龍“無極”之力化解,狠狠撞上石磚,中腹血氣翻涌,吐出一口鮮血。
晉無咎一招不慎臟腑震創(chuàng),半點不敢分神,站在原地邊看邊聽,確認暫無威脅逼近,這才原地調(diào)勻呼吸,心道:“畢竟還是遭了暗算,萬幸我還有‘易筋經(jīng)’無時不在,雖然內(nèi)傷,但傷得不重,只要汪前輩不出,周子魚身旁那些高手,我還勉強應(yīng)付得了,卻也再容不得任何閃失?!?p>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道:“晉大哥,是你么?”
短短六字,有如雷轟電擊,晉無咎不遠千里,所為正是這個聲音,又驚又喜,道:“碧痕,是你么?”
那頭沈碧痕的聲音更是激動,道:“晉大哥,你還是來了?!?p> 晉無咎一逢心潮澎湃,更不敢渙散精神,戰(zhàn)戰(zhàn)兢兢來到墻邊,道:“碧痕,你是在墻壁那一頭么?”
沈碧痕道:“我雙眼被蒙住,甚么也瞧不見,晉大哥你快走,五臺山聚集眾多高手,只為取你性命,你別管我?!?p> 晉無咎四下張望,道:“我既來了,又怎會離開?”
沈碧痕道:“晉大哥。”
晉無咎恰見頭頂墻角一個扳手,猶豫要不要扳下,聽她語氣忽轉(zhuǎn)柔情,不由心神為之一蕩,道:“我在呢?!?p> 沈碧痕道:“這里昏天黑地,我早已生來無趣,茍延殘喘至今,只為等待一個答案,我等到了,從此死而無憾,晉大哥,我只希望你與玄炎永遠幸福?!?p> 晉無咎道:“別說傻話,你親眼見過我是怎樣救小姐姐的,便知我絕不會棄你而去,你先別打擾我,耐心等我來另一頭救你?!?p> 沈碧痕輕道:“唉!”
不再言語。
晉無咎面向扳手,心道:“底下四個扳手沒能派上任何用場,反給我招來不少麻煩,可為何即便如此,我仍隱隱有一種感覺,要想救出碧痕,這扳手非動不可?!?p> 腦中生出一個幻想,沈碧痕僅與自己一墻之隔,若此扳手機關(guān)能將墻面翻開,豈不大好?又是興奮又是緊張,九索二像做好充足準(zhǔn)備,以第十索拉下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