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苦中做戲
上了香,拜祭了梅闌,章氏同小丫頭攙扶著晚娘去了里屋,師徒兩便坐在前廳閑聊。
談到汴州之事,梅長青恨聲道,“天下人人稱道他趙將軍,如今看來,簡直虧他先人,幾代戍邊才賺下的大好名聲,已被他一朝污盡。”
文成先生點頭贊同,感慨道,“一個人人稱道的世家將軍,為私利縱兵開關(guān),任那蠻子四處劫掠,反倒是一群人人看不起的戲子,卻舍生救了一城百姓,真是可悲可嘆啊!
枉老夫一直以來都稱贊他趙普,現(xiàn)在看來,他不過就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毒士,為保兵馬、趁機奪下漢中,他竟把漢家蒼生當(dāng)成棋子,謀劃出如此喪盡天良的狠毒之計,端的不為人子?!?p> 話到這里,他嘆了聲氣,接著語氣凝重道,“不過這趙氏兩人,著實乃人狠心毒之輩,又如此的厚顏無恥,怕是與那東北邊的大明王一樣,野心勃勃,將來必成我大周的心腹大患?!?p> 梅長青眼底閃過一抹狠厲,搖頭道,“師父多慮了,弟子卻不這么認(rèn)為,如此器量狹小之人,豈能得了這大好江山?”
文成先生有些意外,梅長青平日里謙遜寡言,說白了就是有些悶騷,不趕不上架,你不打他三棍子,休想他放出個屁來。
雖然他才教導(dǎo)了梅長青一個月,但他深信,這是個天才,天賦超高的那種。
他知道這孩子思維異于常人,且思想見解獨到,當(dāng)即便好奇起他的看法,“哦?那長青以為呢?”
梅長青恭敬道,“人道是,“自古梟雄得天下”,哪知所謂梟雄者亦乃英雄,英雄者得民心,而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
古今往來,世間堪稱梟雄者,不過漢末曹公,他二趙只取曹公“寧教我負(fù)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負(fù)我”之道,卻未得曹公“漢征西將軍曹侯”之志、“割發(fā)代首”之仁,可謂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前些時日,弟子曾在老師書房中讀過《荀子》一書,其中《哀公》一篇中記載,孔子曰:‘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危將焉而不至矣?’弟子讀后頗有些感悟。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姓趙的為小利而失大義,先不說天下民心,單那漢中一地,就人人恨他入骨,趙普小看民心,以為稍加引導(dǎo)便興不起風(fēng)浪,豈知那仇恨的種子一經(jīng)埋下,早晚它會生根發(fā)芽。
再者,關(guān)中、漢中兩地互通,不少關(guān)中人祖籍漢中、或是親屬居于漢中,他這一開關(guān),莫說是漢中,怕是關(guān)中也會民心遠(yuǎn)離,民心離則軍心散。
所以,在弟子看來,他姓趙的至多成就一方諸侯,卻得不了這天下?!?p> 這一番話震驚了文成先生,短短一月的時間,自家弟子不僅通讀四書,竟然連《荀子》都有所涉獵了嗎?
他知道梅長青有過目不忘之能,卻未曾敢想,這孩子不僅熟記書本內(nèi)容,甚至還能引經(jīng)據(jù)典、講出來頭頭是道,方才梅長青的這一番見解,便是文成先生聽后也頗有所得,得徒如此,豈能不令他心喜?
聊至中午,二老又勸慰了眾人幾句便告辭離去。
眾人折騰了一早上,也都疲累了,商量著留下個守祠堂的,李慶之便讓其余人回去休息,安寧本來是想留下的,卻被李慶之趕回房里。
去了后院,見晚娘臉色好看了不少,精神頭還算正常,李慶之猶豫了下,問起了停業(yè)之事。
本來依他所想,戲園子大抵是要停上幾天的,卻沒想到晚娘不同意。
“不必如此,戲園子照開,戲照唱,咱是下九流人的行當(dāng),一輩子為的就是討個活命,沒有別家的規(guī)矩,也不怕誰人恥笑,如今迎回了你師父們的魂兒,他們唱了一輩子戲,也合該讓他們坐下來聽聽了——”
“這——”
李慶之一時拿不定主意,扭頭看向梅長青,見他也點頭,便道,“好吧,那就依師娘之意,不停園子?!?p> 傍晚天暗的時候,梅園里燈火通明,樓門子大開,清脆的鑼鼓聲傳了很遠(yuǎn)。
周邊人先是驚訝,接著鄙夷者有,同情者亦有,多半人還是有些不齒,心道,“家中治喪,不關(guān)門哀悼也就罷了,還敲鑼打鼓、打扮的花紅柳綠的唱起大戲,果真是群無義的戲子——”
隔壁玉香樓門口,胖掌柜幾人探出身子望著梅園,平日里晚娘總會訂些酒菜給弟子們改善伙食,一來二往的,兩家也算是熟識,偶爾閑暇時,也會彼此串串門兒,知道梅園明面上是李慶之管事兒,實際拿主意的卻是晚娘,心下暗贊,“真是個剛中柔外的奇女子!”
“這群梅園的戲子也真是,白天哭嚎連天的,晚上咋又唱起來了,當(dāng)真是無情無義——”
“可不是嘛——”
“也不知道這家人咋想的,這不明擺著要送了名聲嘛——”
“名聲?大抵一群戲子,有個屁的名聲——”
——
一群嘴碎的人探著頭議論紛紛。
白天治喪時,胖掌柜也去上了柱香,清楚死的是誰,也了解點兒情況,打心底對梅闌幾人佩服的緊。
當(dāng)即聽著惱火,忿聲道,“一群瞎咧咧的碎嘴子,滾求一邊去,就知道嘴皮子搖個爛鈴鐺,名聲?你們可知道那院里哭的誰?人是咋沒的?告訴你們,那院里沒了的梅掌柜幾人,那可是拖著蠻將自焚、救了汴州一城百姓義士,戲子?戲子咋了?咱不也是一群被人瞧不起的破爛商戶,你們瞅瞅這滿江畔搖頭晃腦、萬兒八五、自覺高人一等的“君子”們,哪天要是錢塘城也破了,他們誰敢舍身?我呸!”
胖掌柜唾了一口,待心氣兒平穩(wěn)了,又搖頭嘆氣道,“算了,跟你們這群眼瞎耳聾的人說個球,都哪來的回哪、立馬給我滾蛋?!?p> “這——”
幾人對視一眼,非但沒計較胖掌柜的辱罵,反而被激起了興趣,訕笑著盯著胖掌柜,連拉帶扯的將他拽回樓里。
“死胖子,快說說,你剛說那什么梅掌柜的殺蠻救人是個什么情況?”
“就是,就是,急死個人——”
見眾人好奇、七嘴八舌的問他,胖掌柜目光鄙夷的掃了一圈,鼻孔朝天,神氣道,“又餓又渴的,懶得說?!?p> “小五,小五子,快燙兩壺?zé)峋?,上幾個好菜,帳算我的——”
等上了酒菜,胖掌柜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覺著自家酒今日分外醇香,直接一口干了,清香入肚、酒勁兒上頭,這才將自己聽到的娓娓道來。
胖掌柜其實也就清楚個大概,中間免不了添油加醋,圍聽者越來越多,講至精彩處,眾人拍桌子叫好。
一會兒講完,有儒子熱淚盈眶,高呼,“都去聽?wèi)?,今兒個我請!”
“輪不到你,咱今兒帶足了銀錢,小桃紅,走,陪老爺聽?wèi)蛉ァ?p> ——
一桌子鳥獸盡散。
小五不明所以的上前,搖了搖醉眼迷離的胖掌柜,操心道,“掌柜的,您講了些啥?咋的人都走了?”
胖掌柜回過神兒,懊惱的掃了一圈,見人都散了,堂子里空蕩蕩的,忙問道,“酒飯資收了沒?”
“收了!”
胖掌柜這才松了口氣,捏了把腰間的錢袋子,咬牙道,“那便好,今兒個你當(dāng)掌柜,老爺我出門有事兒?!?p> 說罷,不等小五反應(yīng)就急匆匆的出門而去。
“哎?”
小五追去門口,見掌柜的拖著肥胖的身子竟然跑進了隔壁的戲園子,喃喃道,“瘋了?”
執(zhí)筆畫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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