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師父師父

　　島的記憶，在我腦里慢慢匯成了一條長河，最終變成了我自己的經(jīng)歷。

　　我的血肉依然在島中流淌，不斷地進行滲透，一絲一角都不肯放過。

　　兩年后，血肉滲透整個島嶼，我睜開了眼睛。身體五官都在，并沒有真的爆炸，也不可能真的化成了血肉泥漿。但這副身體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身體了，它與這個島血肉相連，就像突然多了一個分身一樣。

　　這兩年，雖然我的靈力沒有一點增長，但是我知道，此后的修行路將變得平順起來，吸收靈力的速度將成倍增長，這便是易經(jīng)洗髓的效果。

　　我忍不住從地上站了起來，仰天一聲長嘯。聲音像陽光似雨露般灑滿整個島嶼，萬物生靈像是得到了恩澤般，紛紛俯首低語，歡欣臣服。我瞬間有了一種還未遇到真正的強者，便達到了人生巔峰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快就被壓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師父和泰迪寶寶的無盡思念。他們等了我整整八年，一切都好嗎？

　　我立即通過契約術(shù)打開異空間，飛身而下，此時天空有了太陽，靈力內(nèi)力都可以使用，認準方向后，便朝著南方飛奔而去。

　　說來奇怪，異空間竟然也隨著我移動而移動了，雖然肉眼看不到它的存在，但是那種血脈相連的呼應，我知道它始終懸浮在我的頭頂位置。

　　這或許便是羈絆？我想的不深，飛速前進。

　　這一次，有了白天與黑夜，我晝夜不息地飛掠著，內(nèi)功耗盡才停下來打坐回復，滿了又立即趕路，還是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走出荒漠，遠遠便看見前方的山丘上立著一個黑色的人影。

　　「師父！師父！」我忍不住激動地呼喊著，腳步卻不斷提速。

　　泰迪寶寶率先聽到了我的呼喊，它身材還是那么大，原本正在躬身刨土，聽到聲音后，先是抬起頭來側(cè)耳傾聽，隨后又望向我這邊，僅猶豫了片刻就認出我來了，激動地滾下了土丘，然后一骨碌從草地上爬起來，如一團火球向我沖來。

　　師父卻紋絲不動，就那么站立著，望著我的方向。

　　泰迪寶寶一下子就撲入到我的懷里，又咬又抓、又舔又頂，嘴里還發(fā)出嗚嗚地聲音，眼淚汪汪地，不依不饒。

　　我眼淚奪眶而出，看著懷抱里鬧騰的這個小家伙，忍不住親了它幾口，心中感慨萬千，整整八年沒有見面了，我早年滿二十歲，身高幾乎是當初的一倍多，樣貌也肯定發(fā)生了巨變，可是它還是認出了我，真是個念舊和機靈的小靈狐啊。

　　我趕快安撫住這個小家伙，懷抱著它騰空而起——師父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這讓我心慌不已。

　　距離師父還有十米的位置，我已看清了一切，忍不住撲倒在地面上，放聲大哭起來，就那么邊哭邊跪著向師父爬去。

　　師父已經(jīng)死了，他的雙腳深深地陷在泥土里，就那么站立著，望著我會出現(xiàn)的方向。由于這里氣候干燥，師父的尸身沒有腐爛，而是直接被風干了，成了一具站的筆直的干尸。

　　從白天到黑夜，從黑夜再到白天，不知道自己哭暈了多少次，醒來后望著師父又繼續(xù)哭泣，回憶與師父相處的那六年，仿佛就在昨日一般。為什么？人活著的時候，可以哭可以笑，能跑能跳，死后就什么都沒有了。我多么后悔自己竟然離開了八年之久，如果當初就陪在師父身邊多好啊，修什么術(shù)，去什么先人谷，那些又有多大的意思呢？？

　　這樣邊后悔邊哭泣著又過去了三天，泰迪寶寶始終守在我的旁邊，它偶爾離開一會，會叼來一些昆蟲或者野果放在我面前。

　　「我不吃哈。」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摸摸它的頭，它像聽懂了似的望著我，雙眼睜的大大的，然后靠過來，用它那黑色的鼻尖蹭蹭我的臉。過一段時間，它又會出去叼來一堆吃的。

　　這樣下去不行，我哭夠了，也想了很多，最后打開異空間，打算將師父葬在里面的一處花叢里，他生前沒有“資格”返回先人谷，死后便在此長眠吧。

　　可是當我移動師父的尸身時，發(fā)現(xiàn)他的后背鼓鼓囊囊，似有東西。果然，是一個布兜，師父故意將它塞滿，顯得腫脹，就是為了讓我能夠發(fā)現(xiàn)。打開布兜后，里面最重要的物品便是師父留下的一封信。

　　「曉莫，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師父已經(jīng)不在了。沒能看到你從先人谷回來的樣子，師父覺得遺憾，除此之外，也很想聽你講講先人谷的樣子。但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也不要心里太難過。

　　說起遺憾，為師這一生有很多，但再多的遺憾都比不上收你為徒，你或許至今都好奇，當初你求著拜師我不答應，反過來倒是我求著收你，那是因為師父有兩大遺憾需要彌補。第一個遺憾是你的外婆，年輕的時候，我與韓非闖出了“雙杰”的名號，其實外人并不知道，天眼族年輕一代最厲害的是你外婆，她天生開啟七竅，是百年來最有機會沖擊八竅貫通并返回先人谷的第一人，族里非常重視，讓我與韓非貼身保護她。

　　年輕的時候，誰又不會被優(yōu)秀的異性所吸引呢，我與韓非幾乎同一時間愛上了她，但她更喜歡少言寡語的韓非，我只能忍痛割愛，并勸父親此后將族長之位傳予韓非。過了幾年，你外婆生下了你的母親，他們有了孩子，常常一家三口四處游玩，為了讓他們有更多的獨處時間，我便很少跟隨保護，恰恰就是因為這樣，他們被狼族伏擊了，你外婆為了保護韓非和孩子犧牲了自己。我非常自責，找到父親及族里的長老，希望與狼族開戰(zhàn)，他們以族里人才青黃不接、加上失去了未來的希望為由，選擇了隱忍，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韓非也支持族里的決定，從那以后，他便成了我眼中的懦夫。

　　父親死后，韓非繼任族長，我選擇離開天眼族，前往劍宗學藝，然后用了十年的時間尋找狼族，期間殺了不少狼族人，也曾多次被他們重傷，直到韓非請出劍宗宗主從中調(diào)和，狼族道歉，我才重返族里。誰知道，狼族只是虛假道歉，有一年趁我們防備松懈時，舉族殺入汐月山谷，悲劇也再一次發(fā)生，你父母生下你沒多久，便在這場戰(zhàn)役中雙雙戰(zhàn)死，這也是我的第二個遺憾，沒能保護好她的女兒。

　　狼族與我族結(jié)怨已久，此次偷襲后更是得罪了劍宗，他們不知道躲向了哪里，從此銷聲匿跡，如人間蒸發(fā)一般?？鄬の垂?，我自然將怨氣怪在了韓非的頭上，若不是他當年請出劍宗調(diào)和，說不上我都重創(chuàng)了狼族，或許也不會有后面的偷襲，但是我也知道，怪他終究于事無補，我同樣犯了很多錯誤，更是技不如人沒能保護好她們。自此，我在谷外斷崖鑿洞，消沉避世，以致于都忘記了你的存在。

　　后來便是你出現(xiàn)在洞里，這或許是她們冥冥中的安排，給我一次彌補遺憾的機會。我相信，我沒有辜負所托，如今的你可以出師了，比師父、比你外婆……比我們中的任何一人年輕的時候都優(yōu)秀。

　　可是，師父接下來要告訴你的內(nèi)容，將要至你于險地了。我曾經(jīng)猶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讓你來背負這些，但是你終究會知道真相，到了那一天，如果沒有人在身邊告訴你應該怎么做，你會更加危險。所以，師父決定還是告訴你，但是你一定要聽從師父后面的安排，這是我的遺愿。

　　你入谷的第七年，執(zhí)法長老韓子凌找到了我，那時他身受重傷，我自知大限將至，無法救活他，只能聽他講述事情經(jīng)過，然后看著他咽了氣。據(jù)他講述，韓非已經(jīng)猜到你開啟了八竅，并猜出我們離谷的目的，他已頒布命令，待我們回谷時，便將族長之位傳給你。算他識相，可是他又一次食言了。有一天夜里，谷里來了一只外貌像老虎，長著一雙翅膀，喜歡吃人的怪物。怪物背上還馱著一個人，在這個人的指揮，怪物見人就吃，無人能擋，韓非拼死掩護子凌逃了出來，他與族人……全部滅亡了……」

　　什么！那二叔和大壯他們，豈不是……我只覺得巨大的悲痛讓我喘不過氣來，試著幾次深呼吸才讀完剩下的內(nèi)容。

　　「我們天眼一族實力再弱，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凄慘。此人單憑一己一獸便滅了天眼全族，能力恐怖如斯，來歷更是成謎。

　　曉莫，我知道你一定想為族人報仇，但是你此時的能力還萬萬不足，千萬不要回谷調(diào)查此事，為師要求你從此隱姓埋名，前往豫州落劍山，以故人之子的名義拜入劍宗長老婉菁門下，當你有一天貫通七竅以上，再暗暗調(diào)查此事，為族人報仇！謹記！謹記！

　　此刻如果你讀完這封信，立即前往劍宗吧，貫通七竅以前不要使用任何瞳術(shù)，更不要自稱天眼族人——師父韓瑟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