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火,像個魔鬼一般將月光一點點吞噬。夏猶清用她那瘦小的身體攙扶著重傷的大師兄,一路逃到林間,但她實在太小了,十歲的小姑娘,連大師兄的虎頭金刀都提不動。
蕭盛傷勢嚴重支撐不了倒在樹下,她嚇壞了哆嗦著試探他的鼻息,終是松了一口氣,又回望另一頭的火海,圓溜溜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流出了絕望的淚水。
山下傳來了馬蹄聲,為首的命令道:“武癡快帶人去救火,其他人隨我留下來護送攏月山莊的兩位弟子?!?p> 夏猶清躲到蕭盛身后,只見一群人往山莊的方向跑去,剩下那位為首的瘦瘦高高身著蒼色衣的少年公子,身高約摸有十五六歲的樣子。
此時她的雙眼被眼淚模糊了看不清來人真真面貌,隱隱約約間仿佛有根竹竿向她走來。
見那“竹竿”拿出一根竹管,朝她附下身來,蕭盛雖重傷在身但還是下意識的將小師妹護在身后,伸手攔住了那人。
只聽一個沉穩(wěn)又帶些高傲稚氣的聲音響起:“我乃半月樓樓主齊三,途經(jīng)此地,見你攏月山莊遭了難,特來相助。不用擔(dān)心,這丫頭受了驚嚇,我只是想讓她好好睡一覺?!?p> 竹管一吹,一陣飄飄然的氣體撲面而來,夏猶清下意識的閉上眼睛閃躲,不料意識漸漸模糊,最后靠在大師兄的懷里昏睡過去。
周遭寒風(fēng)吹過,有人給她披上了裘皮大衣,她這才感受到了一絲溫暖,有人將她輕輕抱起,還隨意的將她拽著蕭盛衣角的手撥開。
像是陷入了混沌之中,還是說掉入了歸墟?是真是假她也分辨不清,她看到師傅舊疾復(fù)發(fā)佝僂著身子躺在床上,她跟著紀婷師姐去燒水又將自己房里的棉被抱起,輕輕地為師傅蓋上。
今日是上元佳節(jié),鎮(zhèn)上的街市正熱鬧,從山上就能看到遠處的煙火氣。蕭盛征得師傅同意,要帶小師妹下山逛花燈,但兩人都暗戳戳的想好了,要給師傅再添床棉被,還要給他老人家買點暖胃的小酒。
夏猶清早早的準(zhǔn)備好了,乖乖地坐在攏月山莊門口,等著大師兄帶她下山。攏月山莊是江湖上最窮的門派,早些年行俠仗義的同時還會做點賣茶葉的小買賣。但后來因師傅路見不平,不僅結(jié)下了仇家,還烙下了病根,山莊里的人便都一心習(xí)武,一同守衛(wèi)山莊的安寧,早些年的仇家也未尋上門來,這山莊到漸漸落魄了。
山莊里二十名弟子中,夏猶清最崇拜大師兄了,他是山莊里武功最強的,在她面前,大師兄就像一座石山,肌肉結(jié)實成石塊,個子高大威猛。他的武器也是非同尋常,一把虎頭金刀,巨大無比,此刀一出,震懾四方。
紀婷師姐常常給她講各種神話傳說,其中小丫頭最喜歡夸父了,因為聽夸父的故事時她腦海中就自動帶入了大師兄的模樣,便每每說大師兄就是夸父,這時師姐總會臉頰一紅,拿手遮住半張臉,頭轉(zhuǎn)向身后。起初她以為師姐不高興,后來漸漸長大了,在師傅和其他同門的調(diào)侃之中,看懂了不善言語的兩個人之間細水長流的感情,才明白師姐這是害羞了。
小丫頭長到十歲連大師兄的腰都沒到,只見大師兄像撿葉子一樣輕而易舉地將她放在后脖子上,用眼神與師姐道別后就往山下走了。
天上月兒圓又亮,地上人兒瞧啊瞧。
蕭盛見小師妹盯著月亮發(fā)呆便戲弄道:“丫頭你坐得這么高能瞧見月里的仙子嗎?”
一聽這話,丫頭看得更起勁了,兩只大眼睛眨也不眨,思考一番,突然眼睛一亮,靈機一動道:“當(dāng)然看得見了?!?p> 蕭盛詫異:“那仙子長什么樣???”
丫頭笑嘻嘻道:“跟師姐長得一模一樣呢,一樣的溫柔,一樣的美麗?!?p> 蕭盛顯然想下套沒想到被這小丫頭給套住了,反應(yīng)了一會才明白這小丫頭學(xué)精了,竟也學(xué)會跟其他人一樣起哄了。他一把將小丫頭舉起,單手抓住她的一只腳,將她倒掛起,前后擺動著。
“大師兄帶你玩倒著蕩秋千,哈哈哈......”
大師兄笑得爽朗暢快,小師妹也跟著咯咯笑。不一會兩人就笑累了,停下來只聽見身后傳來尖叫聲。
他回頭一看,只見明亮的月光下,跳躍著微弱的紅光。
不好,著火了!
他背著小師妹一路回跑。
趕到山莊時,只見山莊外布滿了毒蛇,小比樹枝,大勝碗口。密密麻麻像是萬蛇窟一般,叫人心生寒意,不禁胃里犯嘔。
大火也已經(jīng)將山莊圍住,里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一股熱氣迎面而來,嘶吼聲,吶喊聲,求救聲,此起彼伏。
蕭盛拔出虎頭金刀,朝外面盤旋的毒蛇砍去,他的身法很快,那把沉重的刀在他手中輕盈的像一根竹竿,刀刀都使出了全身內(nèi)力,可毒蛇的數(shù)量不減反多,紅的綠的、粗的細的不計其數(shù)。
已經(jīng)有很多同門不敵毒蛇數(shù)量太多,中毒身亡。
夏猶清嚇壞了,她躲在遠處的樹下,哭得五官扭曲,卻不敢上前,平日里有大師兄的保護,她練武總是不上心,總覺得大師兄能護她一生一世,師姐能同她講一輩子的故事,師傅能長命百歲??扇缃裎羧绽镒o她愛她疼她的人身陷困境,她卻只能望而卻步。
烈焰之中她聽到了師姐的聲音,那是被火焰灼燒的痛苦撕喊。
師姐一輩子給那么多人治好了病,總是想著怎么樣能讓天下人過得好一點,讓他們不再受病痛之苦,這樣處處為他人著想如此善良的人,怎么忍心讓她死于殘酷火海。
夏猶清冷靜下來,眼前大師兄和其他同門們都在與毒蛇廝殺,其中必有古怪,這周圍一定有人在暗處操縱著毒蛇。
她起身正準(zhǔn)備還視四周,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她躲著的那棵樹上正盤旋著一只竹葉青,吐著信子,直擊面門。
啊!
猛地從夢中驚醒,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低落在棉被上,剛才做的夢都是真的,那場火海,那群毒蛇,像中了魔咒一般在腦海揮之不去。
映入眼簾的是粉色的帳幔,粉色的流蘇,床榻邊是一扇雕工精致的窗子,窗外有個瘦高的人影,她下意識就想起昨晚那個長得像竹竿的男子。
她緩緩打開窗,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
那不是竹竿,而是一根竹子成精了。竹子本就是那些讀書人用來比喻君子的,那么眼前這位少年公子就是君子中的君子。若這有個讀書人在這,那定會吟誦個:窗前一叢竹,清翠獨言奇......什么的。
那少年公子笑盈盈地看著她,道:“我是齊三,是這兒的主人?!?p> 夏猶清仰著頭望著他,經(jīng)過昨夜的火海,小小年紀的她眉眼之間就多了一絲煞氣。
她只道:“我大師兄呢?我?guī)煾岛蛶熃氵€有攏月山莊的其他人呢?”
“你大師兄中了劇毒,由我樓中的醫(yī)師治療過了,不過現(xiàn)在還在昏迷當(dāng)中。至于你說的其他人,抱歉我......我無能為力?!?p> “他們都死......死了?”
“攏月山莊已經(jīng)是一片灰燼了?!?p> 他原想再解釋一番,但這丫頭竟十分冷靜:“你能教我武功嗎?我一定會好好學(xué)?!?p> “你心中有恨?”
夏猶清沒有說話,但她滿是仇恨的眼神已經(jīng)給了他答案。
“好,但是我半月樓不白收徒弟,我要你入我半月樓成為這兒的殺手,當(dāng)我劍下的影子?!?p> “好......樓主。”
她明白從此刻起,她不再是那個處處要人保護的小女孩了,她要靠自己守護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