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落葉歸根

　　事情總算是調(diào)查清楚了，可事情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

　　第一峰，醫(yī)寮廂房內(nèi)……

　　“什么？讓我去陳國面圣？”衛(wèi)天直接從椅子上躥了起來。

　　“雖然不是我們動的手，但人畢竟是在我們云山?jīng)]的，而你原本就是陳國人，又是云山的山主之一，除了你，陳國皇帝誰的話也不會聽?！卞X康仁老人依舊有些忿忿的說道。

　　“師兄，你知道我有多弱了，現(xiàn)在又被廢了修為，雖說本來也沒什么修為可言，但是……但是……”

　　“師兄當然不會不顧你的死活，此次去陳國，我自會派人互你周全?！?p>　　“不用說，又是二老師？”

　　“驍驍有別的任務，這次就讓小商商送你過去?！?p>　　“大老師？師兄你又說笑了，大老師平時都只是種種花種種草，且不說能不能打得過誰，你讓她送我走出云山我看都不可能?！闭f著，衛(wèi)天反而笑了起來。

　　突然，一個冷傲的聲音從門外響起：“誰說不可能？”

　　啪的一下，門被推開了，來人自然是大山主商不至。

　　“小商商吶，開門前記得要敲……”

　　大山主直接打斷了錢康仁的廢話，說道：“行李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現(xiàn)在出發(fā)？還是明天一早？”

　　衛(wèi)天深深的往后一仰，有些難以置信，哆哆嗦嗦的說道：“你……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冒充大老師？”

　　“少廢話，你是自己走還是我拎著你走？”

　　說著，大山主也沒有給衛(wèi)天答復的余地，直接拎起他的后脖領子。

　　“不是，大老師，你先……你先聽我說。”

　　“沒什么好說的，快走！”

　　“不是啊，大老師，你看看天啊。”此時衛(wèi)天已經(jīng)被拖到屋子門口，他的一只手都已經(jīng)從袖子里脫了出來，一副極為狼狽的樣子，而他的另一只手指著外面如墨一般的天，顫顫巍巍的說道：“要走，也得明天再走吧?！?p>　　商不至看了看天，隨即放開衛(wèi)天，說道：“明天一早，我就要看到你整理好行李站在門口?！?p>　　放下這句話，商不至直接拂袖而去。

　　而自始至終，錢康仁僅僅只是站在屋內(nèi)，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還有些心有余悸的樣子。

　　衛(wèi)天報不容易站起身來，踉踉蹌蹌走會屋里，一副被人欺負了的小媳婦的樣子，說道：“師兄，你……丟人?！?p>　　錢康仁卻沒好氣的回道：“師弟，你……更丟人。”

　　二人紛紛嘆了口氣。

　　過了好一會，衛(wèi)天又問道：“師兄，大老師這是怎么了？平時看她什么事都不管不顧的，怎么這次會如此積極？是我哪里得罪了大老師嗎？”

　　錢康仁苦笑了一聲說道：“這跟你沒關系，去其他地方，她都不會管，唯獨去陳國，特別還要進皇宮，她就一定會去，而且是爭著去?！?p>　　“她要刺殺皇帝？”

　　“刺殺你個大頭鬼啊。平時看你鬼靈精鬼靈精的，怎么這會說話這么沒腦子？”

　　“那她要去干嘛？總不能是看親戚吧。”

　　錢康仁沉默不語。

　　衛(wèi)天猛的睜大了雙眼，大叫到：“真的是看親戚？”

　　錢康仁嘆了一口氣，說道：“當今陳國的皇后，是她親姐姐。”

　　衛(wèi)天再一次瞪圓了不可置信的雙眼，倒吸了一口不可置信的氣。

　　只聽錢康仁又說道：“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不僅是這次過來的那幾個官員，就連夏大人，也都不知道?！?p>　　“這么說，大老師是去看望皇后娘娘的？”

　　錢康仁微微點了點頭，卻很快又把頭搖成了撥浪鼓，說道：“確切的說，不是去看望，而是去吵架的?！?p>　　“吵架？”

　　“其實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皇后欠了小商商什么東西，每年她都會去討要，然后每次都要不回來，然后每次都能吵的臉紅脖子粗，真不知道這對姐妹是怎么了，你說她們關系不好，卻年年都要見面，說她們關系好吧，見了面就吵架，哎，真是拿她沒轍啊?！卞X康仁嘆著氣說道。

　　“哎，真是拿她沒轍啊?！毙l(wèi)天也嘆著氣，來了同樣的一句。

　　錢老起身就要走，然而臨走前又補充了一句：“對了，明天林舒也會隨你們同行，讓她去看看林三水，也算我們對他有個交代?！?p>　　說罷，他就帶上房門走了出去。

　　而衛(wèi)天的臉色，卻逐漸變得冷冽了起來。

　　第二天，衛(wèi)天早早的就來到囚牛閣門口，除了兩件換洗衣物，也沒帶什么其他的，其實他的寶物，全都帶著，只不過都在腦子里裝著呢。

　　而他身旁，還站了一個人，正是胡老酒，只見他背了好大一個行囊，時不時還會掉出一個臉盆，又或者掛出半截菜勺，說他是搬家也不奇怪。

　　不一會，大山主很優(yōu)雅的走了出來，看到衛(wèi)天的第一眼，就讓衛(wèi)天把胡老酒背后那堆垃圾給扔了。

　　含淚撇下行囊，胡老酒只能悻悻的捧起一個盆，他說什么也要把這個盆給帶上。

　　衛(wèi)天也沒搭理他，不一會，他們就在山門處集合，林舒和陳國的那些使者們早就在那里候著了，看到衛(wèi)天他們來了，終于呼出一口氣。

　　馬車隊伍由陳國的軍隊護送著，最后兩輛馬車上裝的都是棺材，棺材里面也都由大山主做了些簡單的處理，確保一路上不會腐壞。

　　此時的衛(wèi)天，心里非常難受，因為上一次坐馬車，那兩個熟悉的身影，他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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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先從我開始，我叫夏知禮，身份你也應該知道了?！?p>　　“你可知何為宰相？”

　　“山澗依磽塉，竹樹蔭清源。就在此歇息片刻吧?！?p>　　“第一次？就想釣上大魚？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p>　　“他們口中那個門主，聽說是個肺癆鬼，快嗝屁了。”

　　“是福是禍，還要我們這代人，甚至我們的子孫后代，來證明啊?！?p>　　……

　　那些熟悉的聲音，一句又一句在耳邊縈繞，那些溫暖的語言，就好似在昨天。

　　思及至此，他的雙眼不禁有些霧氣升騰。

　　車廂內(nèi)還有一人，是胡老酒，他很貼心的從懷里掏出一塊帕子，遞了過去。

　　衛(wèi)天回過神來，充滿感激的笑了笑，卻把帕子推了回去，只是說了兩個字：“放心。”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陳國而去。

　　剛到陳國，衛(wèi)天一行人，便與樂和平分道揚鑣。

　　由于一些公務流程要走，樂和平等人要立即回宮里述職，當然，棺槨也要一并帶去。

　　而衛(wèi)天他們則要等待皇帝的召見，定好了客棧后，林舒先回了國師府，大山主商不至則閉門不出，然而衛(wèi)天首先要去的，是大學士府。

　　站在府門口，衛(wèi)天根本邁不動腿，并不是因為那高過膝蓋的門檻，而是他不知該如何跟府里的人解釋。

　　可此時，大學士府的大門，卻緩緩打開了。

　　衛(wèi)天第一眼看見的，還是那名管事，只是此時他身穿的已經(jīng)是孝服了。

　　“老夫人有請?！蹦敲苁潞芄Ь吹淖隽艘粋€請的手勢。

　　衛(wèi)天并不知道對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到來，不過想了一下也就釋然了，自己這些人的行蹤每天都會被報到宮里，他們肯定早在幾天前就知道自己今天會來。

　　跟著管事邁步而入，衛(wèi)天發(fā)現(xiàn)夏府上下，已皆是一片白色。

　　由于夏大人的尸首還沒回家，死訊也沒有公告，所以只有府內(nèi)張羅了一下，在外面卻一點都看不出來。

　　衛(wèi)天與大學士夫人其實并沒有見過，那日他匆匆來府上，就匆匆的走了，夏大人與家人踐行也都是在內(nèi)堂，所以并未相見。

　　這也跟夏夫人本身的性格有關，如無必要，她基本都不怎么見外人。

　　而此次，就屬于必要了

　　衛(wèi)天來到正廳，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jīng)被收拾成一個靈堂，只差一尊棺槨而已。

　　廳內(nèi)坐著一個中年婦人，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是大學士夫人。

　　離中年婦人還有幾丈遠的時候，衛(wèi)天就停下了腳步，深深一禮，長揖及地。

　　中年婦人表情很平淡，眼神卻絲毫沒有黯淡，只聽她語氣平緩的說道：“多謝衛(wèi)山主，千里迢迢帶外子回來，辛苦了，可否過來坐坐，跟我聊聊？”

　　對于此次見面，衛(wèi)天已經(jīng)在腦中想象過無數(shù)種畫面，有被罵的，有被打的，有被冷落的，有被威脅的，卻沒有一種是像現(xiàn)在這樣，被感謝的。

　　衛(wèi)天沒有說話，卻把身子更低了幾分。

　　大學士夫人抬了抬手，示意管事，管事立即扶起衛(wèi)天，連同衛(wèi)天身旁的胡老酒也一并扶了起來。

　　“這件事的始末，我已經(jīng)聽說了一二，只是我還是想聽一聽你親口說一遍?！崩蠇D人面容依舊平靜，一點都看不出，她是一位剛剛喪夫了的中年寡婦，可她的語氣，在平靜之中還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衛(wèi)天上前兩步，卻沒有坐下，隨即把那日發(fā)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臨到最后，他咬了咬牙，說道：“夏夫人，這件事，的確因我而起，可我不會說任憑您發(fā)落這種傻話，當然，貴府上下無論誰都有權利恨我，我毫無怨言?！?p>　　中年婦人沉默著，衛(wèi)天也沉默了，二人過了很久都沒有說話。

　　隨后中年婦人站起身來，屏退了左右，親自關上房門，才開口說道：“因你而起？衛(wèi)山主把這件事也想的太簡單了?！?p>　　衛(wèi)天微微一怔，沒有接話，只是等著對方下面的話。

　　緊接著夏夫人說道：“你是云山山主，我自然不會記恨與你，可……你是云山山主……”

　　衛(wèi)天自然知道對方說這句話的意思，回話道：“我當然是云山山主，而且，會是一個稱職的云山山主。”

　　夏夫人點了點頭，說道：“何為稱職？”

　　“有恩必報，有債必償?！?p>　　“如何報？如何償？”

　　“大恩定當結(jié)草銜環(huán)相報！而血債必須血償！”

　　夏夫人沒有一絲動容，只是平靜的說道：“后生意氣而已，少了些格局?！?p>　　衛(wèi)天沉默，思考了一會，又說道：“年少自然意氣，如果連這點意氣都沒有，那做人的那點義氣也就沒有了?！?p>　　意氣，義氣，有點繞口，可夏夫人卻表現(xiàn)的了然一切，說道：“年輕人有點義氣自然是好的，有些意氣也無妨，可……不是現(xiàn)在?！?p>　　“請夫人明示?！毙l(wèi)天恭敬的說道。

　　“你還是沒想清楚這件事的關鍵所在?！毕姆蛉藝@了口氣，繼續(xù)說道：“今日你先回去，等改日想清楚了，再過來吧?！?p>　　衛(wèi)天不敢再問下去，只能悻悻的告辭離開。

　　出了大學士府，衛(wèi)天長舒一口氣，心說，這位夫人，還真不是省油的燈。

　　然而他完全沒有覺得對方哪里做得不對，更沒有貶損、奚落或者怨恨他的意思。

　　在那位夫人身上，衛(wèi)天只看到了一樣東西，那就是，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