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六里亭橋(壬辰,土克水)(二)
眾孩童也緊張地跟著仆人的腳步跑到了湖邊,其實這樣也看起來更加接近一些罷了,毫無用處。
那周興嗣已經(jīng)快游到了湖中央,正是剛才騰起水花附近的位置,他不斷在附近潛入水中,像是在來回找尋,卻好像什么也沒有找到,最后只是呆呆地浮在水左右觀望。
“少爺!快回來吧!”他的仆人已經(jīng)在岸上急得都要叫破嗓子了。
那危興嗣遲疑了一下,便準備要往回游,正當(dāng)眾人看他已經(jīng)往回游要松一口氣的時候,忽然之間,他似乎被什么東西抓住了腿腳,一下子立在了水中,滑了下去!眾人一驚,可是此時卻只能看到他的兩只手還在水里掙扎撲騰。
那仆人嚇得跪倒在地,此時,谷辰澤也不能坐視不理了,畢竟這個是他每日上學(xué)的伙伴,那感情與路人不同,他忙又脫了上衣奔入水中,拼命向那處水花游去,身后隱約能聽見谷辰源的大喊聲,可是他卻顧不上這許多了。
眼見那遠處的水花越來越弱,慢慢平息下去,谷辰澤見此狀,忙又一頭扎入水中,在水底,他睜開眼睛,此時,正看見前方模模糊糊的赤條條的影子,想就是那危興嗣,他拼命蹬水,向那處游去。
只見那個危興嗣影子是豎著立在水中的,雙手還在掙扎,可是腳踝處好像被什么東西在往下拽,他整個人都極速地在往水底沉下去!
此時,谷辰澤已經(jīng)快游到了他的身邊,可是由于危興嗣在急速往水下沉,他快游到的時候,危興嗣已經(jīng)比他在水中的位置要低了不少,他向下再一看,只見一個黑乎乎的人形的影子,雙手扣住那危興嗣的腳,正在向下拉!
谷辰澤頓時嚇的差點憋的氣全都吐出來,四肢都酥軟了,差一點沒辦法再用力。好在他水性好,在水底比較冷靜,只在原地呆了一瞬,便決定從上方去拽危興嗣的胳膊,他吐掉一半肺里的空氣,再用力向下潛去,向水下奮力一抓,才一把抓住了危興嗣還在掙扎的一支手。
那支手猛地捏緊了他,說明危興嗣還有意識,他忙使出全身力氣向上拉拽,可是仿佛在和水中那鬼影拔河一般,上升非常艱難,他只得再扣上一支手,雙手握住那危興嗣的手,咬緊牙關(guān)拼命向上扯,已經(jīng)是使出全身的力氣了,卻依然扯不動。
就在他們僵持不下,谷辰澤覺得肺憋得都要爆炸了,心要涼了的時候,忽然間,一股巨大的沖力由下而上席卷上來,一下子裹挾著他和危興嗣急速上浮,爾后“嘩”地一聲谷辰澤就先沖出了水面,接著,又是“嘩”地一聲,那危興嗣也沖出了湖面。
谷辰澤這才明白了,是因為抓著腳的那個東西松手了,所以他們兩個就因為慣性一下沖出來了。
這下,危興嗣的臉已經(jīng)鐵青,神色亦是驚慌失措,在水中猛喘了幾口氣,瑟瑟發(fā)抖。谷辰澤見狀,忙游過去,繞到他身后,從他腋下穿過胳膊,抱住他的胸口,爾后側(cè)劃游泳把他往岸邊拉去。
岸上那群官家孩子堆里傳來了歡呼之聲音。而那邊農(nóng)人家的幾個孩子卻愣愣地立在原地,只死死地盯著谷辰澤將危興嗣救上了岸。
快到岸邊之時,幾個孩子都沖入了水中,七手八腳地將兩個人扶著上了岸。危興嗣已經(jīng)腿軟得無法站立,仆人將他安置在岸邊半躺著,給他揉搓胸口,另外一個仆人“砰砰砰”給谷辰澤磕了好幾個響頭。
休息了好一會兒,危興嗣才操著虛弱沙啞的聲音道:“這個水里有古怪,我要讓我爹派人來此查看!”
出了此事,尤其是谷辰澤還把自己看見水下黑影的事情給眾人描述了一番之后,大家便再也不敢在此湖中游玩,一行人回了道觀休息。
第二日,因危興嗣的報告,官府派了兩個捕快去那處湖里查看,孩童們便去了其他地方游玩??墒峭砩匣貋淼臅r候,又聽聞出事了。
原來,第二日,捕快到達之時,正碰上昨日溺入湖中的農(nóng)人孩子的親屬在湖里找尋孩子的遺體,從昨日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都沒有發(fā)現(xiàn)。其實這個湖也并不大,好幾個大人游了幾圈,卻生生沒有發(fā)現(xiàn),也是奇怪至極。
可就在那時,一個在湖里找的大人忽然又失蹤不見!當(dāng)時因為人多,都在水中探尋,直到大家要收工之時才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人。
當(dāng)時那捕快里就有一個人還自詡水性好,便又下水去尋找,結(jié)果,這個捕快竟然也沒有上來!這一下事兒可就更大了,一連三個人,都消失在了湖中。眾人一直找到天黑,只得打道回府,那剩下的捕快也只得一個人回官府報告了?,F(xiàn)在,村中人說湖里有水鬼,皆是不敢再靠近那個湖了。
而就在當(dāng)天晚上,危興嗣的家屬之中,有一位是他的親姐姐,忽然也失蹤不見。
沒人知道是晚上什么時候失蹤的,說是晚上要睡覺之時發(fā)現(xiàn)找不到人了。村長亦是帶人四處尋找,甚至深入山中,都是無果而歸。
這下,本來好好的避暑游玩,變成了一下四個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慘劇,官府又多派了些人來找尋,孩童們早就嚇得興致盡失,趕緊回到了京城。
當(dāng)時此事在京城都傳得沸沸揚揚,人人都說是“風(fēng)臺村水鬼”。聽說官府尋了月余也都未有結(jié)果。危興嗣家里亦是不好過。上私塾之時,谷承澤明顯感覺他眼圈發(fā)黑精神不振的樣子。
轉(zhuǎn)眼之間,已是初秋。
夏日里暑氣濕熱,谷星樞的身子便一直不好,連屋門都不能出。秋日氣溫漸涼才緩過來一些。
這一日,谷辰澤下學(xué)回到銘星閣,看見谷星樞坐在門口的搖椅之上,氣色似乎不錯。
“爹?!彼傲艘宦?,便進屋去把書包扔下。
“澤兒,今天是何月何日?”谷星樞忽然問道。
谷辰澤一愣,爾后想了想道:“乙酉月,丁未日?!?p> “唉,我也老糊涂了,何年???”谷星樞又問道。
“庚子,爹。”谷辰澤道,之后便在谷星樞的搖椅邊蹲下。
“今日天氣很好吧?!惫刃菢袉柕馈?p> 谷辰澤抬起頭,秋高氣爽,晴空萬里,便道:“是呀,爹,今天天氣很好。要不……我找木林來,我們出去走走?”
“今晚我們觀星,排個盤吧。”谷星樞忽然道。
“啊,好呀?!惫瘸綕纱饝?yīng)道。他在七八歲的時候,谷星樞就教他了觀星排盤之法。據(jù)說是他們谷家的獨門。
觀星術(shù)與批八字、看風(fēng)水不同,門檻更加高。因為星星不是日日都可觀到,即使可以觀測到,肉眼捕捉方位、變化極易出現(xiàn)偏差謬誤,因此傳遞出的信息與解讀也是千人前面。
前朝的觀星之術(shù),需在特定的節(jié)氣或者特定的天干地支之日,亥時居南北望,面朝北極星之方向,用肉眼觀星之變化,再做出判斷。這種觀測方法并不準確,而且難以記錄,不易傳承,習(xí)此術(shù)之人若非天分極高,極易觀不出細微之變化,不解其中之要害。
而谷家的先人,正是發(fā)明了一個小小的“觀星儀”,并設(shè)置了排盤記錄的規(guī)則,才得以讓他這一路的觀星之術(shù)可以在家族之內(nèi)傳承。
于是,晚間,谷辰澤提前將桌椅搬入院中,備好筆墨紙硯,搬出小巧的觀星儀放在桌上,調(diào)整正對向北方,坐在院中等待時辰。
谷家的觀測之法,并非都是亥時北望,而是根據(jù)今日的天干地支做判斷,似乎也是有著一套規(guī)則,只是谷星樞默記在了心中。今日,他便讓等到申時二刻即可觀星。
還有一點時間,谷辰澤便隨口問道:“爹,今日所觀是何事呀?”
“還不知。只是我微微有些預(yù)感而已?!惫刃菢械?。
谷辰澤便不再說話,一直等到了時辰,他才走到桌子前,站在了“觀星儀”之后。此“觀星儀”是根據(jù)前朝的郭守敬的簡儀改良而成。變得很小巧,可以放置在桌上,觀星之人透過儀上的空隙觀看,即可測出偏移和度數(shù)。
他便按照谷辰澤教他的法則,開始逐個觀察、記錄。
“爹,我開始看了啊?!彼?,由于谷星樞看不見,他每觀測到一處,要記錄的時候便要給谷星樞讀一遍:“北方玄武,東偏一度。其中……額……斗宿在北偏東一度……然后是,白虎在西,偏了……咦?”
他眼睛挪開那觀測的孔隙,抬頭用肉眼看了看那星宿,又觀測了一下,才道:“白虎,南偏了四度,其中,畢宿西偏南五度,婁宿的第二顆、第三顆有紅光暈,昴宿亦似有紅光,依然偏……南方二度。然后是……那個朱雀,亦是南移了一度,鬼宿中星那處有紅色光暈發(fā)出……”
他說的有些遲疑,因為在他的記憶中,觀星排盤好像還沒有像今天這次偏離這么多的,他本以為谷星樞會覺得自己的觀測有誤,讓自己重新再看,但是他爹卻不聲不響地坐在他身后,聽他把盤報完,排好了。
“星相有異,畢宿偏離過甚,昴宿出赤,二宿之間便是水,恐怕是南邊水文有異?!惫刃菢芯従彽?。
谷辰澤一下想到夏天之事,忙道:“爹!就是風(fēng)臺村鬧水鬼吧,我不是前兒和您說過嗎?可嚇人了!”
谷星樞道:“夏日里我身子不好,聽得迷迷糊糊,只當(dāng)是意外落水之事,沒想到真有蹊蹺?!?p> “哎,我都跟您說了!我親眼見到了那個水鬼!黑乎乎地,差點就把那危興嗣拖到水底了呀!”谷辰澤急道:“后來那危興嗣的姐姐也不見了,他們家還派人找了好久呢。”
谷星樞沉默不語,爾后又問:“你再看看那鬼宿,是中星有紅色光暈?”
谷辰澤又盯著那邊看了看,道:“是的,爹,很明顯。就是您教我的,非本光出射,卻是光暈之色泛紅?!?p> 谷星樞便又不說話了,似是在做思考。爾后,他忽然抬頭,對谷辰澤道:“我們?nèi)ヒ幌履阏f的那個地方吧?”
“?。俊惫瘸綕审@的嘴張了老大,他見他爹不像是在說笑,便道:“爹……那個地方很遠的,恐怕您去不了那么遠的地方吧。”
“此番恐怕非去不可……”谷星樞口氣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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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山姜米糖
每逢“九”字的章節(jié),稱為“逢九回夢”章,回夢章節(jié)會描寫書中的某一個人物與夏家的過往。也是某一個人物“立傳”的章節(jié)。前后都會配詩,做到工整一致。篇幅也會較其他章節(jié)更長一點。 第十九回——幼年谷辰澤與谷星樞之事,谷家單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