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狠狠扎向樵夫丹田,林言用力拉動匕首,割開一條三寸左右的傷口。
他左手將其撐開,右手伸入其中摸索起來。
不多時,手中便捏著一枚銅錢大小的漆黑石球縮了回來。
石球很是堅硬,一種溫潤清涼的質(zhì)感從林言手中傳出。
他已經(jīng)可以確定,這個世界的確有超凡力量。
在那種力量之下,一切凡人,皆為螻蟻。
但林言忽然又感到悲從中來,那樵夫僅僅只是為了祭煉一枚石球,就葬送了幾十條生命。
可悲的是那些枉死之人,生不知為何,死不知為誰……
一座臨安城便是如此混亂,不知蒼蒼青天之下,又會是何等人間煉獄?
“人生天地之間,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不知怎的,林言忽然想起這句話,苦笑之中向后仰倒,就此沉沉睡去。
疲于奔命之間,他早已支持不住。
而那枚石球,依舊被緊緊攥在手中。
不知過了多久,捕頭漸漸蘇醒過來,他整個人已被冰涼雨水浸透。
疼痛無比的胸口和冰冷的雨水提醒著他,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
捕頭艱難地爬起來,剛睜開眼就見到滿地殘紅,那是混著雨水不斷流淌的鮮血。
他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已經(jīng)倒在地上,之前兇殘無比的樵夫,甚至已經(jīng)身首異處。
呼。
捕頭心中不知不覺松了一口氣,心情卻依然沉重。
這些兄弟已跟他共事多年,只要他還沒死,就要把在場所有人帶回去。
捕頭依次檢查附近幾個兄弟的傷勢,發(fā)現(xiàn)其中三人還有微弱呼吸,便肩扛手提,將他們送往一處涼棚。
然后才往遠處樵夫的尸體走去。
瓢潑雨水中,捕頭視線受阻。
待到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林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捕頭急忙上前察看林言,發(fā)現(xiàn)他只是昏睡過去,便趕緊將林言背在身后。
做完這些,他才開始檢查樵夫身上的傷口。
只見樵夫身上布滿淺淺的刀傷,但是并不致命,這都是之前被幾人合力所傷。
灼傷的雙眼以及斷掉的脖子,才是造成樵夫死亡的真正原因。
捕頭又仔細(xì)觀察了一番,發(fā)現(xiàn)樵夫身上自脖子處開始,碩大范圍內(nèi)一片焦黑,隱隱散發(fā)出一點火藥味兒。
而其雙眼處,有不少白色泥狀物,一只眼睛甚至直接被銳器刺瞎。
他頓時猜到林言反殺樵夫的來龍去脈。
然而他感到奇怪的,是樵夫丹田處穿透肚皮的傷口,依照樵夫之能,這明顯是死后才能受到的創(chuàng)傷。
沉思之際,捕頭忽然注意到背后林言垂下的右手,依舊靜靜攥著什么東西,按照林言握拳的形狀,他推測那很可能是銅錢大小的物體。
一時間無數(shù)猜測從捕頭心底升起,然而他很快甩了甩腦袋,似要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統(tǒng)統(tǒng)甩出去。
他撿起一塊尖銳石頭,先是擴大樵夫丹田處傷口,然后狠狠砸去,直到那里血肉稀爛,再看不出原本形狀方才罷休。
做完這一切,捕頭長舒一口氣,背著林言朝其余幾人走去。
不知不覺之間,雨更大了,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
……
林言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破舊的木榻上,一股霉味兒鉆入口腔。
“你終于醒了,離炸藥那么近,沒想到你居然還能活下來?!辈额^的說話聲響起。
林言順著聲音望去,發(fā)現(xiàn)捕頭正一臉疲倦地站在木榻旁,其腳邊躺著幾個幸存的捕快。
這里是一間很小的破舊茅屋,在門邊,一個年輕捕快抱膝坐在地上,呆呆望著門外秋雨。
捕頭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有些難過的對林言解釋道:“是因為我的疏忽,他爹才淹死,如果我當(dāng)時肯留一會兒……”
捕頭還沒說完,那年輕捕快就將他話語打斷:“崔緒大哥,不是你的錯,都怪我,都怪我啊……如果我早點把爹接到城里,他也不會死……”
聲音已然帶上哭腔。
林言心中更加沉重,面色沉寂之中,握緊右拳似要將手中石球捏碎。
崔緒察覺出林言情緒也變得低落,開口勸到:“你已經(jīng)很不錯了,我們這些人,都欠你一條命。死去的人也已經(jīng)大仇得報……”
林言抬起頭,露出勉強的笑容:“我知道了,崔緒大哥?!?p> 崔緒拍了拍林言肩膀,不再說話,這個四十多歲的漢子,頗有些不善言辭。
雨漸漸停了,崔緒把幾人安置在馬匹上,牽著馬慢慢往臨安城走去。
林言還是意識昏沉,迷迷糊糊之間,聽見了這一世父母擔(dān)心的詢問,聽見了崔緒沉重的向他父母解釋,還聽見小滿害怕地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林言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所住廂房,小滿趴在自己床邊睡得正香。
桌上蠟燭已經(jīng)燃燒了大半,以往小滿總是戌時點燃蠟燭,所以林言推測出現(xiàn)在至少過了子時。
“水……”林言虛弱的聲音響起,小滿頓時驚醒。
“大少爺你終于醒了,你知道嗎,你可嚇?biāo)牢伊?。”小滿委屈地訴說著心中的擔(dān)憂“我還以為少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p>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似乎根本沒有聽見林言對水的渴求。
林言頓時一陣郁悶。
此時他覺得身體似乎著了火,渾身筋脈好像擰成一團,喉嚨更是干燥無比,似乎連說話都成困難。
“水……”林言用盡全身力氣,終于發(fā)出了能夠讓小滿察覺的聲音。
然而小滿詫異開口道;“少爺你說什么?我沒聽見啊。”說著就將耳朵湊近林言嘴跟前。
“小滿啊,你再不拿水來,我就真的要死了。”
“啊,好的,少爺?!毙M嚇得拔腿就跑了出去。
林言趕緊補充道:“別用杯子,用桶裝滿提過來?!?p> 這一次小滿仔細(xì)地聽清了要求。
林言長舒一口氣。
雖然他現(xiàn)在痛苦萬分,但他卻隱隱有些激動。
因為他清晰的感覺到,右手中的石球在不斷變小,一股奇特氣息從右手掌心處出現(xiàn),順著筋脈逐漸蔓延全身。
林言還能夠感覺到體內(nèi)有另一股力量,雖渺小如塵埃,卻能將石球產(chǎn)生的氣息追得四處亂竄,痛苦的根源就在這里!
隨著石球氣息不斷被吞噬,林言感覺到身體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同時還有無數(shù)螞蟻噬咬的感覺,酥麻難忍。
但他依舊咬牙堅持,因為他忽然生出一種直覺,只要石球的氣息被吞噬殆盡,他就會脫胎換骨!
小滿終于提著一桶水來到床邊。
林言竟然生出一絲力氣,猛然奪過木桶,將頭埋進水里咕嚕咕嚕地往口中灌水,嚇得小滿呆呆立在一旁,不知所措。
一桶水很快消失一半,這時候林言才察覺出水的味道頗有些奇怪。
還不待他詢問,小滿就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少爺,這是你平時洗腳用的木桶啊……?!?p> 林言被驚了一跳,腦中有些空白。
小滿委屈地哭道:“少爺對不起,我以為你是想要洗腳呢?!?p> 林言心中一陣郁結(jié),他伸出左手把小滿臉頰捏得發(fā)紅,很高的體溫讓小滿一下子掙脫林言的大手。
“今天的事,永遠不許說出去,不然我就把你月錢扣光,賞給其他小丫鬟?!绷盅哉f完,顧不得去看小滿委屈萬分的表情,便急忙沖出門,猛然跳進院中池塘里。
在小滿吃驚的注視下,林言在池塘游了一夜的泳,竟然還精神得不像個才受過傷的人。
然而這件事情,小滿是萬萬不能告訴其他人的,因為林言承諾只要她保密,就帶她去吃遍全城所有口味的桂花糕……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晨,林言去爹娘的房間報了平安,又陪著娘親絮絮叨叨,說了好久的話,才回到廂房之中。
石球已經(jīng)變成了粉末,因為其中的氣息早已被林言體內(nèi)渺小的力量吞噬殆盡。然而任憑林言如何嘗試尋找,那股力量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如果不是渾身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疤,再感受不到一絲疼痛,而石球的粉末也用手帕包裹,藏在懷中,他都幾乎以為自己昨晚是做了一場夢。
此時林言坐在床邊,津津有味地看起老乞丐留下的泛黃書卷。
上面記載了許許多多的奇聞詭事,而當(dāng)初老乞丐給他講的,僅僅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書上記載了一種叫做“怪異”的東西,可能是人的模樣、可能是房子的模樣、甚至可能看不見也摸不著,然而它們有著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具有強烈的惡意。
并且被殺死之后,還會于一段時間之后復(fù)活,堪稱不滅。
書上還說見過怪異的人,就算沒死也都瘋了。
林言心中升起一陣寒意,趕緊連翻十幾頁。
然而一張折起來的紙從書頁里掉了出來,林言好奇地將之展開。
其上赫然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張蒼一生練刀心得。
那是老乞丐的字,林言曾經(jīng)見過他用樹枝在地上寫過幾句詩,優(yōu)美飄逸的字跡給林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林言細(xì)細(xì)讀下去。
“我張蒼半生闖蕩江湖,武功曾至通神境界。
憑借一手刀法,更是能戰(zhàn)宗師。
我本以為自己可算鮮有敵手,然則天地浩瀚無窮,我九死一生之中,終于明白即便是宗師,在超凡之下,也不過是螻蟻而已。
武功被廢皆因目光短淺,從此心灰意冷。
然而一身刀法不忍廢棄,故留下心得在此,望有緣人習(xí)之?!?p> 林言不禁沉默,原來宗師也是螻蟻么?
但他很快振作起來,畢竟自己連武功都不會,何必考慮那些虛無縹緲之事?
能讓通神戰(zhàn)宗師的刀法,那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