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伸了伸懶腰,胳膊和脖子的骨頭扭的嘎嘎直響,他似是無心瞟了一眼身側(cè)好不容易被他從書堆里拉出來的廖云淮,不自然地將視線轉(zhuǎn)移到不遠處人影稀稀的皖香苑大門。
“孤帆遠影碧空盡,我想喝酒行不行?”沈言攬了廖云淮的肩,試探性的問道。
廖云淮只是轉(zhuǎn)過頭平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繼而看向前方:“想得美?!?p> 今日沈言的本意上是想出來放松一下,待在客棧兩日,可真真將他憋壞了,廖云淮倒是老態(tài)龍鐘一般,手持一本書便半日不必出門,跟個苦行僧似的,今日費盡口舌將他弄出來,沈言還是借著買書的由頭。
沈家與廖家乃是世交,沈言是個淮南販賣布匹的商賈之子,家底也算殷實,而廖云淮的父親如今只是個普通的教書先生,雖算不上桃李滿天下,卻是飽受當?shù)厝俗鹁矗m然沈父常常用廖云淮同他比較,罵他不上進,可沈言倒是無所謂,還挺喜歡廖云淮這個兄弟,誰讓他曾給自己擋過拳頭呢。
他壓根兒就沒想過科舉中第,這趟入京之行全當游玩。
“噠噠噠……”一陣緩慢的馬蹄聲傳來,接著闖入他們視野的便是架青灰色的玉墜馬車。
這馬車剛剛從街角出現(xiàn),就引起了周圍百姓的議論聲。
“景寧公主今日是要去宋掌司府上吧……”
“確實,怎說那宋澈也曾是駙馬。”
“呸,若我是公主,就宋家那玩意兒早被退婚了,這公主也實在可憐,所遇皆非良人,不會……”那人看向身邊的同伴,驚道:“那戲子的傳說是真的吧。”
“青天白日的,說什么鬼話!”
其實早在那兩人提到景寧公主這幾個字之時,廖云淮便逐漸回過神來,隨后便將視線放在從他身邊緩緩而過的馬車上,那澄澈清亮的黑眸似乎要透過厚木車架,看清馬車中的人。
“那聚宴樓的回鍋肉不錯,今日吃了飯再回去吧?!鄙蜓詫ι磉吶苏f道,卻發(fā)現(xiàn)廖云淮望著那馬車絕塵而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沈言搖了搖頭,朝著廖云淮的后腦勺拍了一下,“還看什么呢!走啦!”
這時的廖云淮才反應過來,還是有些呆呆楞楞的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道:“好?!?p> 其實郁燁并不是要趕著去宋碣府上,還有幾日便是那宋澈的頭七,但如今的宋掌司自知理虧,躲著郁燁都來不及,怎么還會厚著臉皮讓公主上門禮喪呢?
只是如今相比較而言,郁燁倒情愿去宋碣府上,至少自己面對的是個安安靜靜的死人,而不是像現(xiàn)在,面對一個活生生,同自己還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萬般謹慎,小心防備。
此時的睿王府,郁燁坐在郁廣冀的會客室內(nèi),看著睿王妃劉媛滿臉笑意,親手將精致的糕點擺一樣一樣地放在桌面上。
“燁兒許久未來過了,我做的這些糕點你都未嘗過。”
郁燁看著桌上擺放著滿滿當當?shù)母恻c,眼皮跳了跳,回了句:“皇嫂有心?!?p> “媛兒?!庇魪V冀看向劉媛,溫柔笑道:“我與燁兒有些事要談,你做這些糕點也有些累了吧,去休息一會兒?!?p> “好?!眲㈡聦⒂魪V冀最喜愛的茶店放在他身前,隨后朝著郁燁點頭,轉(zhuǎn)身離去。
盡使郁廣冀攪動朝堂,手染鮮血,任自己沾染一身腥味,他也想為他所愛之人留一片凈地,讓她永遠干干凈凈,活的自由。
所以劉媛所擁有的,是郁燁早就失去的。
“景治近日身體如何?”郁廣冀為郁燁添了一杯茶水,朝她推去,接著開口說話。
郁燁沒有喝,只是淡漠地看向?qū)γ嬷耍盎适宀槐毓諒澞ń?,想要什么,直說便可?!?p> “本王自境外得了一批鐵皮石斛,十分稀有,可散病后虛熱不退,陰虛火旺,骨蒸勞熱,筋骨痿軟,對景治大有益處?!?p> 而且,也只有他郁廣冀的勢力才能得到這味極為罕見的藥材。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所以,還勞煩皇侄替本王尋到宋碣的私賬。”
就在乾安帝下旨之后,宋碣倒是十分直接坦蕩的拿出幾百兩銀子還清了宋澈生前留下的債,絲毫沒有拖欠,宋碣的這份“坦蕩”便引起了郁廣冀的懷疑,雖他如今為吏部掌司,可一年的俸祿也不到百兩,而且官吏不可經(jīng)商,那么他這么多錢是從哪兒來的?
郁燁沒有直接應下,但是也并沒有拒絕的意思。
郁廣冀定定的望著郁燁清冷的面容,字字如誅,“本王知曉燁兒辦得到。”
聽到這話的郁燁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一聲,要這東西,你早時候干什么去了,不是有人比孤更容易做到嗎?
“皇叔這么急。”郁燁環(huán)臂靠上后椅,冷眼打量身前之人?!斑@骨頭還硬著呢,不怕硌牙?”
垂下眼,郁廣冀將桌前的一枚放著新鮮桃花點綴的酥糕拈起,輕道:“形勢所迫。”
所以這如今朝堂局勢的極速變化,倒也是逼著人躁動不安。
“成交?!庇魺钫玖似饋?,朝著郁廣冀勾唇一笑,“可藥材得先送到城郊別苑?!?p> “自然?!庇魪V冀回答,將手里拿著的糕點遞給郁燁,卻見她只是淺淡的瞥了那糕點一眼,也不接過,徑直便朝著門外走去。
郁廣冀面無表情,緩緩將拿糕點重新放入盤中,隨后一個掌風掃過,桌上的東西瞬間被掀翻在地,五顏六色的糕點碎屑落在地上,狼藉一片。
“來人,把這東西打掃干凈?!庇魪V冀眼神暗了暗,“別讓王妃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