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直回到廠房，看到工人們有些直接躺在地上休息，有些坐在板車上抽著煙聊天。
“老板，是不是活來了？”看到梁直走回來，好幾個工人趕緊問。
梁直笑了笑，“不是?！?p> 有個女工阿麗說:“老板，我先回家喂豬，有活干的話您記得通知我?！迸?shù)量不多，包括這個女工在內(nèi)，也才三個。夾在男人堆里干活賺錢，本就來得特別不容易。所以看得出來，阿麗很怕錯過了機會。更怕她一走開，就成了被清除掉的那個。
幾個男工笑她，“還喂什么豬啊，在梁老板這邊干活比你喂豬好賺多了?！?p> 阿麗性格潑辣，直接懟回去，“要你們管？！”她如果不說得狠一點，害怕這些男人就不給她條路了。
忽然，剛剛笑她的一個男工阿來說:“哎呀，我忘了還得給我家女人煮飯送飯?！?p> 阿來嘴里叼著半截煙，從板車上跳下來，看他這個害怕的樣子就是個妻管嚴。這下輪到他被眾人取笑了，“你都干上廠里的活了，還用得著喂家里那頭母豬嗎？”
阿來生氣地罵罵咧咧走了。
梁直叫住他，“你等會兒，我還要發(fā)枇杷罐頭呢?！?p> 阿來高興地問:“真的要發(fā)枇杷罐頭？”
梁直說:“當然是真的，我已經(jīng)讓宣蘭去買了?！?p> 阿來雙腿挪不動了，有這種好事，居然真的要發(fā)枇杷罐頭。那這樣子的話，遲一點去給老婆煮飯送飯，應該也不會被罵了。
沒一會兒，梁朔風抱著兩箱枇杷罐頭過來了。
“爸，快來幫個忙。”他走得搖搖晃晃，就快要抱不住了。
梁直要跑過去接，年齡最大的女工林嬸眼疾手快，跑得比他還要快，她上前去幫梁朔風接住了箱子。
梁朔風露出不屑的表情，嘴角微微浮起一絲鄙夷的笑。別看他年紀小，卻是個特別有主見的人。他瞧不起阿諛奉承的人，最討厭諂媚的人。
于是，他故意松開了手。林嬸一下沒抱穩(wěn)，差點把兩箱枇杷罐頭給摔了。
梁朔風得意且滿足地拍了拍手，笑著跟他爸爸說:“爸，我走了?！?p> 梁直責怪他，“毛毛躁躁的，差點把罐頭摔了?！?p> 梁朔風不解釋，雙手插口袋，一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印?p> 梁直看了看兒子，無奈地搖搖頭。這小子的個性，也不知道隨誰了。
工人們得知枇杷罐頭來了，紛紛跑過去領罐頭。
有些領到罐頭直接就開吃，而有些領了卻藏在口袋里，說要拿回家給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吃。
箱子里還剩兩罐，梁直拿了一罐在手上，另一罐被他送給了林嬸。林嬸詫異不已，激動得舌頭打結，“真的多給我一罐嗎？”
梁直說:“當然是真的，林嬸，拿著吧?！?p> 林嬸眼里充滿著疑惑，但是卻問不出口。就像她不明白為什么梁直會挑中她來廠里干活，明明那天報名的女人多的是比她身強能干的?？墒撬疾桓叶鄦?，怕多嘴反而讓老板不耐煩，萬一被炒掉了可咋辦。
她拽緊兩罐枇杷罐頭，試了老半天就是說不出到嘴邊的那兩個字“謝謝”。鎮(zhèn)上的人都沒什么見過世面，讀過書的更少，像“謝謝”這樣的文明用語，說出來恐怕還會被別人笑是在發(fā)神經(jīng)。
梁直拿著枇杷罐頭，對斜靠在墻壁看天的兒子說，“拿去吃吧?！?p> 梁朔風搖頭，“我不吃。”
“那拿去給你媽媽吃?！绷褐毕胍f給他罐頭。
梁朔風看過來，“爸，我媽不愛吃枇杷罐頭，你怎么......忘啦？”
梁直輕輕一笑，“是喲，瞧我給忘了?！?p> 林嬸猶豫著要怎么開口跟梁直說想回家一趟，在心里斗爭了很久。
“林嬸，你先回去吧?；顏砹宋視浀煤澳愕模判?。”梁直對林嬸說。
林嬸還有些不放心，想走又不敢走。
“粉碎機組的就先回去吧，該喂豬的喂豬，該補漁網(wǎng)的去補。都放心吧，這里是你們的主場，有活來，一個都不會少。”梁直轉(zhuǎn)而對大家說。
既然老板說得這么肯定，粉碎機組的工人也就沒那么擔心了。一個先走了之后，又跟著走了兩三個。接著一個個都走了，最后剩下黃景輝。
他躺在板車上抽煙曬太陽，說回家反正也是睡覺，還不如在這里睡，省得有活干了還得跑一趟，折騰。
大家都知道黃景輝的家庭情況，他年紀輕輕的就當上公公，家里的活都是兒媳婦在操持。海里的活，有他兒子在干。地里那點活，也有他老婆在看著。
鎮(zhèn)上沒幾個人有他這么好命，所以都不敢跟他比?？吹剿^續(xù)呆在這里，也就沒人跟著他這么干了。
梁直拿著枇杷罐頭，走到海邊。正是退潮的時候，海面上沒有船，不過沙灘上倒是有人。
他脫掉鞋，踩著軟軟的沙灘，走到這個人面前。
“張奶奶，您在忙呢。”梁直親切地問道。
張有米的奶奶抬起頭，有些暈乎。她已經(jīng)在這里挖了快一個上午的花蛤，腰也酸了，腿也麻了。
“對啊，我在挖花蛤?！睆埬棠陶J出是新來的梁廠長，她抬起手擦了把汗，沒想到一屁股坐到了沙灘上。
梁直趕緊扶她一把。
“我看你廠里生意很好呢，恭喜啊?！睆埬棠绦χ鴮λf。
梁直感到很意外，雖然只跟張奶奶聊了幾句話，但是她一看就跟別的老人家不太一樣，她很自信大方。
“謝謝你?！绷褐毙χf。
張奶奶抬了抬屁股和腰，又要繼續(xù)挖花蛤。
梁直拿出枇杷罐頭，“這個給您吃?！?p> 張奶奶看了一眼，連忙說:“那怎么行！”
梁直把枇杷罐頭塞給她，“我不喜歡吃的，您就放心吃吧?！?p> “既然這樣，那我就收下了?！睆埬棠探舆^了枇杷罐頭，然后把花蛤倒了一半拿給梁直。
梁直一直推托不肯收，張奶奶堅持要用這個換枇杷罐頭。
“拿著吧，有空到我家里坐坐?！睆埬棠讨噶酥杆业姆较?。
梁直收下了花蛤，還答應要到她家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