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太暗，張有米到處找蠟燭。爸爸被他弄出的聲響吵到了，煩躁地問了一句:“有米，你這小子不睡覺瞎弄什么？”
其實屋外的那些鴨子餓得呱呱直叫，已經(jīng)叫了一整晚了。張有米的爸爸還算脾氣好的，這要是換成脾氣不好的，比如黃四波那樣的，那群鴨子必定得遭殃了。
“爸，咱家還有蠟燭嗎？”張有米問道。
“不知道，這你得問你媽媽了。”爸爸這聲音聽著迷迷糊糊的，好像又要睡過去了。
媽媽和奶奶先后走了進(jìn)來。
“有米，你在哪？別睡了，起來，去把鴨子喂了。”媽媽叫了叫他。
張有米支支吾吾地說，“媽，我今天拉肚子吃不下，要不拿點粥去喂鴨子吧？”
媽媽馬上問，“肚子不舒服？怎么了？吃了老蘿卜干了沒？”
他們家窮，若是肚子不舒服不算嚴(yán)重的話，是不舍得去買藥的。而老蘿卜干對拉肚子有些效果，所以一般都是靠吃這個來解決的。
“吃了，放了幾個屁了?！睆堄忻孜匾恍Α?p> 奶奶說:“放屁了就是快好了，那你喂完鴨子就趕緊睡覺吧，睡得著就沒事。”
說著，奶奶就準(zhǔn)備去她的那張床上睡覺了。
張有米跟奶奶借了手電筒，舀了一碗粥去門口喂那些鴨子了。
媽媽默默地站在飯桌前，想到白天瓜嬸上門來理論的事情，她心里有些不安?？吹絻鹤舆€在外面，她干脆也走出去。
張有米喂完鴨子正準(zhǔn)備進(jìn)門，在門口處被他媽媽一把拽出去。別看他媽媽瘦瘦巴巴的，手勁倒不小。
“媽，怎么了？”他忙問。
媽媽突然靜默。因為她沒想好怎么開口，如果直接問，那萬一冤枉了孩子可不好。但是不直接問，要怎么撕開這個口子。
“屋里熱，睡不著，你陪我在門口坐坐吧?！眿寢屨f。
從小媽媽就經(jīng)常帶著他坐在門口吹海風(fēng)，因為一到晚上屋里又黑又悶，呆在外面還更舒服。
“媽，要不我去把草席拿來，我們今晚就睡外面?！睆堄忻赘吲d地提議著。
媽媽忽然問:“你肚子不疼了嗎？”
張有米怕露餡，趕緊假裝捂著肚子，有模有樣地說:“還有點疼呢?！?p> 媽媽沒有說話了。
張有米去拿了草席出來，鋪在門口地上。他剛躺下，就喊了一聲:“哇，這么燙。”不過再燙都比在屋里睡好。
“媽，你怎么不睡？”他伸手去拉了拉媽媽。
媽媽心里經(jīng)歷了一陣掙扎之后，說:“睡吧。”
她也躺下去了。
“有米，你還記得外公嗎？”
今晚的夜空不那么清朗，滿是混沌的云。聽媽媽提起了外公，張有米恍惚間覺得外公就在天上看著他。他當(dāng)然記得外公，有一天外公躺在床上，旁邊站著他所有的兒女，他們都哭得很慘。外公說了一些話之后就不再開口了，眼睛一直睜著。后來，身為小女兒卻主事的劉珠花用手蓋在他的眼睛上面，他就閉了眼。
“媽，你又想外公了吧？”張有米歪著腦袋瓜，問道。
媽媽“嗯”了一聲。
“你外公在世的時候，我并不喜歡他，還很怕他呢?？墒撬x開我們之后，我總是想起他。我餓肚子的時候想他，我有飽飯吃的時候也想他?！?p> 張有米說:“媽，你是不是又想到外公活著的時候連一頓飽飯都沒吃過，但從來一有吃的就想著你們這些孩子?！?p> 媽媽又“嗯”了一聲。
“你外公過世的時候你才多大，讓我算一算哈。好像才三歲吧，那個時候我們有米還不太懂吧?？粗蠹叶荚跒橥夤蘅尢涮涞臅r候，你還嚇得直哭。”
張有米往媽媽那邊靠了靠，“媽，你要一直像這樣留在我身邊哦?！?p> 想到外公去世的時候，他不懂是怎么回事，但是媽媽跟他說外公去天上了，會一直看著他們，陪著他們。
“你外公在世的時候，我也像你一樣依賴他。可是他終究是會老，不能一直陪著我們。所以有米，媽媽想告訴你，你要好好讀書，好好做人。但首先要學(xué)會做人，做人是基本?！眿寢尠l(fā)自肺腑地告訴兒子，“你外公教會我的道理就是這個，人不可以走歪了。因為走著走著，路也就歪了?！?p> 從小到大，教會張有米做人道理的就是媽媽。她雖然寡言，但每個字每句話都是擲地有聲。張有米的性格就是在媽媽的影響下，變得懂事孝順的。
所以，此刻，他自覺愧疚了。
“媽，我做錯了一件事?！?p> 媽媽平靜地說:“沒關(guān)系，你說出來我聽聽看?！?p> “我不小心砸壞了咱家兩個碗，然后拿去跟林芳芳換了兩個他們家的碗?！睆堄忻讻]有把所有責(zé)任都推在林芳芳身上。
“孩子，你能如實坦白，我很欣慰。人不怕犯錯，關(guān)鍵要勇于認(rèn)錯并且及時改正?！眿寢屳p輕地摸了一下他的頭，“明天我買兩只新的碗，你拿去林芳芳家還了?！?p> “不用，我把林芳芳家的那兩只拿回去換就可以了?！睆堄忻渍f。
媽媽卻說，“這件事情你就按媽媽說的去做?！?p> 張有米聽從了媽媽的話，“好的?！?p>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張有米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劉珠花還沒睡著，她還是會想爸爸。眼眶濕濕的，她抹了一把眼淚。在心里問了一句，“爸，我這么做，你會欣慰嗎？”
第二天，張有米拿著兩只新買來的碗，打算去林芳芳家了。出門之前，他媽媽囑咐他，“就還兩只，多的沒有。記住了沒？”
“記住了?！睆堄忻渍f。
等他出門以后，奶奶對兒媳婦劉珠花說，“真是越有錢越吝嗇小氣，瓜嬸這人從來不會讓自己吃虧?！?p> 劉珠花淡淡地說:“我們不占她半點便宜，但也絕不讓她白白欺負(fù)?！?p> 奶奶笑著點點頭，表示很贊同。
她看劉珠花又挑著鹽擔(dān)子要出門，很不放心地交代她，“臺風(fēng)要來了，天氣這么糟，今天別去太遠(yuǎn)了哦。”
劉珠花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