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踏火而來
昏睡了大半日,谷穗醒來時已黃昏,現(xiàn)已發(fā)了汗,精神大好,頓時覺得餓。趙左歡喜地命人送來吃的。
巴童紅了眼圈,“我還以為……”
“傻孩子,這算什么”,她嗅了嗅,抓起自己的衣領(lǐng)聞了聞,皺起鼻子,“臭死了!我要沐浴?!?p> 巴童歡喜地說道“公子,我這就去”,一陣風(fēng)似地跑了出去。
谷穗往嘴巴里塞點心,趙左身旁坐著,“穗兒可還有意中人?”
“意中人?要是非要有的話,他得踏火而來?!?p> “踏火而來?”趙左愣了一下,“為何?”
“不為何。”
“你既然救了我的命,那我們義結(jié)金蘭如何?”
谷穗一下子噎到了,趙左一邊兒遞茶水,一邊兒輕拍她后背。
“不要了吧?”
趙左咬住她的眼睛。
“我是為你著想,我很沒有義氣的?!惫人胪蛩碾p眼,“你記得那晚么?我真的丟下了你,又回頭的。可是誰能保證我每次都會回頭呢?連我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p> 他還是直直地盯著她。
“好吧,拜吧,拜吧”,她順著趙左的眼光,瞧見掛在頸上的玉佩不知何時滑了出來,谷穗把它塞進(jìn)袍子里。
趙左突兀地抓住了它。谷穗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玉佩解下,“看吧?!?p> 趙左瞧著玉佩,胸中一陣熱流涌出,他臉色忽而緋紅,忽而雪白,雙手顫抖。
谷穗見他臉色奇異,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我就是瞧著喜歡”,他仔細(xì)地把玉佩給她戴到頸上去,“我比你年長些,我當(dāng)為長兄。我趙左,自愿與谷穗結(jié)為異姓……兄弟?!?p> “噢……,我也是。”
“皇天厚土鑒此心,此情此意永不相棄,海枯石爛永不悔心?!?p> “我也是?!?p> “我對日月起誓,永不相負(fù)。任憑世事百轉(zhuǎn)千折,不改初衷?!?p> “我也是?!惫人胗中÷曕洁炝艘痪洌€好沒有同年同月同日死,“完了,那我們出去玩了?!?p> .
華燈初上,這會子精神又足,主仆兩人奔著城東最為有名桃園巷去了。趙左跟了上去。
夜市熱鬧的很,最火的要數(shù)三巷處,一個攤兒挨著一個攤兒,王大娘面皮,李記肥腸面館,林三郎羊湯館,清和元頭腦,王二姑東坡肉店,牛王廟火鍋粉,六味齋,來福肥羊肉……,說是應(yīng)有盡有,熱鬧非凡,比肩接踵。
一行人來到茶樓,尋了靠窗的位子,這時候好不熱鬧。
茶樓原本就是學(xué)子們的聚集地,這不,鄰桌的一藍(lán)衫書生說道,“自古以來,孔圣人便有訓(xùn)誡-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今沙門剃頭,落發(fā)出家絕棄后嗣,違圣人之語,不合孝子之道?!?p> 眾人不服,一青色道袍書生反駁道,“兄臺之言,在下不敢茍同。喻道論曾云:佛即周孔??鬃?、老子都是釋伽佛的弟子,佛教好比天上的月亮,儒和道好比作天上的星星,怎可說背了圣人之語?”
谷穗瞧著熱鬧來了,說道,“唉!你們幾個,沒聽見哪!佛教要當(dāng)儒學(xué)的祖宗了!”
幾人蹭地站了起來,頓時爭論升級為謾罵,已經(jīng)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體統(tǒng)了,都義憤填膺,各持己見,不相讓,似是要上手了。
平日里,晏管家總有一種令人愜意的迂腐之氣,此時卻是氣的手腳哆嗦。
谷穗用銀箸瞧著眼前的盤子,“停!停!停!”
大家安靜下來。
“這位老先生有話說。”
“《喻道論》說法來自《清靜法性經(jīng)》,《清靜法性經(jīng)》本就是一部偽經(jīng),怎么作為證據(jù)?!”
話音未落,卻見一人扔了筷子,這筷子不偏不倚地,扔到谷穗的湯里。
巴童騰地站了起來,捋起袖子,喊道“誰?!誰扔的?!小爺今天弄了你!”
也不知從哪里鉆出來一人來,喝道,“大爺我扔的?!?p> 巴童本十四歲的年紀(jì),正喜歡惹是生非,見這還了得,上去就要掄拳頭,被李齊拉住了。
谷穗笑道,“這位仁兄,你若當(dāng)真有力氣,倒不如研究犁頭怎樣省力,牛馬怎樣肥壯?!?p> “人當(dāng)志存高遠(yuǎn),看這位公子生的風(fēng)流,我當(dāng)有丈夫之志,奈何這般……”。
“今兒,小爺我……”巴童又要去掄拳頭,“你怎么老拉著我,你沒看他們欺負(fù)我們公子!”
谷穗譏諷道,“兄臺有凌云之志,我當(dāng)佩服的很!如兄臺所講的佛學(xué),如同餓的時候,告訴餓的人,其實你不餓,餓只是一種感覺?!惫人肭浦亩亲樱半y道兄臺只吃了佛祖的賜給的精神食糧,就有了佛祖的肚子?”
眾人皆瞄向那人的肚子,接著一陣哄笑。
那人漲紅了臉,他的好友出來分辨道,“強(qiáng)詞奪理!李兄的本意是蕓蕓眾生,皆可成佛?!?p> “兄臺說的好,在下贊成的很。佛法有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不若把機(jī)會給了你,我瞧你一身綾羅綢緞,也夠買好些個饅頭,不如當(dāng)了,換上粗布麻衣?!?p> 那人氣的拍了桌子,“你!你……胡攪蠻纏!佛法本是教蕓蕓眾生修行,方能得永久的快樂?!?p> 藍(lán)衫書生有了谷穗的助力,得意地說道,“就是,有人餓了,就給個饅頭,多簡單。給不了,就走開。為何還要找個理由哄騙別人,還哄騙自己呢?”
谷穗調(diào)笑道,“噢?你莫不是夜里難以安睡?覺得愧對自己所擁有的?活著,你對佛陀之言只是流于空談?”
那些個人氣的直跳腳,也找不到話來堵。
晏管家一邊捋著胡子,瞇著眼,得意地品了口茶。
那藍(lán)衫書生過來道謝,“謝謝兄臺!方才為在下才仗義執(zhí)言!”
“唉,客氣了?!?p> “不知兄臺名姓?”
趙左站了起來,說道,“我們該啟程了?!?p> “誰把筷子扔到我湯碗里來了?”里面一人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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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昨兒下了一夜的雨,道路有些泥濘,便舍了馬車,各自騎馬前行,還是延誤些路程,太陽落山了,還不見城門,問了路人才知道,離雄州城還有六七十里路,只得先找地方歇了。
所幸是官道聯(lián)通處,一羊腸小道通了零碎的農(nóng)舍,一行人尋了去,天已經(jīng)麻麻黑了,敲了一戶人家的門,暫時安歇下來。
兩床被子端端正正的疊起,并排放在床頭。煤油燈火跳躍著,一陣風(fēng)從窗子灌進(jìn)來,墻壁上影影綽綽,窗子吱呀吱呀作響。
房間燈光昏暗,梁上一陣吱吱聲,一只大耗子正斜對著自己的腦袋,那雙賊溜溜的綠豆大的眼睛咕嚕嚕的轉(zhuǎn)。
谷穗也睜著眼睛瞪著它,學(xué)貓叫,居然引起房梁上的那只大耗子機(jī)警地四處張望。
趙左歪躺在那兒,支著身子,瞧著她笑。
谷穗很是得意,又學(xué)了幾聲貓叫。誰知那耗子猖狂的很,往前一個竄出,正對著谷穗的腦袋。
谷穗嚇個好歹,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生怕掉下來,砸到臉上,這會子躲在被子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趙左護(hù)她在胸前,這么一番折騰,終是熬不了困疺,迷迷糊糊地聽到遠(yuǎn)處幾聲犬吠聲,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