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楨走了出去,谷穗回頭,大聲問道,“你們誰出賣的我?”
“沒人出賣你。”
“你,你怎么又回來了?”
“這兩日殿試,你好好在家待著,不要再出去惹事了?!?p> “我哪有惹事?”
“沒惹事最好,我還是不放心你,你出門要帶著巴童在身邊”,趙楨這才走了。
“飛兒,你說,家里是不是出叛徒了?怎么他什么都知道?”
“公子,您到院落外瞧瞧就知道了?!?p> “院外怎么了?……,你是說,他監(jiān)視我?”
“公子,是保護你。”
“保護我?我又沒干什么缺德冒煙的事兒?!?p> .
殿試后,呂夷簡和晏殊兩人,呈上前十名試卷,由皇帝過目。
趙楨盯著手里的一份試卷許久,杭州‘迎月閣’歷歷在目,問道,“柳三變?nèi)嗽谀膬???p> 呂夷簡上前,“回陛下的話,此人此時應該在青樓”,他見趙楨不語,“陛下,此人有才,但為人狂妄,科考期間還夜夜宿住青樓。”
“有才?”
“此人有一首《西江月》,微臣愛其文辭綺麗,便默記下來?!?p> “哦?說來聽聽?!?p> “腹內(nèi)胎生異錦,筆端舌噴長江??v教匹絹字難償,不屑與人稱量。我不求人富貴,人須求我文章。風流才子占詞場,真是白衣卿相?!?p> 趙楨笑了起來,想起了他那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便朱筆一揮,劃掉了柳三變,又興趣盎然地送了大紅朱批: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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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人找到了?!?p> “在哪兒?”
“曲院街西的青樓里?!?p> “哦?”
“主子,今夜屬下就帶人把他們?nèi)珳缌?。?p> “朕要滅的是西夏對我朝子民的毒害,不是要滅掉西夏。朕可以殺了他們,但元昊還會派別的人來,不如留著他們,為我們所用?!?p> “是。主子,元昊之后,立誰為主?”
“元昊現(xiàn)有兩個兒子,長子寧明,生性軟弱,且體弱多病。次子寧令哥頗得元昊歡心,但寧令哥偏向北遼,對我們并無益處?!?p> “屬下明白?!?p> “穗兒呢?”
“公子她這兩日,去‘桃花庵’了。”
“不能再這樣對她放任自由了?!?p> “主子,現(xiàn)在謠言四起,私下人都說公子是吃太陽的妖女,來歷不明,恐怕進宮不易?!?p> “明日上朝,朕倒要看看誰敢說她是妖女?!?p> .
如今,谷穗風頭無兩,成為市井人家茶前飯后的談資。有兒女的人家紛紛效仿谷穗的裝束,女扮男裝,招搖過市,蔚然成風,引得守舊派的大臣上奏,懇請陛下下旨禁止。
砸破缸的那位司馬光第一個站起來,說道,“臣啟陛下,所謂國為民綱,國不正,民起攻之;民不禮,君教誨之?,F(xiàn)今女子皆扮男子裝束,古未有之,實乃牝雞司晨,有傷風化?!?p> “以愛卿之見呢?”
“陛下,以臣之見,下道圣旨,女子必以女子裝束,方能出門?!?p> 文彥博上前,“臣不以為然,所謂禮不下庶人,我朝素來以仁治天下,連衣裳的樣式都規(guī)定,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眾臣附和。
司馬光上前,“陛下,一切皆因一人而起,臣懇請陛下一道指令,要一人穿回女裝,其他人自然不會模仿了。”
朝堂內(nèi)鴉雀無聲。
文彥博上前,“司馬大人為司天監(jiān)之首,理應帶陛下操心國家大事,為何司馬大人盯著女裝這等無傷大雅的瑣事?來攪擾陛下。眼下契丹雖被趕至長城以北,但他們躁動不安,狼群環(huán)伺,這才是重中之重?!?p> 司馬光嘲諷道,“文大人什么時候改投門庭了?”
“你……”
呂夷簡這才明白晏殊那個老狐貍為何有意稱病不在朝,原來早聞風聲,躲避風頭去了。他只得上前說道,“陛下,眼下西夏向我朝求援,求援是真,但不能不妨元昊對我朝火炮的覬覦,臣懇請陛下,派遣支援,但不能攜帶火炮出邊境?!?p> “丞相言之有理!只是派誰去合適?”
龐籍上前,“陛下,如今范相公已不日要到京城,臣以為應緊急派人調(diào)狄將軍前往,總領軍事?!?p> “嗯,狄將軍是太師所舉薦,那有勞太師替朕親自走一趟邊境?!?p> “老臣遵旨!”
苗公公高聲喊道,“無事退朝!”
“陛下!”司馬光上前。
“司馬大人還有何事啟奏?”
“陛下,臣懇請陛下,下道圣旨,要谷穗穿回女裝?!?p> 富弼上前,“臣附議!”
王素上前,“臣也附議!”
苗公公皺著眉頭瞧著朝堂下。
趙楨說道,“朕準了。”
堂下一片嘩然,驚愕。
司馬光,富弼上前,“陛下英明!”
“既然各位臣工提起,朕也就今日昭告天下,谷穗屢次舍命救駕有功,封為宸妃,禮部準備吧。”
堂下一片嘩然。
“退朝!”
大臣齊齊下跪,“陛下,谷穗乃普通女子,宸乃北極星,帝王之星,怎可用在后宮嬪妃?”
“朕意已決,不必再議?!?p> “陛下!”
趙楨已離開崇政殿。
大臣們先是面面相覷,后紛紛埋怨,到后來指著司馬光說道,“要不是司馬大人逼迫皇上,皇上怎么會想起封妃!”
“就是!”
“唉!現(xiàn)如今可如何是好?”
王珪拖著肥厚的身軀,小跑著跟上已出了崇政殿的呂夷簡,“丞相大人!丞相大人!”
呂夷簡并沒有停下來,徑直下了臺階。
王珪說道,“丞相大人怎么就走了呢?眼下朝廷都亂了?!?p> “拱辰老弟,我看就算了吧?!?p> “算了吧?”王珪自言自語道,一邊趕上呂夷簡一邊擦汗,“丞相大人,算了吧是什么意思?”
“就是算了吧?!?p> 王珪愣在那里,被后面趕出來的文彥博近在耳邊的問話嚇了一跳,“丞相說什么了?”
“說什么了?不是什么也沒說么?!闭f完便自顧自地朝都事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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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穗近日處處留意,還是未見七殺的身影。他懷疑那日是自己眼花,但又不甘心,便在‘桃花庵’多留了幾日。
平日里,口里婉轉(zhuǎn)纏綿,灑脫自在的柳三變,此時,醉的連狗都不愿意瞧他一眼。
他搖搖晃晃,東倒西歪地舉著試卷,盯著大紅御批,嘴里嘟嘟囔囔,表情悲憤異常。他多次參加科舉考試,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就是考不中,灰心喪氣啊。
柳三變口齒不清地要來筆墨,歪歪扭扭地寫下:奉旨填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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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變因昨日醉酒太多,今日頭疼欲裂,媽媽著人送了醒酒湯來。
晏小七安慰道,“柳兄之才,可比詩仙李白,何必計較功名利祿。李白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苦短,青春易逝,不如你繼續(xù)作詞,留名千古,比做官留一世名好。”
柳三變聽了甚覺有理,很是高興,“是啊,千年之后,誰還記得呂夷簡之流,只記得李白,柳三變。”
柳三變頓覺的神清氣爽,便推開了解酒湯,嚷著要吃酒。決定繼續(xù)唱完今日唱明日。誰知吃了幾口酒后,又傷心起來,“難道要等到我兩鬢斑白嗎?”
谷穗支著臉頰,看著柳三變的文章,“柳兄,你啊,泡妞順序搞錯了,人家是先當官后泡妞,你還沒當官就泡妞了?!?p> “……”
“還不明白?你可能上了人家的黑名單了?!?p> “……”
“不過,你若是對皇上癡心不改,我倒有個主意?!?p> “什么主意?”
“你改名考試不就好了?!?p> “咦?!本公子怎么就沒想起這么個主意來!”
小七笑道,“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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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進了角門,院子里亂哄哄的,小廝前前后后地跑,一箱箱地往里抬東西,谷穗問道,“你們這是做什么呢?”
飛丫頭說道,“公子,趙公子說要在這兒住下了,正往里面搬公文呢。”
“什么?!”
“公子,趙公子用的是你的屋子?!?p> “豈有此理!他人呢?”
“你屋里呢?!?p> 谷穗抽了一馬鞭子,“都給我停下!誰讓你們搬的?!”
小廝們停了下來,正指揮著的苗公公說道,“公子,主子吩咐咱家搬到這兒來的,您就別難為咱家了。”
谷穗跨過梅花門,朝自己院里跑去。
趙楨正端坐在自己屋子里批公文。
“你怎么能住這兒?這是我的房間”,谷穗著急起來,還未進門就叫了起來。若是他住這兒,七殺怎么肯來見我?看來我是非死不可了。
“這間房光亮最好,最是寬敞,我與你同住。”
“你!”谷穗坐在趙楨對面,頓時柔和起來,“兄長,我看您還是回宮吧,這地方吧,只適合住我這種粗笨之人?!?p> 趙楨看了她一眼,低頭批閱奏折去了。
“相信我,我是既虛偽又膚淺,你看,你仔細看看”,谷穗拿走他手里的筆,臉貼在文案上,望向他的雙眼。
她見趙楨抬起頭來,也抬起了頭,“兄長,睜開您的智慧的眼睛吧,你可是天子,是光輝的神,您垂輝宇宙,照耀著您的子民,這間房因您蓬蓽生輝!但是我,你眼前的這個人根本就不配得到您的照耀!您還是放棄我吧。”
趙楨望著她,她的雙手抓著他的胳膊輕輕地搖晃,他是多么喜歡她的碰觸。
“你想象一下啊,我中風了,大小便也分不清了,嘴歪眼斜地沖著你笑,你還要說,你多美啊!你要每天甚至每個時辰,除了你上朝的時間,我就這樣抓著你不放。你批奏章,我就一瘸一拐地在你旁邊晃蕩。因為腦子不好了,還跟小太監(jiān)要銅錢在你面前扔來扔去,跑來跑去,不,是爬來爬去,是不是很驚喜?!”谷穗沖他眨眼睛。
趙楨從她手里拿回他的毛筆,低頭批閱奏折,“等到你中風那會兒再說吧?!?p> 谷穗臉假笑了一下,沮喪地坐在一邊兒。
“聽說茶樓的柑普比團茶還貴?”
谷穗來了精神,“你怎么知道的?噢,你是要謝我是嗎?不客氣!”
“謝你?”
“對啊,茶樓不是也有你的股?”
趙楨看了她一眼,復低頭。
“我這也算殺富濟貧,穩(wěn)定社會。還有那些有錢人更得謝我?!?p> 趙楨笑道,“他們?nèi)畠摄y子買了一顆柑普茶,還要謝你?”
“這個您最知道了,極端富裕會讓人變成貪欲的囚徒,我可是幫了他們大忙了。這不也幫了你的幫,還消除了極端貧困呢?!?p> “這么說,我還真得好好謝你。”
“算你有良心?!?p> “你想我怎么謝你?”
“怎么謝我?”谷穗眨了眨眼睛,“你是真的想謝我?”
趙楨笑了。
“嗯?那,你也給我個官做,不做事只領俸祿的?!?p> “好,一言為定,你進宮為妃?!?p> “小妾是官嗎?不做?!?p> “你這么不愿意看見我?”
谷穗吞咽了口水,“那,你把你后宮全都遣散了?”
趙楨喜不自禁,不知不覺地握住她的手的手更加使勁了,“好!”
“哎呀呀!你好無情啊!”谷穗跳將起來。
“……”
“你不用說了!我曾未見過你這樣的無情之人!”
“……”
谷穗咽了咽口水,說道,“進宮么,也好?!?p> 趙楨心中一片歡悅,捉住她的手。
“不過,封我兄弟做大官!”
趙楨奇道,“你找到家人了?”
“沒有,所以我決定認幾個兄弟,都要封大官。”
趙楨聽出來了,她哪里是要乖乖待在自己身邊,愁眉不展地看著她。
“兄長,說了這么多,你到底走不走?”
“怎么?開始煩我了?”
“這倒不是”,谷穗看著茶壺里冒出水蒸氣,咕咚咕咚地水沸聲。
趙楨嘆息道,“在我身邊,你安心才是?!?p> 谷穗嘆了口氣,臉頰貼在文案上,“兄長,要是哪日我不見了,你不要難過,也不要記得我了?!?p> “你呀,又胡說了,我雖不知道你從哪里來,卻知道到你要往哪里去。”
谷穗詫異地抬起來,雙眼望著趙楨,“你知道我往哪里去?老和尚說什么了?!那你快告訴我?!?p> 趙楨握著她的手,“穗兒,上天就是要把你送我身邊來。”
“兄長,你怎么變這樣了?!”
“……”
“一本正經(jīng)地忽悠人”,谷穗有氣無力地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