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要到去西域,除了走河西走廊的絲綢之路外,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從北平出發(fā),穿越場長城邊上烏里雅蘇臺邊緣新建立的漠古城,然后向東直行。
漠古城在沙漠的邊緣,和中原挨得很近,據說是可汗和中原皇帝馬市易物時無意中建造出來的,商旅往來絡繹不絕,絕對是屹立在邊塞的一道壯麗風景線。
可是今夜的雪下的很大,讓人在領略不到漠古城繁華的同時看不清前進的方向,目之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連附近的牧羊人都在呼喚著羊兒,準備啟程歸家。
“爸爸!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家了,雪不是還和往年一樣嗎?”幼小的孩童坐在牛背上,看著還眷戀著草地的羊兒。
“噓,安靜點,這里可是江湖人約戰(zhàn)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們每年發(fā)的什么瘋……唉唉唉,小元,走了走了?!敝心甑哪裂蛉怂坪跽f過頭了,他只是提醒了孩子一句,便是大聲驅趕著羊群,在飄零的雪花中帶著孩子走著尋常歸家的路,一路上牛羊高歌。
牧羊人說得對,這整一個草原上本不應該有任何一個人,只留大雪漫漫。
但是意料之內,卻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白色的草原上,金屬碰撞交織的聲音不斷發(fā)出,如同聲樂一般不斷響徹……那風雪中還有著急促的呼吸聲。
這種打斗的聲音幾乎每年都有一天在進行,執(zhí)著地從來沒有斷絕過。
“小白,還要打嗎?”
一個握著銀白色長劍的白衣青年面無表情地快速擊退著對方的細劍,抓住了對方防御松懈的一剎那,將自己的長劍刺向了另一位身著黃衣青年的頸部,然后劍身停滯在擦破皮膚之前。
白衣青年閃電般停下劍時,眼神閃過一絲憂愁。
還是不死心啊,這個家伙從自己時十六歲追著他砍到二十歲,四年的時間,已經發(fā)起了十八次挑戰(zhàn),但是全部都以失敗告終。
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我……輸了……”
那被對方成為“小白”的青年咬著牙齒,跪了下來,閉著眼睛的他滿臉都是不甘……但是他不得不承認,他這一次的挑戰(zhàn)還是結束了。
果然,獨行客斬情劍出,難逢敵手。
只要對方的那把銀白色長劍還在,沒有絕世神功的自己,還是依舊不會擁有任何贏的可能性。
可是,不甘心??!
他滴下了眼淚……魔教,魔教還在作惡,自己沒有任何辦法去復仇……而師姐一直在痛苦中徘徊,自己想要她好起來,于是向這個拿著銀白色長劍的家伙發(fā)起了記不清到底幾次的挑戰(zhàn),只為了能夠讓師姐好上一點,哪怕一點點都行??!
他推開那搭在頸部的利刃,一把就是跪著將自己的細劍插入了雪地,他努力把溢出來的淚珠控制著,不讓其滴落。
可是??!可是??!
為什么,自己就是戰(zhàn)勝不了這個家伙,這個家伙為什么就一直這么強大?
雪伴隨著輕的眼淚慢慢飄落,整個世界在這戰(zhàn)斗結束后的一刻后陷入沉寂,多少人的夢囈都開始于此。
那手握銀白色長劍的青年也有二十了,但是卻比他口中的“小白”成熟了不知道多少,他懷抱著深痛,卻在殘酷中強作笑顏。
白色長劍在握的青年在這一刻情不自禁地沉溺于那滿天飛雪,在這似曾相識的場景,腦海不止一遍地浮現那些過往的情景,然而卻終究停止于那個地方。
那個下雪的冬天,斷崖邊。
“花非月!你竟然敢當著師尊的面調戲師妹!如此大逆!觸犯八忌!你……你可知罪?!”
那個白色長發(fā)拖到地上的背影帶著萬般的不解,一身藍色的蒼老掌門握緊了拳頭——為什么,這個得意的大弟子要這樣去違反門規(guī)?難道他是真的如同傳言中的那樣,勾結魔教妖人,無惡不作嗎?現在,竟然也要對同門師妹動手了?
然而花非月只是站在原地,低下了頭,用被雪凍得蒼白的手指支撐著身軀,他不能說出任何話語,一言不發(fā),等于默認。
最愛的師尊教給了他的所有,但是自己卻是以這個方式與其收場的……
花非月一身白衣,眼神中帶著掩飾不住的痛苦……
對不起,師尊,我有不可言的苦衷,對不起……
他拈著雪花,強壓住了淚水,然后在一片寂靜中怔在了原地——五年過去了,自己當年下定決心被師父逐出師門過后什么都沒有找到,一直維持著放逐者的身份,一事無成,當年莫名的堅持也快要成為江湖笑談。
可笑啊!
花非月用銀白色的劍支撐著自己的身體,風雪中不自覺地淌下幾滴淚來。
他坐了下來,天邊的冷月在緩緩地升起。
與此同時,那被花非月稱為“小白”的年輕人也是剛至二九年華,他也是經歷過數次痛苦的人了,也是馬上從痛苦中緩了過來,強行抹去眼角的淚珠,然后深呼吸開始自我安慰:“沒事的,沒事的,我還有下一次,只要師姐還沒有變老,我還揮得動劍……我就一定會打敗這個人,讓他把當年的一切說清楚!”
其實,他已經不知道重復了多少遍那樣的話語,到了現在,竟然需要重復十八次,才能夠讓自己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
他知道很有可能承受不起失敗了,因為他能夠感覺的到,自己的仇恨沒有化作自己前進的動力,而是逐步在侵蝕自己的心靈。
全家被魔教殺光,救助他的恩人師姐卻一直被困在情里,練功都幾近走火入魔。
白染墨癱倒在地上,他也許需要那冰冷的雪來愈合那道心靈的傷口。
只有擊倒花非月,才能獲得師父的許可去與魔教作戰(zhàn),但是自己要的不是許可,而是師父的秘術,能夠和敵人同歸于盡的秘書,他需要那種秘術,來報仇雪恨。
但是歐陽治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于是便是告訴他:“你要是想獲得為師的傳承,那就去把你的曾經的師兄踩在腳下!”
為了秘法報仇雪恨,也為了讓師姐不再痛苦,白染墨與花非月約定,前者將會對后者發(fā)起挑戰(zhàn),如同前者贏了,那么后者將會親自與他回門派給師尊和師姐一個解釋,不然,一切免談。
這是第十九次挑戰(zhàn)了,那結果依舊擺在眼前——抱歉,一切免談。
兩個人都在雪地中沉默著,飄落的殘絮不知道激起了幾次冷風。
兩個英俊的男人就那么互相對視,在雪地中沉默。
足足好久,當長空中的月亮高高懸掛的于天的時候,兩人才互相反應了過來。
在雪天這樣對視,也不知道哪一天有這樣的回憶了,也許是在十年前吧,也許是在九年前吧……反正,早就離開他們了……
兩個人原本還是要如同每一次挑戰(zhàn)結束后一樣,連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可是,今日花非月似乎是雪看得太多觸景生情,憶起了流年的種種,竟然是伸手向白染墨發(fā)出了邀請:“小白,這一次的路不好走,你要不留在漠古城喝兩杯吧。”
白染墨一身瑯琊山弟子正宗的黃衣,他失敗之后,眼神還是極為正經,他搖了搖頭,眉宇間還是有少年的稚氣:“我不去?!?p> 又是那一句熟悉的我不去嗎?
花非月嘆了口氣,自從自己離開了師門,這個曾經的小師弟便是對自己再無好感,連平日里說句話,都沒有絲毫敬意的。
今日自己厚著臉皮去請他,還是被拒絕了嗎?
罷了罷了,既然你不情愿,我還是走吧。
花非月將銀白色長劍收入鞘中,望著雪域長天,一聲長嘆,便是和白染墨分道揚鑣而去。
淡白的影子行走在月光下,離開的步伐中隱約夾雜著無奈。
罕見的是,先走的竟是花非月,而白染墨這位經常在自己挑戰(zhàn)失敗后一口氣跑出三里外的人居然不知道為什么停留在了原地。
令他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是灰蒙蒙雪空中的一聲尖銳的鷹嘯!
這是他的雪鷹!
這翅膀扇得如此急促,聲音如此刺耳,難不成又是師父給他帶來了新的指令?
不對,他養(yǎng)的這只雪鷹是通人性的,除非是遇到什么對它好的人出了事情,不然是絕對不會焦急的!
而親近這只雪鷹的,除了自己,便是剛才離開的花非月和師姐林千語!
在飛雪中看見了白染墨,通體雪白的雪鷹便是從長空上極速沖下,然后在降落時猛剎,平穩(wěn)地落到了白染墨的右肩。
白染墨連祈禱都來不及祈禱,便是用顫抖的手去拆下那張栓在雪鷹腿上的紙條。
“師姐,師姐,求求你了?!卑兹灸涯菑埿⌒〉募垪l握在手心,躊躇一番還是不敢打開,帶著懇求的語氣對著蒼天重復了好幾句后,終于是擁有了一點勇氣讓他打開了那張字條。
但是他在攤開字條后,卻是震驚立刻吐了一口血出來!
因為——這字,竟然是用血來書寫的!
小師弟親啟:
我瑯琊沒有收到任何通知,便是被魔教賊人奇襲,現大師姐不知所蹤,掌門歐陽師父落入敵手,現存活者不過十之一二,而且尚有性命之憂,還請小師弟保住性命,不要讓我瑯琊派,后繼無人!
——寒懷
那四字后繼無人,字里行間滿是悲痛,更是因為情緒而斷了筆墨,整篇紅色,透露出近乎絕望的無奈。
白染墨咬著牙齒,仇恨在一瞬間充斥著他的心靈,牙縫中漸漸有血溢出。
該死!該死!該死!
他看到那鳥兒在空中焦急的模樣,猜到會是傷感的事情,也許是師姐的病加重了……也許師父又要他回去練功了……是可是沒有想到,竟然是血腥至如此的噩耗!
怎么可能,宗門明明是江湖上第二大門派,為什么會一夕之間只剩十之一二?
而且看著這一封血書,他淚直流而下——能夠猜的到,其實現在連所謂的十之一二都沒有了,如今的門派,存活的很可能只有寥寥幾人吧……
“媽的,天殺的魔教!師尊……師姐……嗚嗚……”白染墨流著淚,那憤怒竟然是直接襲上心頭,他的眼睛變得血紅,拋下自己的佩劍,竟然是一頭瘋狂地扎進雪地里,試圖讓積雪來使自己冷靜。
雪鷹沒有傳錯消息的可能性……也就是說,整個瑯琊派,都在一夕之間被滅門!
就算是大漠上無比冰冷的雪都無法使白染墨靜下來,他拿頭撞著雪地,直到腦袋上流出了鮮血,那刻骨的憤怒才消停幾分。
他重新拾起自己的細劍,把額頭上的鮮血抹掉,心底的沖動想要讓他奮不顧身地沖到魔教的面前去和他們拼命!
但是那凝結的飛霜終是冰封了少年的心,白染墨轉過身來,從衣袋里掏出師姐幼時贈給他的銅鏡,他直視著鏡中的自己。
那句話現在還蕩漾在腦海中。
“人以鏡正衣冠,小白你看,是不是衣冠一正,整個人就精神多了?”
那個少女,漂亮地無與倫比,她美得就像天上的日月,永遠讓凡人沒有追逐的可能……
但是有一個人,他不是凡人!
十年磨一劍,那個六歲開始練劍,十六歲盡得真?zhèn)鞯幕ǚ窃拢∩倌暧⑿?,絕世奇才,以劍破道,幾乎是超脫于江湖。
是他,讓驕傲的師姐都放下心中的一切,每天就如同小鹿一般在他的身旁繞來繞去。
如果說林千語是月,那么花非月就是太陽,那個永遠照耀大地的光芒所在。
年少成名的花非月擁有難得的謙虛——或許說他原本就不喜歡紛爭,配合上那天才與英雄的頭銜成為了白染墨用盡全力去追趕的對象。
只是現在門派遭遇踐踏,而當年的那個花非月又在那里?現在的他,傳言因為不想成為門主而故意羞辱林千語被逐出師門,自己孤身浪跡天涯……
就是被這么逐了出去,沒有任何損失,然后就把自己肩上的責任全部丟掉了嗎?
白染墨握緊了雙拳,揮揮手示意雪鷹帶路追蹤花非月。
一聲尖銳的鷹嘯,那純白色的鷹便是高高地飛掠,然后似乎在天邊視野盡頭的一點發(fā)現了目標,便是向那地方沖去。
白染墨冷靜了下來足尖也是輕點,跟著雪鷹的節(jié)奏飛掠而去。
那片小小的樹林很是安靜,就像是從未被所有人打擾。
這里有一個從未結冰的池塘,花非月每一次與白染墨約戰(zhàn)之后,都會不自覺地來到這里。
這里的水,夏時涼爽醒腦,冬日則暖人心肺,不管是飲還是直接澆到臉上,都是極佳的選擇。
不過這一次,來這里倒是有些不同呢。
花非月一襲白衣,徑直走向池塘,用那碧綠的水直接灌上了自己的腦袋。
他的長發(fā)在這一刻盡是濕透,不過下一秒,他臉上卻是浮現一抹冷笑:“各位已經等我很久了吧,現在不用藏了,都出來吧。”
在他說這一句話的時候,樹林里傳來了一陣沙沙聲,接著,天上地下樹枝上,甚至于池塘中,都跳出了黑色的人——魔教殺手。
黑色的殺手似乎要與這凄冷的夜融為一體,冷冽的刀光上,跳動著緊張的心臟。
面對江湖第一劍,獨行客花非月,他們這些初次執(zhí)行任務的新人還是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畢竟,人人盛傳的江湖第一劍,那名頭是能夠壓死人的。
那白衣劍客的一語出后,那殺手之中,終于是有人應聲答道:“我們也不打算藏了,畢竟沒有人能夠在北穹圣宮的殺手圍攻下走過三招,從來都是如此?!?p> 林子中的鳥都是被這一語驚起,紛紛脫離枝丫,開始在高空奏響齊鳴。
花非月原本已經收了劍,但是這群殺手的出現,又不得不讓他拔劍。
自己每一次和白染墨打斗都從來沒有用過真實的實力,每一次都給了后者戰(zhàn)勝自己的希望——但是這并不代表,他弱過!
斬情劍出,寒芒迸現!
花非月第一招拔劍出劍來去如風,在瞬間,便是將這些殺手的頭顱,斬落了七八顆!
真正的高手,出劍不會有任何猶豫,并且刀刀致命!
“散開!”那領頭的殺手一下就明白了敵人的可怕,馬上退開幾步,大聲喊道,“不要和他單獨作戰(zhàn)!”
這是魔教的一只小隊,不過不知道指揮他們的是何人,居然指使這些新手來刺殺天下第一劍花非月?
花非月一笑,看來又是某位年輕氣盛長老吧,這些魔教的雜碎,總是喜歡高估自己的力量不自量力,真以為自己沒有和幾人交過手,這第一劍客的名頭就是虛的了?
他手里長劍橫掃而去,吞吐凌厲的劍氣一下便是掃翻六七人,不過自己也是被這整齊的氣勢和蠻有節(jié)奏的攻擊給逼退了幾步。
呵呵……
花非月凝視著這群殺手,他被圍在中心,但是卻沒有絲毫慌亂,他冷靜地舉起長劍,就是對準了那些人群。
那些來自魔教的殺手一看到了花非月這舉劍的姿勢,便是下意識地閃開了半步。
這種架勢,任誰都知道——
冷王破軍!
曾經瑯琊派縱橫江湖的招牌!
他們的同伴才是踏平了瑯琊山,根據現場的情報,那些瑯琊山的弟子用這招花里胡哨地就像是撓癢癢一般,沒有半點傷害,但是劍技于人來說是有區(qū)別的,現在使用其的對手是第一劍花非月,那種威力,難道是那些不堪一擊的瑯琊派弟子可以比的?
花非月并不覺得這些初出茅廬的殺手擁有什么威脅自己的能力,要不然感知力極其敏銳的他也不會這么輕易地就走進了危機四伏的林子。
冷月高照下,他沒有做出劍客的臨陣變招,而是驕傲地一劍劈下,當即就是一聲大喝:“仗劍破千軍!”
這句話是冷王破軍的劍訣!
他內力凝為劍意,如今已經能夠化作萬千劍氣!
一劍從頭劈向地面,竟然是直接將地面劈開了一道驚人的裂縫!
周圍寒氣竟然都為之升騰!
其力道竟如此恐怖!
而巨大劍氣,也是自那一刻發(fā)出,狂暴的風橫掃了整片林子,無數的樹木被這一劍攔腰切斷,而一些抵抗不住的殺手,也是在瞬間被劍氣撕裂化為一團模糊血肉!
那還沒有死去的頭領茍延殘喘地吐著鮮血,他慢慢抬起頭卻不敢直視花非月的眼睛——這個家伙,竟然比他們想象中的要恐怖千百倍!
樹林里群鳥被那一瞬間的殺意驚動,正在前往的白染墨也才反應過來——那個自己昔日的師兄,現在是正在戰(zhàn)斗嗎?
憑借他的身份,他會是在和誰在戰(zhàn)斗呢?
他握緊細劍,他看著林子上面盤旋的鳥群,冷冷月光下,他明白了什么,咬牙快速奔去。
“魔教,我要你們全部死無葬身之地!”白染墨朝前沖刺著,他的眼睛發(fā)紅,仿佛來自地獄的惡魔。
清冷的風中,矗立其中的花非月將劍緩緩抬起,然后直指那領頭人。
“指使你們的,會是誰呢?”他的嘴角浮起一抹極冷的嘲笑,銀白色的鋒刃上是蔑視的恨意,“看不清自己的力量,真的是愚蠢至極。”
那被劍直指的頭領看著那隨著可能刺上來的冷鋒,也是后背冷汗直冒——該不會,驕傲的北穹教殺手要在這里打破他們永遠成功的神話,要在這里獻出他們的第一次失???
“集合力量,大家用異火決!”他雖然還只是第一次執(zhí)行刺殺任務的新人,但是好歹也是從修羅場中一路殺出來的,經過了生生死死的磨煉,此時此刻,經過了思考,也終于是開始大聲念著,開始指揮殺手群。
那些新人接到命令,也開始有條不紊地開始凝聚內力,頓時,那飄落林子的雪花開始被一片一片地融化。
“異火決?”花非月看著那面前慢慢凝結起來的火焰與跳動的白氣,也是不禁道了一句,“真是好看?!?p> 雖然不知道是贊賞還是嘲諷,但是那些初出茅廬的新殺手也都是松了一口氣,終于,用出了足夠應對天下第一劍的招式。
只是,堂堂的第一劍會坐在原地干等?拋開一切,花非月也是不覺得這些人能夠傷害到自己分毫,他只是凝眸許久,然后默默舉起長劍,一劍揮下。
雪花在他的冷鋒中被整齊地劃分為兩半。
竟然離著那異色火球十尺之遠,便是一劍將其斬開!
“砰!”
一聲巨響,擁有奇異顏色的火球被劍氣華麗斬開,火光在那一刻將林子照成白晝!
群鳥紛飛,驚叫著,它們被這強大的劍意嚇到無法正常飛行,幾只弱的竟然是從空中掉了下來。
白染墨剛剛來到這里,手里的怒火正緊攥著還未發(fā)出,卻是被這驚人的場面將仇恨全部嚇了回去。
太可怕了!
他剛一個箭步沖到一顆樹下,竟然就是被這響亮的爆炸震得趴下。
那個剛剛還在和自己交手的白衣劍客,一人一劍,便是令這林子里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尸體!
再看那屠戮的劍上,竟然是沒有半點血跡!
這就是他的實力嗎?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劍。
原來,在他的眼中,自己永遠都只是那一個不可能追趕上來的,那個永遠的師弟“小白”。
白染墨看得真實,眼睛里的血光黯淡下來,只見那一人一劍孤身橫掃了所有的阻礙,然后血染白衣,獨自一人掏出水壺,慢慢裝起一杯清水,然后一口灌下暢飲起來。
那單只的身影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追上來的白染墨。
“小白,你居然沒有走,說吧,什么事,是愿意和我一起喝幾杯了嗎?”花非月將皮壺中的水一飲而盡,便是挽起袖子擦干嘴唇問道。
白染墨那一腔想要來質問花非月為什么拋下師門的熱血被這一句帶有關切的話弄得一下冷了,取而代之的是敬畏和長跪不起。
見到驕傲的白染墨跪下,花非月也百思不得其解,帶著哭笑不得的神情問道:“怎么了,你終于想起來求我讓我回去了?我一直還以為你拉不下臉來呢……”
花非月拿著水壺說到一半,便是被那長跪者打斷。
那聲音中帶著哭泣,但更多是懇求,仿佛其中有刻骨的悲傷:“花非月師兄,求求你,跟著我回去吧……”
“怎么,我說過了,我可是要你打敗我后我才答應和你走的……唉,怎么了,不要哭啊……”花非月扶起白染墨,但是后者的眼淚還是不斷滴下,連其隨身佩戴的細劍都是輕輕落在輕柔的雪地上。
“現在瑯琊上下空無一人,師姐失蹤了,師父落到魔教手里了,師兄……求求你……跟著我回去吧!”
“什么!”花非月搖晃著那身體癱軟的人,暴怒在一瞬間便是解放出來,“小白!你再說一遍?”
他的身心,一下就是落入了寒淵!
猶如當年的斷崖,冰冷刺骨。
師妹……師尊,他在腦海中回憶著,神情逐漸變化,最后他遏制不住憤怒,將視野投向了那些剛剛死去的尸體……魔教啊,魔教……你們,真是一群渣子!
往昔那些盛開的笑顏,竟然是再也無法挽回了。
花非月輾轉跪在地上,轉眼間便是沒有了那些剛才還擁有的王者之氣,眼角的淚滴下來。
握著劍,不怎么飲酒的他不得不瘋狂地飲冰,來緩解內心復雜的情緒。
他內心的想法確實是和那些江湖上的傳聞接軌,他確實是不想接任門主的位子,不為什么,他是為了尋找一個人,一個值得自己竭盡終生去尋找的人。
他的親妹妹——花非夜。
身為一方天驕,他的父母和那些評書中的英雄一樣,都是早早地死去,只為他留下一名小他四歲的妹妹。
不過,自己卻只是見過這個妹妹一面,此生之后卻是再無相見。
他十歲那年,父母帶著妹妹去拜訪少林寺方丈,想要求取一簽,但是卻在半途遭到了賊人的暗殺。
所有人都說他妹妹和當場發(fā)現的父母一樣死了,可是花非月不相信,他一定要尋找到底。
當年刺殺父母的兇手,當時負責暗殺花家的江湖最大殺手組織“水瀟”已經被武林盟主帶隊掃平,他曾拜托父母親的故人去打聽,卻是真的沒有半點妹妹的消息。
他沒有死心,父母都已經被好好安葬,而唯有妹妹不明不白地孤身流離在外——他不管自己要付出什么代價,都是要尋找到她。
不管是死是活,他一定要去尋找!
不為了什么,只因為她是自己唯一的親人。
因為擔任了瑯琊派的門主后沒有抽身尋找的時間,他決定卸掉自己即將承擔的責任……所以就有了那一場鬧劇。
他閉著眼睛撕開了師妹林千語的衣裳,而后者,還以為他本來要吻她——因為她以為兩人從來都是兩情相悅許久。
那雙眼睛花非月永遠記得,是不懂,是惱怒,也是悲傷。
漂亮的人兒滿臉珠淚,羞愧的自己卻面無表情。
可笑的是,是自己最后去和師尊請的罪,而師妹,竟然還在一旁拼命為自己說話。
那是愛嗎?還是只是因為憧憬?
自己所有的師兄弟也都認為自己不會是做出那種事情的人,也跟著千語師妹,和師父爭論。
但是師門那么多人,卻只有師父是真正了解自己一般,身為門主的師父親自下令放逐了自己,讓自己成為一個自由的人——同時,自己與師尊,兩不相見。
“對不起,對不起,師妹,師尊……”
花非月跪在冰冷的雪中,朝著那輪凄清的明月叩首道。
這是可能是自己一生都還不完的債了吧……
他狠狠一劍劈開眼前的僅存的大樹,結果因為憤怒與愧疚,硬是把那前方三人才得以懷抱的大樹通通斬為整齊的兩半!
劍風席卷了整片林子,所有鳥獸都被驚醒,一片嘈雜。
白染墨看著這驚世駭俗的一劍,對這比自己還甚的怒氣只敢遠觀而不敢近處去勸說。
當然,花非月在連續(xù)長嘯至聲音嘶啞后,也是自然地停了手,那面容重新變?yōu)槲⑿Α?p> 白染墨面對這樣一個平靜美男子,也是不由得嘆了出來:要是看不見他剛才的那一番行為,還就真的以為他是永遠微笑的天使呢——壓回這樣的怒氣,需要多大的勇氣?
誰能夠想得到,幾乎要浪蕩不羈地脫離俗世的斬情劍客,居然也會因為江湖門派的牽絆,而釋放出如此的憤怒。
然而這極大的反差,也是側面體現出了,這個家伙的心底藏匿著巨大的痛苦,他所經歷過的,永遠不止這些,不然又怎么會變成這樣的英雄?
白染墨不斷把注意放在白染墨的身上,也就慢慢把自己的仇恨壓縮了起來——花非月還是他一直追趕的人啊,每一次對方做的決定,都會影響自己。
師尊曾無數次地教導過自己,遇事不冷靜,則不配為劍客。
劍客的三準則:快、準、狠。
這三項都是需要再注意力完全集中,心靈不受外界干擾,自身冷靜無比的情況下才能夠做出的。
“冷靜,冷靜下來了?!卑兹灸p吐著氣息,然后看向也是把仇恨收攏的花非月,竟然是不自覺叫了一聲,“師兄?!?p> “我在這里?!被ǚ窃逻o了拳頭,直視著那一輪皓月,不知道愁苦的臉上,盡是復雜的情緒。
“現在我們去哪?”白染墨將細劍背在了背后,眼神亦是直直地盯著那照耀人間的冷月,心情如他師兄一般復雜。
前路沒有歇腳的地方,復仇的花盛開在道路兩旁。
月光劃開黑夜,照耀著他們二人。
不知道,這一場戰(zhàn)斗后將會何去何從。
“我們?”花非月第一次變得正經起來,他揮動著白衣袖袍,眼神凌厲,當年的大師兄模樣瞬間回歸,面色如剛下的這一場雪般冷冷的,“隨我去漠古城,今夜馬市還沒有開張,我們先回客棧休息到清晨,然后買上大宛馬,明日一早,直接趕往瑯琊山!”
白染墨點了點頭,他眼睛有些濕潤。
是啊……當初那個縱橫江湖的少年又回來了!
雪在狼藉的樹林里安然地飄落。
行走的白衣青年嘴里卻不經意間出了一個本不該存在于爭斗之中的字眼。
“青鸞,青鸞……不要等我了,我希望這一次不要說太多……我怕你再經受不住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