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勢斂氣，還劍入鞘，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順著百丈高崖攀援而下，來到山谷中心的小河邊，坐到正在專心垂釣的龍璇音身旁，將她的短劍平放雙膝，看著她垂在水面上不足半寸的空鉤。
山風陣陣，波光蕩漾，鳥雀協(xié)鳴，安詳而愜意。
“這樣釣魚，真有愿者上鉤嗎？”
我喃喃低語，龍璇音空靈的聲音飄入耳際。
“愿者已然上鉤。”
我莞爾一笑，她說的自然是我。
“慈航劍典里的劍法，意大于劍，念大于形，無招無式，不著痕跡，講求劍心通明，與大道無形異曲同工。與其說這是武學，更像是哲學。”
“哲學……”
少女重復著，我繼續(xù)說道。
“越往后練越覺得有劍無劍無關緊要，到最后我甚至以意境運使六脈神劍，也不再拘泥于招式變化。雖然我現(xiàn)在的武學修為尚淺，但通過劍典看到了更遠的風景，運用功法的目的不再是克敵制勝，而是內心通達，體悟世事。”
龍璇音沉默半晌，開口道。
“師父曾說過，武功是殺人的手段，與境界無關。而修為是認知世界的能力，又與武功的高低無關了。”
我心中五味雜陳，卻不知從何說起，最終化為一聲輕笑，拍了拍師妹的佩劍，懶洋洋說道。
“不管怎樣，現(xiàn)在能做到老師要求的，不被人看出師承來歷了?！?p> 我的內功大道無形，我的招式虛無縹緲，哪怕跟別人說我在薩辛大師身邊只鉆研哲學，最后有所感悟，無師自通，創(chuàng)出這些不著邊際的功法，恐怕別人也會深信不疑。畢竟，歷史上并不缺乏那些從不相干的領域中忽然頓悟成為一代高手的傳奇人物。比如那個從《萬壽道藏》里領悟天下武學總綱領的大內文官……
“師妹，你為何跟隨老師求學？”
對此我一直百思不解，慈航靜齋應該不輸給阿薩辛，更何況一個修佛之人忽然去學那些殺人的法門，本就相當詭異，不合常理。
龍璇音看向水面，眼波隨波濤蕩漾，她微笑，笑得出塵脫俗，仿佛畫中仙子。
“因為我心通明，自然隨心而動。”
我端詳她恬靜的側臉，看到了至善至美。不知為何，這小妮子的話，在我古井般的心底丟下一粒沙，水面微微皺起，又很快恢復平靜，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這時龍璇音的屬性圓圈一角，一行小字慢慢呈現(xiàn)：
心有靈犀：第六感極強。
劍意通達：當裝備劍為主要武器時第六感引領劍招。
這簡直就是天生為修煉慈航劍典而準備的天賦。
這樣的天賦絕不適合加入阿薩辛。
非常強大的第六感，指引她拜師哈桑。
這其中的矛盾與邏輯，估計不是我這個凡人可以理解的。
現(xiàn)在看來，龍璇音不論長相氣質還是做事風格，仿若天上神女，我只能高山仰止了。
帕蒂雖然是圣女，然而在我心中，她就是個普通的女孩，我喜歡的女孩，我將來要娶的女孩。如此而已。
為了帕蒂，繼續(xù)努力吧，唐嬰少俠！
一上午也沒釣上來魚，最后抓了兩只野兔充饑。盡管目前哈桑并沒有跟我們同行，我也絲毫沒有要趁機逃跑或是做點什么的打算，那老頭太厲害，這種小聰明沒用，反而會秀出自己的下限。
除非我不僅能打敗他，還能控制我們身邊那些如影隨形又不見蹤跡的阿薩辛，這個目標有點任重道遠。
金明的推測是我有可能在五年后趕上那些隱世門派的大高手，不知道他有沒有把我有可能無師自通悟出大道無形功法計算在內，有沒有把我有機會從慈航劍典里領悟新的境界計算在內。
“璇音，《劍典》應該是慈航靜齋的獨門典藏，你為何這般輕易傳于我這個外人？”
少女明眸微彎。
“只要有向善之心，慈航靜齋從不吝嗇傳授武學。更何況，我心通透，出于自然，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p> 翻譯過來就是：我感覺你是好人，我感覺傳你沒錯，我跟著感覺走。
雖然我不介意被你發(fā)好人卡，可是師妹啊，什么都靠感覺真的好嗎？
“對了，師妹，我叫唐嬰?！?p> 我認真說道，她也正色。
“唐嬰師兄。”
我繼續(xù)說道。
“我們的老師，薩辛，就是山中老人哈桑?薩巴赫。”
龍璇音點頭，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看來她的第六感一如既往地幫助她看清了真相?；蛟S她的確在跟著感覺走，可慈航靜齋同意門下弟子跟隨山中老人，目的恐怕就沒那么簡單了。
管他呢。只要自身實力夠強，即便無法扭轉形勢，至少能獨善其身。何況我自己的事還顧不過來，光明頂上還有個小丫頭翹首以盼我去拯救呢。
“我一身武藝來自逍遙派、唐門、慕容世家、大理段氏和帕沙明教，現(xiàn)在又加上慈航靜齋，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屬于哪里。”
我苦笑，龍璇音微笑，溫柔地說道。
“你屬于你自己，你的本心?！?p> 我想了想。
“所以我心安處即是家？”
“有何不可？”
她四顧這幽谷中的青山綠水。
“你若愿意，此處安家又有何妨?！?p> 我深表贊同，開玩笑道。
“那我豈不成了幽谷居士？敢問師妹法號?！?p> 兩人開懷地笑了，笑聲在清幽的山谷間回蕩。這是我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最悠閑自在的一刻。
繼續(xù)踏上旅途，進入關中地區(qū)，往來的行路人忽然增多，這里總算是中原王朝統(tǒng)治的核心地帶之一，盡管黨項人的崛起令北地郡成為戰(zhàn)事頻仍的邊境，可四面擁有險塞固守的關中依舊顯得固若金湯，人民安居樂業(yè)，似乎遠離戰(zhàn)亂。
而來到這里，關于華山論劍的信息也爆炸式增多，無論平頭百姓的街談巷議還是客棧酒樓里富商豪客的交頭接耳都離不開這個話題。
我們沒有住進長安城，而是在藍田縣找了間不大不小的客舍，這里勝在緊臨驛道，交通便利，眼界開闊，只是最近人多生意好，客棧房間緊張，就算多花了錢還是只有一間不算上房的小房間。龍璇音沒意見，出門在外住一起也好及時照應，于是就這樣了。
雖然我倆看起來明顯都是不諳世事的小孩，是綠林劫匪不法奸商最喜歡的小綿羊，可我一來就把附近有名的惡霸頭子卸掉雙手，又把他找來的華山派靠山打得口歪眼斜，也就沒人敢小瞧我們。我也是沒辦法，誰叫那個不怕死的過來調戲龍璇音，老子的師妹讓你看兩眼就算大恩大德發(fā)福利了，還敢動手動腳，找死。
關于這點我們也是商量好的，既然要去華山論劍，就沒必要藏著掖著，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得罪就得罪了，他們只敢暗地里報復，絕不敢公然以多欺少，至于往我們身上潑臟水，把我們打成歪門邪道，這點還是跟哈桑老師好好學學吧。
又一對百人騎兵順著官道一路向東而去，這幾天已經(jīng)是第四批了，看來為了這次華山論劍順利舉行，長安府也可謂大費周章。朝廷授意無論在小說、游戲還是這個現(xiàn)實世界里都跟官方走得很近的少林武當舉辦這次盛會，看來目的很多。
選拔人才，統(tǒng)籌江湖，威懾鄰國，打擊邪教……恐怕還有更多。
我們趕到華陰鎮(zhèn)的時候，這里已經(jīng)人滿為患，來自五湖四海的各路江湖人，來自大江南北的各地客商，以及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各色人等，還有官府維持秩序的公差衙役，把小小的鎮(zhèn)子擠滿，又在周圍自發(fā)形成了好幾條街道，華陰鎮(zhèn)的規(guī)模就這樣奔著縣城去了。
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我們來到鎮(zhèn)里，才聽說上華山需要少林武當華山三派共同發(fā)出的武林邀請函，否則會被拒之門外。
這下沒轍了，人家高檔會所搞會員制，我們這種窮屌絲進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