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可算得上長安人的一大談資,那魏家本是經(jīng)商之家,生意做得紅火,家纏萬貫,卻不滿足,還想手握重權(quán)。天命眷顧后得一子,名喚魏弘,五歲熟讀經(jīng)書,十歲出口成章,天資聰穎,過目不忘。那魏家人也是精明,蘇將軍奉命討伐叛賊之時,曾軍餉短缺,魏家雪中送炭,送去自己的家產(chǎn),秦家為表達感謝,為后代定下了親事。原以為這魏家可是討盡了歡喜,占盡了便宜??善莾鹤邮莻€癡情種,愛上了御史中丞張川之女張琳琳,張琳琳被山賊擄走,為了救她竟答應那山匪的要求,自毀雙目。那魏公子的夫人因此事郁郁寡歡,郁結(jié)于心,臥床不起。
“阿雪,阿雪”湘妃竹榻上,身穿紅色嫁衣,妝容精致,臉色蒼白的蘇卿卿叫著陪嫁丫頭的名字。阿雪正為金爐點燃檀香,為姑娘安神。
“姑娘,我在呢”跪在塌前的阿雪泣不成聲,緊緊握住蘇卿卿的手。阿雪陪嫁到魏府還是個孩子,如今也過了及笄之年,出落成一個大姑娘。
“夫......魏弘還沒有過來嗎?”蘇卿卿自知自己已經(jīng)撐不了多久了,她不死心,還想當面再問他一次。
“姑娘,已經(jīng)派人去催了,您在撐一會兒,???”阿雪強忍著哽咽,讓自己盡量能保持冷靜。
蘇卿卿慘白的唇微微顫抖,干涸的眼眶淌出了兩行淚:“終歸是我鳩占鵲巢,是我的不是。可難道到我臨死之際,他都不肯原諒我嗎?”
阿雪的眼睛早就哭的紅腫,可她顧不得自己了,拿出自己的帕子替蘇卿卿擦去了淚花,安慰道:“公子有眼疾,許是行走慢了些,姑娘還是莫要瞎想,等等吧?!?p> “少爺過來了,少爺過來了?!毙∥鋸拈T外跑了過來。
蘇卿卿費力地睜開了眼睛,只見外面走進來一位削瘦的聲音,手持竹杖,身穿白色綢緞圓領(lǐng)長袍,繡著回字暗紋。眼睛蒙著白紗,薄唇似乎有些發(fā)干。阿武搬來竹凳,扶著魏弘慢慢坐下。
魏弘自己用自己的耳朵辨聽著聲音,確認蘇卿卿的方向,卻不見那榻上人說一句話,只是不住有氣無力地干咳。
“我已簽了和離書,你找我來可還有什么話說?”魏弘似乎有些厭煩,他一刻也不想多待在這里,便少見的主動問了蘇卿卿。
蘇卿卿無奈地笑了笑:“我都要死了,名義上我還是你的娘子,和我說句話也不行嗎?”
“有話趕緊說,我很忙?!?p> 蘇卿卿見魏弘的靴子正是自己親手縫制昨日送到他屋里的,她冷笑道:“你腳上的鹿皮靴到是很精致啊?!?p> 魏弘怔了怔,自嘲地笑了笑:“我是個瞎子,那里分得是什么樣子的靴子。原我就讓房里的丫頭把這靴子扔了,不曾想那丫頭偷了懶。”
蘇卿卿抬頭瞧了瞧窗外的木蘭花正盛開在枝頭,香氣環(huán)繞在屋內(nèi),久久不散。他不可能分辨不出來,那鹿皮靴的木蘭花香,他怎能辨認不出?罷了,罷了,蘇卿卿懶得去想了,她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你還有別的事嗎?過幾日我便要迎娶張小姐過門,很多事情......”
“你愛過我嗎?”蘇卿卿截住了魏弘的話,猛地將自己心中最重的執(zhí)念吐了出來。
魏弘咯咯地笑了,笑得前俯后仰,仿佛蘇卿卿剛剛講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蘇卿卿微微點了點頭,她似乎不悲也不喜:“我知道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就是不死心。”
蘇卿卿喘了口氣,她這幾天很少這樣專注地說過話。她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又道:“你知道嗎?我今日穿的正是我嫁給你時的喜服,那龍鳳呈祥的圖案是我娘親手所繡。今生無緣,來世還是不見的好,我身穿喜服進了魏家大門,如今便穿著這身而去?!?p> 蘇卿卿艱難地抬起了右手,摸了摸喜服上的金絲鳳凰,那右手腕上的傷疤觸目驚心,其實不止手腕上,在喜服之內(nèi),藏著無數(shù)的疤痕,每一道都狠狠地刻在了心上。
“我樂意至極!”說罷,魏弘便手持竹杖摸摸索索地走出了門外。
“姑娘,姑娘”阿雪嘶吼著。
“夫人”屋內(nèi)傳來下人們的哭聲。
“快去拿準備棺材,紙錢”守在屋外的管家老鐘立即吩咐屋外的下人準備喪事。
“少爺!”不知怎的,平坦路上的魏弘一個趔趄竟摔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卿卿只覺得腦子昏沉沉的,頭好痛,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第一眼便瞧見蘇夫人坐在床前哭泣。
“萱兒,你總算醒了?!碧K夫人在一旁嗚咽著,見蘇卿卿醒了,一把抱住蘇卿卿大哭了起來。
“萱兒?”蘇卿卿皺著眉頭,怎么回事。娘居然把自己和妹妹弄錯了?難道自己沒有死?那自己又怎么可能是萱兒呢?
“我不是萱兒,娘,我是蘇卿卿。”蘇卿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想和蘇夫人耐心地解釋。
“我知道你姐姐走了你很傷心,娘也傷心。咱也不能傷心糊涂到自己都不認識自己啊,你姐姐沒了,你再出事讓娘怎么活??!”那蘇夫人哭的更傷心了。
蘇卿卿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可娘哭的這么傷心,自己也不好讓娘再受刺激,姑且也就先認了:“娘,我沒事,不過是睡糊涂了,我記得,我是蘇萱萱?!?p> 那蘇夫人終于停止了哭聲,她拿帕子擦了擦眼淚柔聲道:“萱兒是不是餓了,娘讓小廚房給你做點吃的?!?p> “好”蘇卿卿點了點。瞧著蘇夫人出去后,便立刻從床上跳了下來,一把抓住梳妝臺上的銅鏡照了照自己的臉?!罢娴氖翘K萱萱的臉”蘇卿卿使勁揉搓著自己的臉,一臉的不可想象。自己難道真的重生了?那真的蘇萱萱又怎么了?
蘇夫人端著一只冒著熱氣的玉碗走了進來,笑盈盈說道:“萱兒,把這人參湯喝了,補補氣?!?p> “好”蘇卿卿接過玉碗,一勺一勺地喝著,時不時偷偷瞄蘇夫人一眼,貌似蘇夫人一時也沒有看出來有什么不對勁兒。
看來要想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問問蘇夫人了,蘇卿卿抬起頭問:“娘,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啊,我的頭好痛啊?!?p> “你還說呢”蘇夫人刮了刮蘇卿卿的鼻子,“你聽見你姐姐的死訊,騎著馬就要去找魏家算賬,不曾想馬因路邊商家開業(yè)的鞭炮受了驚嚇,你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p> “摔了下來?”蘇卿卿從凳子起身站了起來。這蘇萱萱平日刁蠻任性,調(diào)皮搗蛋,可是和蘇卿卿確實十分的要好。
蘇夫人瞧蘇卿卿一臉驚愕,連忙拉著蘇卿卿讓她坐下:“是啊,你不記得了嗎?我和你爹都要嚇死了?!?p> 蘇卿卿撓了撓頭,尷尬地笑了笑:“我摔暈了,您這么一說,我就記起來了?!碧K卿卿暗自思忖應該是蘇萱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摔到了腦子,自己呢又恰巧死去,然后就發(fā)生了靈魂穿越?
“等會兒啊,你爹便去將你姐姐的遺體接回來,那魏家已經(jīng)和你姐姐和離了,咱自然要接你姐姐回來。你姐姐生前不知道在魏家受了多大的委屈,死后咱決不能讓她留在魏家做受氣鬼?!蔽悍蛉苏f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娘,您別哭了”蘇卿卿拿著手帕幫蘇夫人擦了擦眼淚,蘇卿卿瞧見了蘇夫人藏在頭發(fā)里的白發(fā),也許是因為操心孩子,在嫁給魏弘之前,蘇夫人沒有生過一根白發(fā)。蘇卿卿心疼得厲害,她也只能強忍著淚水,因為她現(xiàn)在是蘇萱萱,蘇萱萱從來不會輕易落淚,不能讓娘再看出破綻。
“娘,不如我去接姐姐吧,既然上一次沒有見到姐姐,這一次我想親自去接姐姐回來。”對于魏家的事誰能比蘇卿卿更了解,與其爹爹去了讓爹爹見到了傷心,還不如自己親自去。
蘇夫人摸了摸蘇卿卿的頭道:“剛剛受了傷,你還是休息吧?!?p> “娘,讓我去吧,爹爹公務在身,諸事繁忙。再者說爹爹年紀大了,見了姐姐難免傷心,還是我來吧?!碧K卿卿寬慰道。
“那好吧,只是去接你姐姐,千萬不要惹出什么亂子?!?p> “我知道了”蘇萱萱如釋重負,也該和魏家有個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