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虛驚一場
巳時,茶肆燈火通明,后院已歇息了,小廝開了后門,打著哈欠問是誰。
趙左進了來,穿過燈籠照亮的寬敞回廊,他駐足片刻,望了一下月光覆蓋的院落,每樣?xùn)|西都輪廓清晰,所有的一切都在寧和之中,心里涌流一股親密的柔情。
飛丫頭聽到小丫頭的敲門聲,點了蠟燭,披著衣服開了門,趙楨直奔著谷穗的房間,飛丫頭試圖攔著,李齊攔了過來,搖了搖頭。
黑夜里,趙左感覺得到谷穗熟睡的均勻的呼吸聲,輕輕地坐在她身邊一會子,便安心地回去了。
次日大早,谷穗正在用飯,老管家著急忙慌地進來了“公子,出事了,霸州出事了?!?p> “出事了?”
“霸州來信,‘桃花庵’被人告了,說我們逼良為娼?!?p> “逼良為娼?又來?”谷穗接過信件,看信,向飛丫頭說道“我要回去一趟,把巴童叫來,這兒的事你和書丫頭凡要事和老管家商議?!?p> “公子?你帶上老奴吧,雖說我是把老骨頭了,也有個照應(yīng)。”
“你留下來吧,這里需要你。”
飛丫頭親自收拾了行李,谷穗即刻帶著巴童,出了京城,沿著官道一路向北奔去。
天陰沉的很,路上人煙稀少,昨兒夜里下雪只蓋了路面,雪有些化了,路也不好走,一個白天方才到了清州,住進客棧,客棧里冷冷清清的。
次日清晨啟程,雖天兒清冷了些,今兒個卻是見著了太陽,路上也見些個趕著驢車的,偶爾還見到拎著酒壺,喝的東倒西歪的。谷穗停了馬車,問了路。
“再往前三十里便是澶州城了”在大冷天里,老人家仿佛想要趕快結(jié)束閑談似的轉(zhuǎn)過身來,接到“明早還有場大雪,還是快些腳力吧?!?p> 他那嘹亮的回音在曠野里回蕩,這主仆二人今日快了些,谷穗百無聊賴的望著窗外,景物在眼前像電影般的疊影一般晃動,在黃昏中朦朧暗流里消融在一起,竟是這般超脫般的凄美,谷穗拿出小提琴拉著曲子應(yīng)景,唯一的知音便是立在車頂?shù)娘w天了。
趁著冷冷的夕陽未落,到了澶州城,進了客棧,正吩咐小廝弄些洗澡水來。卻瞧見一人笑意盈盈的站在自己面前。谷穗瞧的高興,手背在身后,晃了過去,笑道“敢問這位公子,怎得行的這般慢?”
耶律重元瞧著她,滿心歡喜“這么快跟上來了,怎么?你這么不舍得我?”
“嘁!”
谷穗看了看他身邊只有九乘一人跟著,便問道“使團呢?”
耶律重元并不答話,只管瞧著谷穗笑。
巴童說道“元公子,你在,我可放心了,你都不知道,一路上見不得幾個人,心里竟有些害怕?!?p> 谷穗說道“你朝著我笑做什么?是他害怕,我才不怕?!?p> 耶律重元道“好,好,你不怕。”
兩人又嬉鬧一會子,谷穗泡了個澡,開了里間的門,瞧見耶律重元正守在外間,問道“巴童呢?”
若有似無的香氣襲來,耶律重元瞧著她濕漉漉的秀發(fā)披落肩頭,肌膚細(xì)膩泛著些許粉色的光澤,裹著綿羊皮的披風(fēng),恍恍惚惚似是在哪里見到過似的。
谷穗見他呆呆地不答話,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卻被他捉住手,被拉著靠著火爐邊坐了。
重元拿毛巾擦試她的頭發(fā),谷穗呆呆坐在那里,有些恍惚,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毛巾“我自己來。”
“別動,我來?!?p> 昨夜,雪悄然地下了一夜,今早用了飯啟程,重元進了谷穗的馬車,樂了。你道他為什么樂了?昨日只是瞧著它比別個馬車大些,這才曉得,這丫頭嫌路不平顛簸,把木頭椅子改成了軟熊皮的蝸牛椅,鋪著厚厚的毯子,還置了燒的正旺的火爐子。這馬車顛簸使得蝸牛椅蕩秋千似的,反倒舒適的很。
“我們玩雙陸棋吧?”
重元半閉著眼睛,笑意盈盈地問道“輸了的怎么懲罰?”
谷穗對著自己的額頭輕彈了一下“彈腦門怎么樣?”
“自己彈自己?”
“當(dāng)然不是,誰贏了,彈輸?shù)哪且粋€?!?p> “這可是你說的?”
“我說的。”
第一局重元便輸了,谷穗沖重元做了個鬼臉,給手指圈起的環(huán)吹了口氣,嘴里念念有詞“風(fēng)雨雷電,高山大地,請給予我自然神力吧,嗚哩嗚哩嗚嗚哩?!?p> “嗚哩嗚哩嗚嗚哩是什么?”
“咒語?!?p> 重元嫌棄地皺了下眉頭。
“額頭伸過來?!?p> 重元不理。
谷穗欠著身子,‘嘭’地一聲彈到重元地額頭上。
重元吃痛地捂住了腦門“你怎么這么大力!?”
誰知第二局重元又輸了,谷穗高興的踢著雙腿,竭盡全力地給了他一個二指彈。重元捂住腦門,說道“下手這么狠,要謀殺親夫了?!?p> 谷穗要下手打他,手停在空中,咬著嘴唇說道“你休得胡說,下次會更痛的。”
耶律重元笑道“臭丫頭,看我怎么贏你。”
兩人又是一番爭斗,先是谷穗占了上風(fēng),吃了他好多子,誰知下半局,竟?jié)u漸落敗了。重元摩拳擦掌“看我怎么報仇!”
谷穗只得乖乖地送了腦門子,閉了眼睛,說道“快點下手吧”等了好久,也不見動靜,正睜開一只眼瞧瞧,額頭被親了下,谷穗睜開眼睛,臉?biāo)⒌丶t了,氣惱道“你犯規(guī),你這個臭無賴。”
耶律重元只管笑。
“不玩了”谷穗便窩到軟椅里,睡覺去了。
耶律重元拉起羊皮毯子給她蓋了,谷穗把帕子放到臉上,兩人又說會子話,伴著車轱轆的吱呀碎響,晃著晃著睡著了。
睡了會子,谷穗伸了個懶腰,挑了簾子,一股冷空氣卷著雪花進了來,雪正下的緊,農(nóng)舍星星點點的散落在白茫茫的原野上,說不盡的冷寂。
谷穗看著身邊騎馬的九乘說道“九乘,外面怪冷的,你進來吧,里面暖和呢?!?p> 九乘說道“不冷?!?p> 谷穗把手里的暖手爐給他。
“不用。”
谷穗把身子伸出窗外,硬塞給了他,九乘接下,把它從一只手換到另一只手里,又從另外一只手換了回來,實在不知放到哪里的好,便塞進懷里去了。
谷穗推了門,擠到轅上去說道“你們進去,我來駕馬車?!?p> 巴童笑道“公子,你敢駕馬車,我們還不敢坐呢?!?p> “你這臭小孩?!?p> 車把式笑道“只管放心,有小的在呢?!?p> 巴童看了看車把式“不行,我還是在這兒守著公子?!?p> “三個人施展不開,你進去吧?!?p> 耶律重元出來了,挨著谷穗坐下,轉(zhuǎn)臉對巴童和車把式說道“你們進去吧,我來?!?p> 兩人方才進了車廂里,谷穗裹了裹風(fēng)帽,看了重元“你先等等,轉(zhuǎn)過頭來?!彼龓鸵芍卦讯敷宜┖谩昂昧恕!?p> 兩人一面駕著馬車,一面歡喜地瞧著路邊翠綠的松柏被銀色裝裹。遠(yuǎn)處的梧桐樹的枝干已呈現(xiàn)溫和的原木棕,像一個寂靜的女子,卻不失了性感和可愛。黑暗慢慢籠罩,夜空下一片白茫茫,馬車放慢了些,巴童把燈籠掛在車廂前后,發(fā)出橘色的光,朦朦朧朧的,不多時便進了小城鎮(zhèn)。
說這一路上,有耶律重遠(yuǎn)同行,自然是熱鬧了很多,說說笑笑幾日便來了霸州城,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谷穗一行直奔‘桃花庵’去了,媽媽帶著姑娘們一早提著燈籠,踏著風(fēng)雪迎了出來。
媽媽瞧見谷穗歡喜的很,命人上了茶“聽說爺您要回來,早就生了爐火,烘了被子,姑娘們歡喜的緊,一大早地就伸著腦袋等著,還以為您先去了茶樓,媽媽我還落了埋怨呢?!?p> 媽媽看見重元問道“這位爺是?”
谷穗說道“給他開個房間?!?p> “是”媽媽吩咐下去了。
重元皺眉“哎,我說你,怎么一點兒都……”
谷穗笑道“不是白睡的,收錢?!?p> 重元對媽媽說道“我睡她的房間?!?p> 谷穗皺了皺眉頭“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有房間?”
重元笑著,自顧著去了。
姑娘們圍在谷穗身邊玩笑了一會子,媽媽說道,“生意要做,怎得在這擠著呢?”姑娘們方才散了去。
“爺,都是誤會,都弄清楚了。我再送信去京城,您應(yīng)該是啟程了?!?p> “誤會?那告狀的人呢?”
“人?不見了?!?p> “不見了?”谷穗看著耶律重元的背影,咬了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