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抽絲剝繭
狄仁杰一夜未合眼，時間過得也快，不知不覺已是翌日卯初。他將自己關在書房里逐步分析案情：首先梅尚香之死的真相。這個內(nèi)幕沒幾人知道，兇手又是如何獲取的？其次兇手戴惡鬼面具之用意。排除恫嚇別人，那便是怕別人指認，那么兇手極有可能是公眾人物。最后如何去查明鬼面人的真實身份。眼下既已查清兇手攜仇而來，可以確定鬼面人就是梅尚香的神秘對象。這二人既是伴侶相好，不該無人知曉。可梅姑娘生前好友汪美玉卻直言未曾見過，說明女方怕累及男人的名聲。
男人無錢贖身，便當賣祖器，說明男方家境并不富裕，卻是一個務實之人。男人將當銀盡數(shù)交托女方，說明二人確系兩情相悅。男人鐘情于青樓歌姬，可見其背景不是書香門第，并非墨守成規(guī)之輩。男人武功極高，又隱匿市井之中，如此身份在陳留縣屈指可數(shù)。男人累次殺人都能全身而退，甚至沒留多少證據(jù)，還能摸準目標人物的日常行走路線，最重要的一點，梅尚香溺亡距今不過半月，兇手一人能在這么短期內(nèi)執(zhí)行復仇計劃。首先可以排除職業(yè)殺手，殺手一般傭金極高，而兇手卻還拿不出三百兩銀子，顯然不是這一類人。
那就剩下最后一種可能，兇手多少跟官府有些關聯(lián)。倘若不是官府之人，那便是官府里有幫他的人。從汪美玉的話里，似乎還隱含了一個重要信息，兇手一年的收入并不多。不僅如此，今晚鐘稷郴脖頸上的致命傷，顯然兇手當時左手持刀，不出意外，兇手應該還是一個左撇子！
狄仁杰一即想通，忽然睜眼，回想起梅尚香。這姑娘的容顏不復見，可能跟汪美玉齊名，也教五家公子下得去手，怕也是一個大美女。如此美女心系之人，絕不能長相太丑，年紀當在二十至三十以內(nèi)。符合以上所有信息的人……
狄仁杰第一時間想到一個人來：“原來竟是他！”一念至斯，這下全都想明白。他生怕出現(xiàn)紕漏，便又重新開始推演這一整個案子，兇手先殺曹燁霖，接著殺高濮，再殺孫善汝，最后一個殺鐘稷郴，整個案發(fā)過程，也只有這人沒有不在場的時間！也只有這個人完全吻合以上梅尚香對象的所有條件。
衙差卓飛來報：“大人，丁大叔來了?！钡胰式艿溃骸翱煺堖M來?！弊匡w當即領客進門。狄仁杰笑著招呼道：“丁叔，真是有勞你了。”丁貴道：“大人，昨兒你問小人當晚來曹府的有多少賓客。小人回去仔細想了想，大概五六個，都是我家少爺?shù)呐笥眩械男∪苏J識，有的小人也不識?！钡胰式艿溃骸斑@些我都已知曉。”
丁貴很是不解：“大人都知道了？”狄仁杰點點頭，旋即叮囑：“丁叔，明兒你若無事，請來縣衙一趟，我這里有人要讓你認認，你權(quán)且做個證人?！倍∈咫m有疑惑，但不敢多問，只是唯唯諾諾。狄仁杰還親自送客人出門，又趕緊去了一趟后花園見杜芊芊。
杜芊芊欣喜若狂道：“狄大哥，你有空來看我了？”狄仁杰略有尷尬道：“芊芊，我來尋你是有事相求?！倍跑奋返溃骸笆裁词卵?？”狄仁杰道：“我看你這里有幾間空屋，煩勞你打掃打掃，明兒會有客人來住?！倍跑奋仿勓?，迭迭追問道：“客人？什么客人？哪來的客人？”狄仁杰賣關子道：“這個到時你自會知曉，你聽我的便沒錯。”杜芊芊頷首道：“好，狄大哥，我聽你的。你還有什么事要吩咐我么？”
狄仁杰道：“沒啦……對了，你最近在做什么？我好像沒看到你。”杜芊芊撇嘴道：“還不是你太忙，我不敢打擾你?！钡胰式苡樣樀溃骸氨赴?，最近手頭有案子，冷落了你。等這個案子忙完，我一定帶你出去游玩，你說可好？”杜芊芊大喜道：“你說的可是真的？”狄仁杰道：“當然是真的。你狄大哥什么時候騙過你？”杜芊芊反復叮囑：“那你到時候可別忘了。”狄仁杰不敢耽擱：“不會的，不會的。我的事你也別忘了。我還有事，就先過去了?！倍跑奋沸χ鴵]手：“去罷去罷。”
狄仁杰一夜未睡，終究有些疲憊。他才出了后花園，遠遠望見卓飛正領著幾個人在走廊。他一看是鐘府的人，立刻上前打招呼：“諸位諸位，你們可是有事？”鐘府管家道：“大人，我家少爺遇害，這案子可有些許眉目了？”狄仁杰淡淡道：“查案需要一些時日，你們且耐心等待幾日，縣衙保證能查出殺人真兇來?！蹦晴姺蛉四ㄖ蹨I：“大人，我兒死得冤，你們可得好好查清楚啊，是誰這般狠心害死了我的兒……嗚嗚嗚……”狄仁杰信誓旦旦道：“鐘夫人盡管放心，本官決不會放任兇犯胡作非為，草菅人命！”
鐘府管家打探道：“大人，昨晚岳公子被你們帶來縣衙錄口供，一夜未歸，他還在么？”狄仁杰佯裝驚奇道：“岳公子還沒回家？昨晚錄完口供，他自己騎馬回去了?！辩姼芗业吐晣肃榈溃骸笆敲矗靠社姼畢s未見他回來呀?！钡胰式芏?，假意猜測道：“莫不是岳公子回了岳家？”鐘夫人忙道：“愚侄回家便好。我等叨擾莫怪，先行告辭了?！迸R行道個萬福，便率鐘府家丁離去。
狄仁杰送走鐘府之人，自回書房歇息，這時候總算有了困意，便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別人也不來打擾。整個上午他都將自己關在屋里，別人也不知他在做什么。直至午后他才一覺醒來，肚子饑腸轆轆，懶洋洋的爬起，要去廚房尋吃食，不意在庭院中被杜縣令撞見。
那杜縣令剛剛收下鐘府的一沓銀票，正要尋問判佐案情進展情況，笑瞇瞇道：“懷英，鐘府這個案子調(diào)查得如何了？”狄仁杰道：“回杜叔叔的話，本案就要水落石出，只差最后這一出好戲了?！倍趴h令道：“好戲？什么好戲？”狄仁杰道：“這一言兩語也說不清楚，杜叔叔，你就等著瞧好戲罷。你大可高枕無憂，你定下的五日之約也斷然延誤不了。”
杜仲秋眼瞅著狄仁杰胸有成竹，便說道：“既然你有如此把握，那便過了今晚再說?！钡胰式芄Ь吹溃骸笆鞘鞘牵式苤斅牰攀迨宓慕陶d！”見杜縣令離開，自去廚房。剩飯剩菜都沒有，倒是有一籃子水果。這時餓得發(fā)狠，他也顧不得許多，填飽肚子要緊，吃完就去了案牘庫翻閱書籍，又差值班從外尋來信封。他埋頭寫了一個多時辰的書信，分裝成三封，一封給父親狄知遜，一封給老師閻立本，還有一封給施夜白，交由三個驛使八百里加急，并刻意叮囑道：“此信干系重大，萬萬不容有失。爾等務必親自交付信封主人之手！”驛使領命而去。
狄仁杰又書寫了一張單子，叫來卓飛：“小飛，這是二兩銀子，你照著紙上這些東西采購，在日落前交于我手。”卓飛看了一眼，驚奇道：“大人，你弄錯了罷？怎么是紙錢，還有白蠟燭？咱們縣衙好像又沒有白事?！钡胰式艿溃骸澳銌栠@些作甚？照辦便是，去罷。”卓飛見人不似玩笑，雖有疑惑，但不敢多問，遂而奉命去采辦了。
狄仁杰將這一切都安排妥善，總算可以歇了一口氣。他坐在書案前，重又將岳書華的口供取出，仔細審閱，不覺又至黃昏。卓飛匆匆趕回來復命，將購物盡數(shù)交割。
沒過多久，縣衙上下用晚膳，杜芊芊見飯桌上少了人，便問道：“狄大哥，慕容姐姐去哪了，還有你家那個阿羽？”狄仁杰答：“可能回老家了罷。”杜芊芊聞言，不由囁嚅道：“去了也不說一聲。”狄仁杰淡淡道：“吃飯罷。興許過幾天他們便回來了。”杜芊芊這才釋然。
飯后，狄仁杰正要出門。杜芊芊問道：“狄大哥，你要去哪？”狄仁杰答道：“我去一趟魏府。”杜芊芊不解道：“你去那里干嘛？”狄仁杰道：“請人來唱戲。”杜芊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唱戲？唱什么戲？”狄仁杰笑笑道：“等明兒你不就都知道了。”說完便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