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璃很清楚自己的地位,自然不會在這些瑣事上爭什么,依照太后的恩典落座,就不再說話,只用她那明亮的大眼睛看著太后和宋瑤,聽著她們的對話,偶爾應(yīng)和幾句。
兩人笑聲連連,籠罩在太后臉上幾日的陰霾盡數(shù)散去。殿內(nèi)眾人臉上也多了幾分神采,顯然這位主子高興是何等重要之事。宋璃在心里默默為宋瑤豎起了大拇指,心里想著,真不愧是自幼陪伴太后長起來的玲瓏剔透的人兒,說話盡挑些太后喜歡聽的愛聽的去,也怪不得太后一直記掛著她了。
轉(zhuǎn)眼間,晌午將至,太后還在談天說地,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宋瑤彷佛不知疲倦的陪著。
終究還是齊福顧念著太后的身體,害怕長日久坐勞累了。亦步亦趨走來,弓腰道:“太后娘娘,可要用些血燕?”
一聽這樣的話,太后心下了然,知道齊福是提醒時辰,轉(zhuǎn)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端著是一副微笑的樣子:“太陽都這么高了,哀家真是老了老了,盡顧著說話聊天,忘了時間了,瑤兒可累了。”
這么好的表現(xiàn)機(jī)會,宋瑤幾乎立即反駁:“能和姑母談古論今,瑤兒哪知勞累為何物。姑母也不許說胡話,明明正值盛年,偏偏整日嘴上掛著這些不吉利的話,真是聽了讓人傷心,讓人生氣。若是姑母往日再說老了的話,瑤兒可就不來了?!彼街?,儼然一副巧笑嫣然的乖巧樣子。
太后彷佛看到了孩童時期的宋瑤,眼框浮現(xiàn)一層薄薄的霧氣,愛憐道:“你呀你,人老了怎能不服老,當(dāng)年你承歡膝下時不過三歲小毛孩,轉(zhuǎn)眼間都為人婦了,哀家不老豈不成老妖怪了?”
“姑母才不是老妖怪呢,瑤兒才剛成家,還沒有誕下子嗣呢,您不是早就期盼著了?,巸捍致?,還等著姑母替瑤兒教養(yǎng)孩兒呢?!彼维幪摽吭谔蠹绨蛱帲笠灿盟羌t潤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宋瑤的頭。
“好好好?!碧笱垌卸嗔藥追志_麗:“你與齊王成親已有五年了,可得爭口氣,早日誕下子嗣,你的地位才能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往后,咱們宋家也有一份依仗?!?p> 宋瑤眸光一暗,傷心道:“瑤兒也想早日生下子嗣,自然時時掛念著。往日姑母送回府的藥材瑤兒都有用,只是遲遲不見動靜?!?p> 太后慈祥一笑:“子嗣之事可不能著急,盡人事聽天命,你與齊親王積善報,總會有子嗣的?!?p>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有來有往。宋璃內(nèi)心嗤笑,端起桌上的血燕窩,細(xì)細(xì)品嘗著。血燕窩真是個罕物,當(dāng)年宋璃初初侍寢,太后日日派人送來足量的血燕窩讓她補(bǔ)身子,期盼早日有孕。如今一年過去,她的的肚子沒一點動靜,太后也不再送這等好物什了。
燕窩剛一入口,宋璃就覺胃中翻江倒海一般,眉心一皺,匆忙將手中的碗碟放了下去,拿著手絹掩著干嘔了兩下。
她的貼身侍女菱月見狀,忙將手邊的茶杯遞了過去,宋璃喝了幾口香茗才將這突如其來的惡心之念壓了下去。
殿內(nèi)眾人的眼神瞬間集聚到了她的身上,包括原先在那邊互訴衷腸的太后的宋瑤姑侄倆。
齊福最先反應(yīng)過來,忙問道:“嵐主子,奴婢唐突,不知您這惡心干嘔的癥狀可持續(xù)了多久?”
宋璃面色蠟黃,思索道:“有七八日了,倒不常有,只是偶爾吃些油膩辛辣之物才惡心干嘔,這燕窩本是滋補(bǔ)之物,不成想竟也引起了這些雜癥?!?p> 齊福目光中閃過一絲驚喜,回頭與太后對視一眼,繼續(xù)道:“近日可否嗜睡,身子懶散?”
宋璃還在想著,霽月回道:“以往主子不曾貪睡,每日睡到日出時辰便起了,倒是這幾日一反常態(tài),不喚是起不來的。”
齊福再次點點頭,轉(zhuǎn)頭看向太后,肯定的點了點頭。太后眼中流光一閃,高呵道:“傳太醫(yī)。對了,再去一趟養(yǎng)心殿,請皇上來一趟?!痹捖渚图贝掖业膩淼搅怂瘟媲?,左看右看,臉上一副掩藏不住的喜樣子。
宋璃心中隱隱的覺出了什么,蠟黃的面色忽然有了生機(jī),忽閃忽閃的盯著自己的小腹。
很快,猜測得到了證實,太醫(yī)把脈片刻后,臉上也有了欣喜,興高采烈的跪在地上賀喜:“太后娘娘,嵐貴人娘娘大喜,嵐貴人是喜脈,已孕三月?!?p> “好!好!好!”太后一連三個好,將她心里的激動,喜悅通通表現(xiàn)了出來。期盼了兩年的孩子啊,宋氏與皇室的血脈得以延續(xù),其中的欣喜又豈是這三個好可以表達(dá)出來的?
不過一會兒,皇上趕到,聽得消息后沉寂幾日的不悅面目終于露出幾分微笑,雖說不是第一次當(dāng)父親,總歸是他的子嗣,延嗣綿延,于國于朝都是大喜事。
“下旨,咸福宮嵐貴人晉嬪位,禮部擇日行冊封大典?!?p> 在這潑天的歡喜中,格格不入的自然是縮在一旁的齊王妃宋瑤,在宋璃干嘔那一刻,她就已經(jīng)猜到了,她的神情完全呆滯,她的心底有一個聲音不斷叫囂著,上前去,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不過是一個庶女,卻懷上了她愛的人的子嗣,不可能這不可能。
太后覺出了宋瑤的不對勁,耐心安慰道:“你也別太傷心,子嗣之事總會有的,哀家前些時日剛得了一靈醫(yī),今日就讓他隨你回府,只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些時日,總會有孩子的。如今璃兒有了孩子,不管怎么說都是咱們宋家的孩子,這都是宋家的依仗啊?!?p> 宋瑤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太好看的微笑:“姑母說的是?!?p> 她的眼神靜靜的注視著殿中央那個明黃的身影,那個印在她心底的身影。他的身邊是他的嵐貴人,嵐貴人肚中懷著他的孩子。而她呢,宋瑤心中泛起一絲苦澀。
“微臣拜見皇上,太后娘娘?!币宦暲溆驳穆曇舸┤胨维幠X海,將那份苦澀生生鑿開了一個大洞。
宋瑤回神看向一身官服大踏步進(jìn)入宮殿的高大人影,晃了晃神。
太后看到來人,嗔怪道:“早就跟你說過了,到了哀家這兒不必如此守禮,你如今可是越發(fā)守規(guī)矩了。”
來人一笑:“皇額娘和皇兄寬厚,兒臣自然不能恃寵而驕,落人口實?!?p> 來人正是齊親王。
皇上笑言:“今日殿內(nèi)沒有外人,咱們兄弟二人在皇額娘面前承歡膝下,不必多慮?!?p> 齊親王面上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點了點頭。
太后笑道:“你倒是來的及時,瑤兒也在哀家這兒呢,你們夫妻倆待會兒一起回府?!?p> “兒臣才剛來,皇額娘就要趕兒臣走了?兒臣昨日和瑤兒商量好了,今中午必須在慈寧宮留飯,就看皇額娘賞不賞飯了?!饼R親王笑道。
宋瑤走到齊親王身畔,兩人并立而站,相視一笑,恍若一對佳偶。只是那笑中的真情和虛偽各自幾分,卻是不為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