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羅網(wǎng)迷蠱
谷穗追出相國寺大門,望著文及跳上馬車跑了,氣急敗壞道,“文及!你等等我!”
“公子!”巴童帶著不塵來了。
谷穗翻身躍上馬背,疾奔而去。他越過文及的馬車,徑直攔住了陳小姐的馬車,說道,“我只問一句話,小姐的爹爹是陳朝奉陳大人?”
陳小姐的丫頭松兒,沒好氣的說道,“是又怎樣?”
“我知道小姐惱我,可是我和文及什么都沒有,我們是兄弟,請小姐相信我。”
松兒道,“兩句話了?!?p> 那馬車夫揮鞭驅(qū)車走了。
谷穗又跟了上去,“文及他是喜歡你的,就是因?yàn)橄矚g你,才退婚的?!?p> 松兒伸出腦袋來,“谷公子也該自重!你一個男子跟著我們家小姐的馬車,還說喜歡不喜歡的話來,讓人看了怎么說呢!”
谷穗只好作罷,看著遠(yuǎn)去的馬車,嘆了口氣。
趕上來的文及問道,“你怎么讓她走了?”
“那你把她打暈了,背回家去?”
“這樣行嗎?”
谷穗‘哎呦’了一聲,又說道,“行也行,就是不能給人看見?!?p> .
“幾日沒見到文兄了?!?p> “我來了?!?p> 谷穗看著進(jìn)來的文及,唬了一跳,“哎呀!你這是怎么了?!”
小七也被他嚇的一個趔趄,‘哎呀!’了一聲。
文及蒼白的臉頂著倆熊貓眼,也看不出是睜著眼的還是瞇著眼的,“好姐姐,給我杯茶吃?!?p> “你該不會是熬鷹去了吧?”
文及歪在臥榻上,接過飛丫頭遞過來的茶水,脖子支撐著腦袋,“我兩天兩夜沒睡覺了?!?p> “會女鬼去了?”
“你還說!都是因?yàn)槟?!這幾天,我睜眼閉眼都是陳小姐!”
“哦……原來是在情網(wǎng)里游泳累著了?!”
小七哈哈大笑,“文兄,這是病入膏肓了!”
谷穗嘆息了一聲,伸出右手食指,“愛情準(zhǔn)則第一條:提防不要被迷蠱!”
小七笑道,“可是文兄已被羅網(wǎng)所擒,神魂顛倒了!”
“唉……,誰說不是呢,緊接著就會被愛神弄得有眼無珠!把凡人沒有的優(yōu)點(diǎn)都加到好情人身上。”
“哈哈哈……!”小七又大笑了起來。
“再下來文家祖輩,父輩的那份財(cái)產(chǎn),就會變成鑲嵌綠寶石的黃金鐲子,戴在美人的手腕上。變成衣帶,發(fā)釵,美人的鞋子……”
“公子!公子!李總管來了!”飛丫頭看著谷穗要往外跑,著急拉著她,“來不急了!”
聽風(fēng)閣里無有藏身之處,谷穗邊往臥榻下鉆,邊說道,“告訴李齊,說我去打鐵鋪去了?!?p> 李齊進(jìn)了聽風(fēng)閣,見到文及,忍住了笑。雙方問了好,便向飛丫頭問道,“你們主子呢?”
“我們主子去打鐵鋪?zhàn)恿?。?p> 李齊看著文案上的茶具,笑了笑。
“我們主子方才還在,說有要事,便急匆匆地出去了?!?p> 李齊看著飛丫頭總是不經(jīng)意地瞥向臥榻,便笑道,“去打鐵鋪?zhàn)?,什么要緊事?看我是否能幫上忙?”
“這個,這個奴婢不知?!?p> 李齊笑道,“那我先回去,要你們主子進(jìn)宮一趟?!?p> “奴婢記下了?!?p> “悶死我了!”谷穗從里面爬了出來。
“公子!”
“哈哈哈哈!”文及和小七大笑起來。
飛丫頭拿了毛巾給她擦臉。原來谷穗是躲進(jìn)臥榻下的火炕里去了,弄了滿臉的木炭灰,一開口說話,露出一口白牙來。
谷穗笑道,“你終于肯笑了?”
兩人看到谷穗那副笑容,更是笑的樂不可支。
文及笑著笑著,難過起來,“我要爹去向陳家求親,我爹不同意,還罵了我一頓?!?p> 谷穗想著,你爹要是同意,才鬧鬼了呢,便說道,“不如你自己去提親?”
“我自己去提親?”
“嗯,你就說,退親是你爹的主意,你是堅(jiān)決不同意退親?!?p> “這怎么行?!我爹要是知道了,不打死我才怪呢!”
“你是他的獨(dú)子,他怎么會打死你呢,最多也就打得你幾天下不了床而已。”
“而已?!”
“沖冠一怒為紅顏!”
文及疑惑道,“可行?”
“可行!”
文及拔腿往外走,被谷穗抓住,說道,“你這副樣子,會嚇到陳小姐。”
“那怎么辦?”
“你回家,睡個好覺再去?!?p> 小七看著一腳邁出門檻的文及,問道,“文兄不是喜歡珍珠仙女嗎?”
谷穗解釋了原委,小七連聲道,“奇了!看來是天作的姻緣?!?p> “公子正事忙完了?”
兩人‘啊’了一聲,看著李齊走進(jìn)來,齊聲問道,“你怎么還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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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楨還在偏殿處理政事。
谷穗閑逛到了浣衣局,瞧著宮女門在縫制衣裳,想起頭發(fā)長了,隨手找剪刀來,把鏡子放了好,要劉公公幫忙剪了。
那劉公公撲通一跪,“公子,奴才是哪里伺候的不好,只管打罵,千萬不要傷害自己個啊?!?p> “只是剪短了些,又不是去做和尚,你跪著做什么?”
“公子,頭發(fā)剪不得啊?!?p> 谷穗伸了手過去,“剪刀給我?!?p> 劉公公把剪刀藏在身后。
“給我,你找揍呢?!?p> 劉公公拿著剪刀跑了。
谷穗趕他,一頭撞進(jìn)趙楨的懷里。
劉公公躲在趙楨身后,“皇上!救救奴才!”
李齊卻瞧見他手里握著把剪刀,大驚失色,忙上來奪了剪刀,正欲呵斥,被趙楨制止了。
苗公公問道,“你哪里得了剪刀?”
“方才從浣衣局娘子那里借來的?!?p> 谷穗向李齊去拿。李齊藏在手里,問道,“公子要剪刀做什么?”
“剪頭發(fā)?!?p> 劉公公說道,“皇上,公子要剪頭發(fā),奴才才不給的。”
“胡鬧!頭發(fā)怎可剪的,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
谷穗瞧著他,笑道,“兄長,指甲蓋也受之父母,怎就剪得了?”
趙楨被她問的啞口無言,倒是沒人問過,也從未想過,看了她半響說道,“不準(zhǔn)”,便拉著她的手,進(jìn)了房間。
谷穗邊走邊問道,“為何?”
“左右在我身旁,都是我梳,若是你嫌麻煩,我日日給你梳理?!?p> 谷穗想著,今日花了再多的口舌,恐也是白費(fèi),待會子他不在身邊,再作打算。
趙楨見她不言語,知道她在動歪念頭,說道,“你呀,乖乖的打消這個念頭。”
谷穗笑意盈盈,“兄長,你記得吐蕃進(jìn)貢的那個犀牛角杯嗎?”
“……”,趙楨不知為何他突然問起這個。
“那個其實(shí)就是犀牛的指甲蓋。”
趙楨啞然失笑,牽著她到文案前坐下來,“你代我磨墨?!?p> 谷穗跪坐在文案邊研磨,瞧著折子摞了老高,少說也得幾百個,便問道,“這么多,什么時候看得完?!?p> “這些都是死囚案的折子,這個月便要批完。”
“這個月?”谷穗掰了掰手指頭,“那不還有一,二,……,十三天?”谷穗打開一道折子,嘆了口氣,“這恐怕有上千字,還都是蠅頭小楷寫的,就是不睡覺也看不完啊?!?p> “我不睡覺事兒小,若有誤判,一家老小失了兒子,沒了父親,那就不成家了?!?p> 苗公公送了茶水來,“每年到這個時候,主子都親自查看死囚案情,酌情給與寬宥,以往有很多均放了出來,百姓家也有了盼頭?!?p> “兄長,那你可把府衙給忙壞了?!?p> 苗公公說道,“這可怎么說的?佛說,饒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p> “你給放了,官府還得再抓,多麻煩?!?p> 趙楨看了看她,“你怎么知道,抓的還是他?”
“當(dāng)然是他,他要是可以做別的,為什么犯罪呢?!?p> 趙楨沉吟了一下,“你是說他沒有活路,才犯罪的?”
“是啊?!?p> “以你說怎么辦?”
“嗯……,放出去后,給他活干,要他能養(yǎng)活自己?!?p> 趙楨笑了。
谷穗磨了會子墨,當(dāng)真枯燥的很,“兄長,我的匕首你什么時候還我?”她見趙楨不理,“我用來防身的,像我這種有錢人,很容易被綁架的?!?p> 趙楨看著她,似笑非笑。說道,“苗讓,把我的匕首拿來?!?p> 一旁撲哧笑出聲來的苗公公,“是?!?p> 谷穗歡喜地跳了起來,跟著苗公公去了。待她接了匕首,一看是趙楨的碧玉短劍,說道,“我要我自己的,我不要這個?!?p> “公子,主子吩咐奴才給的正是這把?!?p> 谷穗想著,聊勝于無,便接過匕首。問苗公公要了鏡子,說道,“你去忙吧?!?p> 她坐在鏡子前,松了發(fā)帶,拔出匕首試了一下,好用的很,沒幾下就完了事。瞧著參差不齊的,左右也是長發(fā),齊不齊都好。
她系了帽帶,復(fù)來到文案前,說道,“兄長,我回去了,反正你這么忙?!?p> “你等我一下,我?guī)闳ヒ娨粋€人?!?p> 谷穗坐在文案前,問道,“見誰?”
趙楨合上手里的折子,見她頭發(fā)凌亂,隨手去解帽帶。谷穗的頭發(fā)落了下來,長短不一,剪的亂七八糟。
趙楨一股子火氣上來了,一邊給她梳理完頭發(fā),一邊道,“女人怎可隨意剪發(fā)?”
谷穗氣惱,“為何不可以?即便是人,也早晚化了一股子灰飛了去?!?p> “好端端地,為何說起去的話?”
“本就是早晚也要走的?!?p> “平日里,我連他人都舍不得說,要去死的話來,現(xiàn)如今你卻說的這般輕巧”,趙楨平日里溫潤低沉的聲音有些高了。
“我說我,又不干別人,你著急做什么?!?p> 趙楨氣的冒了煙,湊臉上去,說道,“既要死,當(dāng)初何必救我?”
谷穗見他臉色兇的厲害,又氣又傷心,“我說我死我的,你自活萬萬歲,和你又什么相干?!?p> 趙左狠命地摔了文案上的書卷,谷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一股腦跑出去了。
苗公公瞧著一個哭著跑了出去,想要跟上去,‘唉’了聲,又慌慌張張地跑進(jìn)來,這一個是氣歪了鼻子眉毛。自進(jìn)宮以來,見主子生這么大氣,還是第二次,第一次是斬了黃德和。
趙楨兀自生好大氣,苗公公在也不敢勸解,一邊站著。一會子,竟見主子滿頭大汗,拿了濕毛巾擦了去,說道,“主子生氣,打罵奴才們便是,出了氣才好。這么個涼爽天,竟出了汗,又鬧出病可怎么好呢?!?p> 趙楨說道,“左右都是要走,還管好不好的。”
苗公公臉色大變,撲通一跪,磕頭如搗蒜,再昂起頭,一臉的淚,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奴才打小跟著主子,說句不該說的,好好地,說這這些氣話做什么,和公子生氣,一會子說開就好了,再不然,各自走開,奈何作踐身子?!?p> 趙楨聽了,一言不發(fā)。苗公公忙的爬起來,端了茶水來,又忙著擦汗。
你道是苗公公為何嚇成那副模樣?原是這苗公公打小跟著周公公伺候主子的,自是對主子性情摸的清楚。
趙楨是先帝獨(dú)子,文武百官爭相巴結(jié),有事沒事求個墨寶什么的。
這周公公在趙楨還是太子時,就貼身伺候。他自是得意,也向主子求墨寶。
趙楨最喜畫馬,與周公公素來親近,說道,“我給你畫匹馬吧?!?p> “奴才就求主子爺您幾個字。”
那時趙楨還是個十來歲的娃娃,鬧著玩地隨手寫了:周家哥哥斬?cái)亍?p> 后來周公公竟真的被斬頭了。原因是等不急先帝歸西,提前發(fā)動政變泄密,被砍了頭。
自從經(jīng)歷了這么個事,趙楨一語成讖,馬也不畫了,就連‘死’字也不再說了。適才苗公公聽了這么句話,自是嚇的魂不附體,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是趙楨還存了一段心思,他派人打聽谷穗的家人,竟是無影無蹤。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了。問急了,谷穗就指了指天,說是天上掉下來的。
就連谷穗的生意都分了股,再兼她記掛著耶律重元,總是心難安,生怕是哪日不見了。適才聽說早晚要走的話,更是戳了痛處,一時間愛恨交加,著了急,發(fā)了狠。
趙楨兀自氣了半晌,也不見谷穗回來,想她一定是出宮去了,便一路尋了去。
谷穗忍了又忍,終是再也忍不住,淚珠子一顆接一顆的落下,一發(fā)不可收拾,越流越多,越哭越傷心,一邊哭一邊向城門走去。
她這樣胡亂走了一通子,還沒走出宮,她也不哭了,便嘟囔著鼻子,問跟在身后的羅匹,“是不是走錯了?”
“是?!?p> 她仰起頭看了看太陽,重新定位。才走了一小段路,便被身后跟上來的人捉住了手。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誰,便直接丟開抓過來的手,“你還理我做什么?”
趙楨見她眼角還有淚痕,頓時心慌起來,又來捉她的手,“你還惱我?”
谷穗避開了,“我惱不惱你,跟你有什么相干。你要是惱我,只管砍我的腦袋好了?!?p> “你以為朕不敢砍你腦袋!”
谷穗抿著嘴唇,瞧了他半晌,不言不語。
“穗兒,我……”
谷穗轉(zhuǎn)身,跑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