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東城報社。
六十多歲的果真社長正拿著下面的寫手上傳的24日全天的十大新聞審讀。
“在克利家門口被暗殺?在老伯伊妻骨未寒時提出驗尸的要求?”果真的眼神越來越驚奇,“怎么接連幾天都是吳家那個年輕人占了頭條?”
果真作為報社社長,也是第一個對所有信息采集后過目檢閱的人,心里不缺對實事走向的判斷,他的思維很自然的轉(zhuǎn)向了對吳解這個人的推敲。
桌上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是她的年輕女助理剛泡好端過來的,每當思維出現(xiàn)卡塞的時候,果真都習慣飲上一口,希冀有些苦澀的味道會為他轉(zhuǎn)換一條新的思路。
他的手已經(jīng)握住了杯子,下一刻,女助理有些神情驚慌的跑進來,對他說:“社長,吳解先生前來拜訪你了!”
身邊人是最容易理解自己心所擔心的人,所以果真沒有習慣性的訓斥助理,而是停下手上的動作,也有些驚訝的看著女助理。
報紙上寫的很清楚,吳解最近每去一個地方都會鬧出大新聞,果真覺得,女助理的慌張也可能是出于自己能不能招架住那個年輕人。
“怎么?”想到這里,果真有些奇異的問自己,“我在畏懼那個年輕人?”
果真將手里字跡潦草凌亂,也是讓他很滿意下面那些年輕人對他這個社長所持的態(tài)度而擬的第一手草稿重重的拍在桌上。
茶杯里的茶水飛濺,打濕了那張紙,也有幾滴落在了他的手上。
女助理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讓這個脾氣古怪的社長不滿意了,所以,連忙低頭表現(xiàn)出一副謙卑的姿態(tài)。
奇怪的是,社長并沒有言語上的動怒,而是用怠慢了客人有些輕佻的語氣說:“我這里又不是皇宮重地,不需要通報,直接把人帶過來不就好了?”
“哦哦…”女助理抬頭,目光有些遲鈍,“是,我這就去?!苯又浠亩恿恕?p>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果真摸著早已用衣服擦干了但還是有點疼痛被燙傷的地方,接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雙手十指交叉撐著下巴,眼睛里露出有趣的神色。
他覺得,吳解就算年輕自大,也不敢對他一手操辦的新聞報紙持質(zhì)疑的態(tài)度,要做這項事除非有國王陛下那樣的權(quán)力!
所以,他認為吳解來此的目的一定是在其他地方。他心里又有些感嘆,“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夠味…”
……
吳解在那個女助理的帶領(lǐng)下,也在旁人抬頭驚詫的目光中,進入了果真的辦公室。
一進門,女助理就很識趣的把門拉嚴實了。
吳解沒有感到奇怪,他繼續(xù)向前走,拉開椅子,坐在果真對面,雙手握著扇子,用平靜和尊敬的目光看著頭發(fā)花白,胡子濃而黑的果真:“社長,打擾了。”
果真說:“小吳先生來的時機很巧,這幾天都是關(guān)于你的大新聞,報社也正準備給你安排一期專訪,不知你是否介意?”
吳解笑道:“專訪就不必了,晚輩所做所行都是抱著真實的態(tài)度,要叫我再擠一些夸贊或評判自己的話,那真是太浪費大家的時間了?!?p> 這與果真心里所想的年輕人嶄露頭角后會夸耀自己的想法不同,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繼續(xù)說:“那小吳先生來此是為何呢?你也知道,我們所記所傳的事都是你所說所做的,并沒有添加任何個人的心思在里面。”
吳解說:“我并沒有一點懷疑報社公平公正的想法。來此只是為了和果真社長談一筆生意?!?p> 果真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但他還是笑著說:“小吳先生做的都是鉆石那樣的大生意,我們寫新聞,要一張紙和一支筆就夠了,另外,我想,我們寫手也并沒有經(jīng)濟能力去負擔你弄出的那些昂貴的貨物。”
吳解手癢,張開扇子,輕搖著說:“我的生產(chǎn)線從來都不是以賺錢為目的,這點我相信果真社長不會沒有了解,另外,我的生產(chǎn)理念是原料不熄,產(chǎn)品不止,也就是,只要有原料提供,我可以滿足寫手的任何需求?!?p> 果真的目光有了一些懷疑和不滿,報社雖然運用的也是人心對新聞趣事的需求,但本質(zhì)上是一塊凈土,不容名利染指。也因此,他好奇吳解所謂的滿足需求是指哪些方面。
果真雙手放在桌上,看著他說:“羊皮紙,鵝絨筆,墨水,這些寫手需要的東西,市場的價格都很低廉,因此,小吳先生指的是其他方面嗎?”
他又補了一句:“確實,對信息采集這一塊,如果小吳先生有好的見解或方法,只要價格是在我們能承擔的范圍內(nèi),那我是很樂意和小吳先生合作的。”
吳解搖頭說:“我屬意的恰恰是筆這一方面?!?p> “哦?”果真微微后靠著身體,右手除拇指外,四指齊齊敲著桌子,言語里似乎早已準備好了拒絕的意思:“這可也真是又湊巧了!”
他拉進與吳解眼睛的距離才又接著說:“我們報社之前一直是與東城最大的筆商華萊先生合作的。小吳先生可能不認識他,他在整個大陸的鵝絨筆市場也是很有名的,最近也旨在新式筆的開發(fā)?!?p> 果真又放松了語氣,“他前兩天才來信給我說,研發(fā)出了一種不用連續(xù)沾墨水的筆,也取代了鵝絨筆細支的缺點,他命名為帶管式毛筆,算算時間,他打算在東城報社首次發(fā)行,應(yīng)該也是在今天?!?p> “說不定你前腳剛到,他也找上門了。”果真笑著說。
帶管式毛筆?
這個名字對吳解來說一點也不新鮮,無非是在毛筆內(nèi)部多做一個吸納儲存墨水的管子,想法倒是很邁進他要談的鋼筆了。
但是。
終究還是毛筆,軟筆頭怎么能與鋼筆的硬筆頭爭鋒?
吳解正準備提出自己馬上要制造的鋼筆。
就聽身后劃啦一下,有人踏著興沖沖的腳步進來了。
接著,他好像被那人無視了。
只聽那人用粗獷的嗓音對果真說:“果真社長久違了,來試試我的新筆怎么樣?”
那人將一個黑色的細長盒子放在桌上,推給果真。
吳解順著那只似乎連能穿過他腰的黑色衣料也掩蓋不住肌肉輪廓的手臂瞟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來人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不似山叔那般巨大粗壯超出常理,所以魁梧一詞用在他身上更合適。
他帶著一頂黑色金色鑲邊的小圓帽,下面是一張圓臉,沒有一根胡茬。
「這位就是華萊?」吳解感到一些奇怪,華萊這個名字他以為會是一個長相優(yōu)雅的男人,另外,這家伙的體型更適合做一個木材商人,而不是一名筆商。
當然,吳解沒有多想,也許,粗壯的外表下有一顆細膩的心呢?
見果真沒有第一時間打開自己的筆盒,華萊這才注意到自己身邊還有一個年輕人,他問果真,“社長,這位是?”
華萊心里也只像是禮貌性的問了一句。
手里拿著一把廉價的折扇,動作在行家眼里十分撇腳,有些寬,顯得粗苯的眉毛,再來,白衫短發(fā),不似書生也不像武夫,完全就是個另類。
華萊認為,這多半又是一個來找果真抹去不好風評的小混混兒。
對于華萊粗鄙的目光,吳解更在意果真是如何介紹自己,所以他沒有表達自己的不滿。
果真笑著給華萊介紹:“這位是吳解先生,也是來幫我的寫手解決鵝絨筆弊端的人?!?p> 華萊一聽,渾然不在意的拍拍自己的胸膛說:“我的創(chuàng)意才是最新的,社長你還是先試試我的筆吧!”
吳解一收折扇,伸手按住那個筆盒,“慢著!我覺得我的創(chuàng)意才是最新的,華萊先生介意讓我先掌掌眼嗎?”
華萊幾乎是和吳解一同伸手按住了那個筆盒,在桌子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翱茨氵@副行頭,還是去大街上騙騙小姑娘吧,如果想盜發(fā)我的創(chuàng)意,代價你是賠償不起的!”
吳解在華萊使勁一把搶過去前松手了。
他轉(zhuǎn)而微笑的看著果真。
果真有些頭痛,他很想做一個扶額的動作,但是,這樣就顯得他確實被眼前這個年輕人無聲的逼迫了。
吳解勢頭正猛,他最近做的事沒有一件是在開玩笑,別人也似乎和他開不起那樣的玩笑。
如果吳解和另外一個像熊一樣的男人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爭執(zhí),甚至是爭斗出現(xiàn)死傷,那簡直是一種非常糟糕的狀況!
于是,果真像是在做一件并不起眼的小事,順著吳解的意思,拉開抽屜,取出一張最新的報紙,遞給華萊,心里猶不放心,又笑著補了一句:“他是東城吳家的那個吳解?!?p> 「我管他是哪個吳解?」華萊很想冒出這樣一句,緊接著反應(yīng)過來,能上報的人都不是簡單人物,起碼有點權(quán)勢,他雖然不怕得罪,但最好還是不要得罪。
更。
東城吳家?
東城只有一個吳家!
他還曾經(jīng)去討好過那對夫婦!
華萊平時也看一些報紙,所以對吳家之前所處的形勢是了解一些的,只是最近奔忙,有一段時日沒看報紙了,看的那段時間又很少出現(xiàn)吳解這個名字。
這才導致他對吳解的名字陌生和不在意。
華萊第一眼就看見了煉木成鉆的那條新聞,也是在這一瞬間,他突然很后悔,很想禮見旁邊那位不起眼的年輕人,也很想收回剛才自己說過的那些不好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