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后院,看到正在練刀的李海,小伙子最近很刻苦,卻怎么看也是不得其法,不得這套天罡刀法的精髓。
顯而易見,那個紅衣服的老變態(tài)沒有傾囊相授。天罡刀法本是一門不錯的功夫,也特別適合李海,可他很明顯未知其所以然,這樣下去可不行。
我走過去,讓他把全套刀法練一遍給我看,他酣暢淋漓地耍了一百多招,越到后來我眉頭越緊,開始十幾招還算神形俱備張弛有度,到后來就變成了虛有其表有形無實。這不是因為李海對后面的刀法不夠熟練,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運刀,只學了招式而不懂心法。
我閉目沉思,一番搜腸刮肚,又把刀法的招式置于丹田核心的星辰間演練,從無窮變化的星辰連接中倒推出刀法的最初面目,將足以融匯所有招式的大道無形功法一招一式嵌入其中。
一天一夜,我在鉆研刀法中入定,不過刀法有盡時,并沒有耗費太久。重新梳理一遍,我在第三天清晨將自創(chuàng)的“天罡刀法”傳授給李海,他初試后感覺比之前的刀法更加流暢自然,于是開始認真練習。幾遍下來,他完全沉浸在刀法的磨練中,愈發(fā)得心應手。
“你可真厲害?!?p> 蕭夢蝶裝了一碗小米粥給我,我笑著說道。
“其實是幻音大法?!?p> 她一愣,我繼續(xù)解釋。
“武學至理,一通百通,你可以把他的刀法看作一個個音符,也可以看作天上的星星,水池里的游魚,萬事萬物皆為武學,修行無處不在。”
蕭夢蝶若有所思,一動不動靜心沉思,我不去打攪她,自顧自吃完飯,回房睡覺去了。
一覺醒來明月高掛,這是來渝州的第七天,星魂訣剛好運轉了一個圓滿,當然,這只是從我的視角觀察到的時間,在那個封閉的時間軸里,根本沒有過去多久的概念。
通過反復推敲,我將那次對抗五行氣元的有形氣劍命名為“太一神劍”,幾乎融入了我所有的武學與哲學修為,卻摒棄了幾乎全部功法技巧,真正做到了返璞歸真,最簡單的招式,或者說那算不上招式,卻蘊藏著極致的威力,尤其是它以星魂之力驅動,超出真氣的范疇,與這世間的武學有了本質區(qū)別。
太一神劍已不再是武學,否則屬性相差一倍,我怎可能憑借一劍就壓制五行氣元,只能說明當時使用的是更高級的“技術”。
想來想去,還是只想到這一種說法。比武學更高級的武學,發(fā)動的時候能感受到周圍天地規(guī)則的壓制,換言之,那日峽谷中的太一神劍,還不是最強狀態(tài)。
七團星辰中點亮了第一團,也就是說星魂之力剛剛發(fā)揮了七分之一的威力。假如七海同暉,不知道該有如何驚天動地的威勢。
我五指并攏,找到上次丹田暗星中的那個“我”的感覺,牽引星魂之力流入雙手六脈,最后匯集到指端,龐大的能量突破穴道,一柄若隱若現(xiàn)的氣劍沖出手掌,薄如蟬翼,鋒銳無匹,直伸出三尺有余才堪堪停下,劍尖直指夜穹,微微顫抖。
我收起星魂之力,氣劍消失。取出圣火劍,將星魂之力注入其中,但見整個劍身微微發(fā)亮,劇烈卻幅度很小地顫抖起來,短小的劍身丹田深處星海之中,暗星中出現(xiàn)一道劍影,其中的“我”提起短劍舞動起來,我在現(xiàn)實中也跟著那動作起舞。
漸漸地,內外兩個我同步舞劍,毫無劍招,不明就里,只是單純地舞劍,不注重威力,不看重姿態(tài),仿佛一切都是無心之舉,又好像渾然天成。
當我停下來的時候,身上大汗淋漓,心中說不出的暢快,多日來淤積心頭的郁悶一掃而空。
我仰天長嘯,卻沒有發(fā)出半點聲息,能感覺到周圍的一切都在跟著我縱情吶喊,花草樹木飛鳥魚蟲,都興奮地翩然躍動,使用太一神劍后那若有似無的與世界格格不入的違和感也化于無形。
我吩咐侍女打水洗澡,一邊脫衣服一邊走進浴室,繞過屏風赫然發(fā)現(xiàn)正在往浴桶里配草藥的是只穿著一層薄紗的蕭夢蝶,解腰帶的手停在腰間,定定看著那完美的曲線。
“自己來就行了?!?p> 我訕笑著,她巧笑倩兮地側頭看著我半裸的身體,臉上泛起一抹菲霞,妙目含情。
“老師,原來你喜歡這種調調。早說嘛,我也喜歡。”
我一陣頭暈,什么這種調調?我就是過來洗澡而已!
就在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就見蕭夢蝶用木勺攪拌一番,收起藥包,轉身退到屏風后面,靜靜站在那里,沒發(fā)出一點聲音。我脫了衣服跳進浴桶,只露出頭,感受著熱水刺激皮膚。
良久,無聲,只有水霧迷漫,藥香四溢。時間慢慢流逝,如飄散的煙,如流過的水。
“我以前是個很不知道自愛自重的人……”
屏風后傳來少女有些沒落的聲音。
“在你看來,我現(xiàn)在也是如此吧?!?p> 沒有作聲,我只是靜靜聆聽。
“這次重新來過,我告訴自己一定要自愛,無論在任何時候,都要保持尊嚴,不是別人看到的尊嚴,而是只有自己知道的堅持?!?p> 幽靜的浴房彌漫著潮濕的氣息,使得她的話語也變得有些濕潤。
“我一直都是這么做的,直到遇見你……”
她似乎輕笑了一聲,卻怎么聽都像滿腹苦楚。
“然而我一直努力著,不在你面前顯得卑微,不想讓自己變得很低……”
我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將她的每一句話記在心里。
“你和龍璇音是天生一對,我再清楚不過。哪怕這次你們分開了,我還是這么認為?!?p> 蕭夢蝶一聲嘆息,有些苦澀,似乎已經哽咽。
“我不想再跟著你,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哪怕知道你心里沒有我,還是忍不住想看到你……”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生怕發(fā)出半點聲音。
“也許這樣纏著你,總有一天你會接受我,但那又怎樣,說到底不過是手段,你根本不會主動對我動心?!?p> 濕熱的空氣中彌漫著眼淚的味道,她沒有發(fā)出抽泣,連鼻音也沒有。
“我說這些,只是不想一廂情愿地卑微,我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甚至愛著你……”
聲音戛然而止,周圍再次陷入沉寂。不多時,她從屏風后轉過身,從我面前經過,開門走出浴室,從她一閃而過的側臉上,我看到了連串的淚珠,她的雙頰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紅潤,眉目間卻平靜如水。
我松了口氣,隨即苦悶又提上心頭。失去帕蒂的最初一年間,我不把自己當人,盡可能作出違背常理的事,并通過忙碌麻痹自己,逃避現(xiàn)實。當逃亡之路走到盡頭,我在湖邊建了一座木屋,承載對帕蒂的所有回憶和憧憬,然后離開那里,做回自己。
這次,我不知道算不算失去了璇音,百年而已,還是有希望的。然而這百年內,我將獨自走過漫漫人生。
蕭夢蝶的生命或許已不足百年,她只是我漫長生命中的過客。即使她也突破到新的輪回,到時面對各自的漫長人生,是否會真的相濡以沫,恐怕相忘于江湖更加可能。
而我與璇音,最后說不定也會走上那樣的陌路?;畹锰茫诵圆恢€能保持幾分。愛足夠深,時間長短都是外物,甚至人性泯滅也不在話下,然而在真正的永恒面前,那些真的存在嗎?
或許我考慮太遠,打算太早。修行之路坎坷,說不定明天就死了。那么,面對隨時可能改變的命運與漫長無際的生命,究竟該如何選擇呢?
我整個人潛入水里,凝心靜氣,放空心思,運轉星辰,窺視大道。遨游浩瀚宇宙,也不知距離內心的答案是靠近還是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