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漆黑的走廊通向最絕望的煉獄,如果進去便是再也不能出來,那么即便如同祭司這樣的陸地神仙級別的人物,也是會熬不住的。
隔音的墻壁,完全黑暗的室內(nèi),一年四季沒有什么任何的光,除了每天從上面的小門上吊下來的飯菜,便是一無所有。
甚至什么都不可見。
孤獨寂寞絕望是這里永恒的訊曲,你除了自己,連任何人都不會見到。
如果沒有監(jiān)獄的主人大發(fā)慈悲將監(jiān)獄里的囚犯放出去,這里沒有人有生還的可能,因為所有人都會被那樣的黑暗擊垮——在無邊無際的孤寂中。
“煎熬嗎?”中年人冷冰的聲音從入口傳到了那監(jiān)獄的盡頭,傳進了那擁有一頭烈焰色長發(fā)的少年人耳朵里。
“邪魔!垃圾!有本事就直接殺了我,別用這種惡心的仁慈來同化我!”聽到那冰冷的聲音,少年的怒火又是被激起,他一把抓起了那少女留給他的那盞長明燈,竟然直接是扔在墻上摔了個粉碎。
接觸到了空氣的金黃色的火焰在空曠的密室內(nèi)慢慢燃燒殆盡,整個監(jiān)獄唯一的光亮又是熄滅。
“哈哈哈哈,小孩子,誰想要同化你呢?!”那發(fā)出聲音的人踏著單調(diào)的步伐,瘋狂的聲音離他愈來愈近,“怎么了,害怕了嗎,竟然是連幻影都看見了嗎?”
“你們這群惡魔!”少年人的瞳孔慢慢放大開始適應(yīng)灰暗的環(huán)境,他抬起頭的時候,只能看見那天花板上的小門處有一個高大的影子,他當(dāng)然知道——那就是拜月教的祭司,南方武盟永恒的噩夢。
“小子,覺得逞英雄很好玩嗎?”那個高大的身影手里捏著一張油紙,他將那張紙丟下,正好砸到了少年人。
葉榭憤憤不平地抓過了紙張,但是沒有等他撕碎,那紙張卻是直接燃燒了起來,藍色的火光在空中變成了一段文字——
四日過后,五日凌晨,將南方武盟剩余罪人三十名依次投進圣湖祭奠亡靈。
“什么!”葉榭剛剛放大的瞳孔轉(zhuǎn)瞬間因為火光又是縮小,那火焰繪成的文字在空中漂浮著,動搖著他的心性。
“你們折磨我啊,殺了我啊,為什么要殺那些已經(jīng)投降的人!為什么不殺了我!”葉榭攥緊了拳頭,重重地打在玄鐵的墻壁上,“有什么就沖著我來啊,你們這群豬玀!”
“想死可不行,死亡可是你最好的解脫呢,我可不想讓你快點死,還是慢慢來吧。”那個高大身影眼睛的似乎正在變得惡毒,在藍色的火焰熄滅后,卻又是有些慈祥。
“你!你……”葉榭無力地跪在地面上,面前的一切都是被濕潤的淚水掩蓋,他咬著牙齒,兩手都是出了血來。
對方確實不想殺掉自己,不然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吧,不過呢,這難道不是比“殺死”更加殘忍嗎?
看著自己僅存的親人死去,難道,自己就能夠忍受的了嗎?
他使勁錘擊著地面,但是自己卻絲毫感覺不到痛苦的減弱。
“那些人里面,似乎有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呢,就這么死去了,還真是可惜了呢……”
那高大的身影,竟然開始誘導(dǎo)地說著。
“什么,葉綾妹妹!”葉榭一下就是吐出一口血來,惡狠狠地看著他,“你們這群惡魔,有本事倒是殺了我啊,放了她??!”
“你配嗎?”那祭司高高在上的冰冷語氣又是回來了,“不過是一介任人宰割的廢物,你又什么本事來命令我?”
那象征著永恒的眼睛一睜一閉,大片的鮮血竟然是從密室的四周溢出了出來!
“啊啊??!”葉榭怒吼著,跪倒在地上,眼淚終于是不再堅強,慢慢從眼角滑落。
那語氣也不再是自暴自棄,他跪在地上,竟然還是低下了頭:“那么,偉大仁慈的祭司,求求你,救救那個女孩吧,要我去做什么都可以……”
“哈哈哈哈!”祭司狂笑起來——漣竹,這個家伙,果然和你一模一樣呢,在親人的生死前,還是什么都不顧了!
祭司的話語下一刻還是如此冰冷:“可以啊,我親愛的孩子,拿起你的劍,去殺了那個隨你一齊來的白衣劍客,我就放了你的妹妹,如何?”
那樣的要求讓葉榭一下感覺自己的面前是萬丈深淵,而身后是無盡煉獄。
自己站在那進行抉擇的山巔上,不管是拒絕還是接受,他終將痛苦萬分。
一個是令陪伴他來到這里的同伴去死,一個是讓自己最親的妹妹去死,不管是哪個選擇,都會讓他沉淀在深淵的污泥中。
怎么可以進行決斷呢?
那祭司等等眼睛在黑暗中發(fā)亮,他的嘴邊也是掠過一點期待——他將會如何抉擇呢?
在漫無邊際的黑色中等了許久,沒有回應(yīng)的葉榭還是讓祭司坐不住了。
“好好想想吧,我會讓那個劍客來看你的,對了,孩子——這個給你,記得要想清楚啊……”
祭司說著,嘆了口氣,從袖子里取出一盞燈,將其拋了下去。
雖然不知道那祭司拋下來的是什么東西,但是葉榭還是忍不住去接住了。
將那不發(fā)光的東西捧在手里,他竟然是有一些溫暖之意,仿佛閉上眼睛,面前就是萬般煙火,滿林子盛開的梨花。
等等,那是什么?
閉上眼,自己似乎就進入了如同走馬燈的回憶一般,那些從前溫馨的事物,又是出現(xiàn)在了自己面前。
在騎馬練劍的大哥,嚴厲訓(xùn)斥自己的父親,還有河邊嘗試洗衣卻沒有洗干凈的妹妹。
在回憶里,似乎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女孩,自己好像很喜歡她……當(dāng)然,那鏡頭卻是極為短暫,轉(zhuǎn)瞬即逝……
將這東西捧在手里,就不想松開了呢,那些可怕的事物,通通都消失了呢。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永遠沉浸在這些事物中,即便是幻覺,也比如今的支離破碎要好吧。
雖然,醒來,依然是生離死別。
“看完了嗎,接下來那個劍客會來看你,做好準備,選擇一下吧……”
祭司的眼睛不經(jīng)意間左撇,這地下最深處的監(jiān)獄曾經(jīng)不知道粉碎了多少人的夢想,將所有的少年意氣格殺在起點。
這個少年,當(dāng)然也逃不過,會沉浸在后悔中吧。
祭司也懶得看這個家伙沉浸在夢境中的表現(xiàn)了,揮了揮手,就是慢慢地走出了這個只有黑暗與人相伴的禁忌之地。
“人啊,恐怕從來都不會有什么新意吧,永遠,都只是在重蹈覆轍罷了……”
“不過,成為人,這也挺好的啊……”
……
“公子,祭司大人來了,還勞煩您出來拜見?!蹦莻€侍女月竟然很快就和花非月相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同名的原因。
花非月正在看書,也是被那聲音提醒,慢吞吞地就是出來了。
“祭司大人找我何事?”花非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長發(fā),踏出那專門為自己準備的房間倒是一身瀟灑。
“想讓你去見見你的朋友,說幾句話吧?!奔浪颈硨χǚ窃?,竟然是連連都沒有露,他的身邊是大堆的彼岸花,那些象征死亡的花朵仿佛他到哪里便是開到哪里。
花非月嘆了口氣:“難得祭司大人不為難他,我就此謝過了,還請結(jié)束之后,放了他的家人,可好?”
“是可好。”祭司卻是在這個時候笑了,“只是你也要多關(guān)心一下自己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句話你也應(yīng)該是聽過的,還請你不要自認為是什么英雄……”祭司抬起了頭望向那天上的浮云,“我們對于這片天地來說,還是太渺小了啊……”
“自然明白……”花非月聽著百歲老人的感嘆,點了點頭,“那么還請勞煩大人讓你帶你去見他了?!?p> “小月,帶客人去幽獄?!奔浪痉愿懒艘痪?,便是朝前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真是奇怪啊?!被ǚ窃碌故菬o力吐槽了一句,那祭司與其說說陸地不問世事的神仙,不如說看起來是臨終的老人,什么事情都充滿了悲觀。
人生終究會有終點,你我的終點,便可能就是在眼前了吧……
“那么,公子還請這邊請。”那侍女見祭司大人離開,也就是從地上站了起來,拱手相請花非月。
“帶路就行了,不需要那么多話?!被ǚ窃峦炜盏陌自疲瑧卸璧卣f了一句。
“是,公子。”小月行了個禮便是領(lǐng)著花非往靈鷲山深處走去,沿途可見的,是各種苗疆的奇異毒草,而那盡頭深處有一扇漆黑的門,只有一名打瞌睡的弟子在看守著。
“是客人來了啊?!蹦腔杌栌牡茏右灰娀ǚ窃乱簧戆滓螺p松地來了,便是知道是祭司大人吩咐過的客人,直接打開了那大門。
不過看到這弟子懶惰的模樣,花非月旁邊的侍女小月倒是忍不住了,習(xí)慣性地上前罵了那弟子幾句。
那弟子被教訓(xùn)地面紅耳赤,也只得是連連說說是。
花非月不想看這一出戲,便是直接進了去,走進去一眼看去,這條漆黑的長廊倒是有幾分可怖。
他本來還想一個人繼續(xù)前進,卻是被那弟子叫?。骸斑@位客人,祭司大人吩咐我們只能進去一炷香的時間,而且公子在里邊可能會迷路,還是由小的來引路吧。”
花非月看著他衣服上的曼珠沙華,也就是點了點頭,讓他先行開路。
“幽獄……”花非月看著身旁完全黑色的風(fēng)景,忽隱忽現(xiàn)的火光,也就是笑了笑,“真是一個折磨人的好地方,當(dāng)然……這也是我的老同伴了……不知道那個家伙在里邊待了五個時辰有沒有孤獨呢?當(dāng)初我可是哭了三天呢……”
一路上處了墻壁上忽隱忽現(xiàn)的長明燈火光,便是什么都沒有。
“里邊的,祭司大人叫你朋友來了,只能說半炷香的時間,好好珍惜吧……”
那看門的弟子把花非月送到了這里,向那底下的人吩咐了一句,便是提著普通的提燈,在一旁看著他們兩個說話。
花非月通過那四角等等小門朝下看,只能看到模糊的黑色,沒有辦法,只能拿來了那弟子的燈火,丟了下去。
燈火照亮了那漆黑的房間,那個紅發(fā)的少年懷揣著六邊形的棱柱型物體,一言不發(fā)地坐在角落。
“葉榭,想不開嗎?”花非月在葉榭的眼神看到的只有頹廢,他似乎是沉溺在不現(xiàn)實的幻想中,雖然麻木,但也是幸福。
花非月見喊了一遍他沒有回答,便是縱身跳了下去,來到了少年的身邊,問道:“你難道累了嗎?如果還有力氣,就站起來和我說話!”
他喊了一遍,但是那少年依然不為所動。
“你不是嚷著要救你的親人嗎?在這里麻木地看什么呢?”花非月看著他的樣子也就是氣,一把將將物體從他的手里搶了過來。
“給我,給我,給我!”少年的美夢突然被驚醒了,他連續(xù)大叫了三遍,才是慢慢清醒過來。
是啊……自己還在這漆黑的角落里,沒有離開眼前的這個人,是哪個答應(yīng)要和自己一起去救自己親人的?
“這么頹廢,還以為你不會醒了。”花非月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似乎是忘記了清晨時他大罵自己,微笑地地對他說道,“你這幾天好好待著,相信我,我會幫你救你的親人的,放心,就算死我也可以拉那個祭司下水!”
本來有很多話的葉榭聽到了那一個字,也就是閉上了眼睛,表情變得麻木:“你是說……你會死嗎?”
“會吧……”花非月自己也不能夠確定,他開玩笑一般地回答道,“可能……所以你要記得自己去贖回自己的罪孽啊?!?p> 看到他的神情,葉榭那本來淡漠的神情突然開朗,他看著微笑的他,伸出了手:“那么,謝謝你幫我救下我的親人?!?p> 花非月見他并沒有大罵自己,雖然感到奇怪,但也還是伸出了手。
兩人個人的手握在一起,葉榭的臉有些陰桀,這,可以算是選擇了嗎?
天是藍色的,地面是粉紅色的,監(jiān)獄里說黑色的,而人心,是無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