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見巴王的居然是玫瑰園里的花匠老古,不但巴王大吃一驚,尹喜更是驚駭?shù)綗o語,而更讓他意外的是巴王居然立即起身,神情嚴肅,而那老古反而落落大方,不行覲見之禮,更沒有一絲惶恐和拘謹。
接下來兩人的對話更讓尹喜感到不可思議。
“你不是來找我下棋的?!卑屯鯖]有責備,反而語氣親切說。
“的確不是?!蹦腔ń忱瞎诺恼Z氣像是在跟一個尋常老友聊天。
見兩人語氣不同尋常,尹喜便知道此人與巴王的關(guān)系比自己更親密,雖然自己是巴王最信任的人,掌管著巴國的鑰匙,但巴王對這個花匠更親切,就像多年未見的老友,便知道兩人有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也有不同尋常的話要說,于是急忙向巴王告辭,然后退出了天閣風鈴。
待尹喜離開后,老古不等巴王開口,便急忙說道:“不該抓他。”
巴王道:“可是他自投羅網(wǎng)?!?p> 花匠道:“我們本就不該張網(wǎng)?!?p> 見花匠語氣急促,巴王本來也感覺出這件事里有些蹊蹺,但一時還沒有頭緒,便問道:“為何?”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老古盯著巴王,眼里充滿焦慮,以前的從容已蕩然無存,他說道:“能抓住聶無影的人本來就不多,或者是墨家的高手,或者是魯班的弟子,所以現(xiàn)在所有人都應該猜出了我的身份,而這正是聶無影的雇主所需要的?!?p> 巴王聞言大驚,說道:“那雇主不是要聶無影殺你,而是把聶無影送上門來要你抓他?”
“正是如此,從我抓住了聶無影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花匠老古了,我就成了魯班弟子桑田,天下王侯都在尋找的桑田和他手中的《般墨秘笈》?!?p> 巴王恍然大悟,嘆道:“原來這里一直有人在尋找《般墨秘笈》,甚至連一個花匠都沒有放過。”
老古,不,應該是桑田,說道:“天下君王都在覬覦《般墨秘笈》,桑某無處藏身,幸得大王庇護,才能在巴國王宮內(nèi)以花匠身份茍活,沒想到非攻熄戰(zhàn)的巴國也有人在打秘笈的主意?!?p> 巴王從未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但這次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焦急,他說道:“果真如你所說的那樣,只是那位雇主沒想到,聶無影在天下人面前露了相,所以本來是他獨占的肥鹿,現(xiàn)在卻成了各國君主都窺伺的獵物。”
桑田道:“大王說得不錯,現(xiàn)在還不止各國君王,恐怕各路俠客已在來怒濤之城的路上了,因為消息從他的鼻子被烙掉的那一刻就開始傳遞了,只是不知接下來會有多少高手出手了。”
巴王嘆息道:“刀光劍影,血流成河,這些本是我們最想避免的,沒想到最終還是都來了?,F(xiàn)在最近的還是那個雇主,這一切都是他的布置,聶無影只是跳入了自己人挖好的陷阱里?!?p> 桑田道:“不錯,這個陷阱很大,讓兩頭獵物都掉下去了,其中一個是他,另一個是我。只是挖陷阱的人身份非常神秘,他早就盯上我了,只知道我的身份可疑,但無法猜透,所以雇了聶無影來試探?!?p> 巴王道:“看來他背后的雇主知道得很多,并且對王宮內(nèi)的一舉一動都很熟悉,不然以你的身份,在宮中是很難引起別人注意的。”
桑田道:“他籌劃得確實周全,但他沒料到的是,聶無影沒有被砍頭,反而被烙掉了鼻子,讓聶無影的身份暴露在了天下列國面前?!?p> 巴王道:“那位雇主也會想到這一點,所以這樣只會逼著他搶先出手,逼著你把《般墨秘笈》交出來?!?p> “有大王坐鎮(zhèn)這怒濤之城,他恐怕暫時還無法對我下手?!鄙L锵肓讼?,又說道:“也許,他會一直盯著我,就像釘子釘進了木頭,能察覺我身份的人,也一定有能力知曉我的一舉一動?!?p> “那他就只能盯著你,直到我死了?”巴王笑了,仿佛自己跟自己開了一個玩笑,巴王接著說道:“那他一定要比我年輕,并且一定要活得比我久才行,否則知道了你的身份又如何,他永遠得不到秘笈。”
“巴王春秋正健,他得非常年輕才行?!被ń骋残α?。
“年齡不大卻有如此心機,還要有非凡的實力,不然也不能讓聶無影那樣如此賣命。”說到這里,巴王突然頓住了,望著桑田,眼神里充滿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慌亂,他失聲道:“難道是他們?”
桑田嘆口氣說道:“不錯,這才是我最擔心的,我的名字只是個傳說,但當我的名字與秘笈聯(lián)結(jié)在一起的時候,就會勾起無數(shù)腥風血雨,更讓我擔心的是這流血將先從巴國王室開始?!?p> “但愿不是他們兄弟中的任何一個,但除了他們誰還能在這怒濤之城翻云覆雨呢?”巴王神色黯然,一屁股坐在王座上,桑田從來沒有見過巴王如此頹然,好像一瞬間就老了幾十歲,這時桑田才發(fā)現(xiàn)權(quán)力并不能使人永遠年輕,歲月面前人人平等,天下更沒有百分百的強者,哪怕是國王也有軟肋。
桑田知道巴王面對多大的難題,但他不得不把更殘酷的現(xiàn)實擺在巴王面前:“現(xiàn)在列國的目標都被吸引到了我們巴國,這可不是什么好事?!?p> “不錯,群狼環(huán)伺,只是不知道哪只先沖過來?!卑屯蹩粗澈竽峭渖衩氐陌谆⒏〉?,然后轉(zhuǎn)身對桑田說道:“不過你放心,不管是哪只狼,本王都不會違背對你的承諾?!?p> 杜伯回到府中,見仆人把回去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他就說了一句“東西都搬回屋里吧。”便回到了內(nèi)室。
石仲跟隨杜伯到了內(nèi)室,察覺杜伯的神色異常,便問道:“主公不走了?”
“看來巴王對我這個老頭子還是不放心啊?!倍挪畵u頭嘆息一番,苦笑著說道:“我杜氏一族從未在巴國擔任過如此重任,這也可以告慰先祖了。”
石仲道:“我聽說當年杜氏一族在攻克商紂朝歌時,傷亡最大,但封地卻是最偏僻的,就是因為杜氏一族勢力強大,巴王以此來削弱杜氏一族,現(xiàn)在的巴王或許是要以此來補償大人了?!?p> “一個在怒濤之城沒有根基的老頭子,是無所作為的,無論是為公還是為私。”杜伯看著石仲,眼里流露出憐憫的神情,說道:“看來你的滿腹才華也無用武之地了,可惜了你的傳家戒指?!?p> 這時石仲卻沒有絲毫的沮喪,反而非常堅定地說道:“這樣正好,主公還有用武之地,主公的宏圖大業(yè)不但沒有開始,反而是才剛剛開始?!?p> 杜伯聽了這話有些納罕,他盯著石仲,問道:“為何?”
石仲拿出一朵漂亮的玫瑰花放在杜伯的面前,說道:“因為這個?!?p> 杜伯拿起那朵玫瑰花仔細端詳,見其花色艷麗,花瓣豐滿,枝綠蕊紅,花香浮動,確是難得一見的花中極品。杜伯道:“這玫瑰花如此嬌艷,天下稀有,你從哪里弄來的?”
“花了一百金買來的?!笔傥⑿χf道。
“一百金?”杜伯聞言大驚,雖然他是一方領主,但用一百金買一朵玫瑰花,對他來說還是不可思議,于是問道:“如此昂貴,莫非這玫瑰花有什么特別的好處?”
“這花除了更嬌艷以外,其實沒有其它的好處,不過這種花人卻非一般的花農(nóng)?!?p> “這怒濤之城能工巧匠極多,生活又多奢侈靡費,能有如此技藝的花農(nóng)也不奇怪?!倍挪涯敲倒寤ㄟ€給石仲,道:“這是女人的最愛,這府中可惜沒有女人,不然你可以送給她?!?p> “他不是花農(nóng),盡管他很喜歡種植玫瑰花,但有很多人在找他,包括那個刺客聶無影。”石仲又把那朵玫瑰花遞給了杜伯。
“這樣的話,這一百金或許是值得的。”杜伯拿起那朵玫瑰花嗅了嗅,又說道:“看來這位種花人的身份很神秘?!?p> “的確神秘,但更顯赫,一個天下聞名的大師在巴國王宮內(nèi)安心地種起了玫瑰花?!笔俳又阏f出了一個令杜伯意想不到的名字——桑田。
杜伯聽到這名字渾身一震,失聲道:“是他!”杜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其震驚失態(tài),似乎是死去多年的老友復活,或者是傳說中的上古天神下凡了?!斑@位魯班弟子已失蹤多年,天下人都以為他像鬼谷子一樣,攜帶《般墨秘笈》隱居在某個山谷里,沒想到他居然就躲在巴國王宮內(nèi)。”杜伯兩眼放光,就像剛從冬眠中醒來的黑熊,充滿力量卻又饑腸轆轆。他問:“你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就花了一百金。”石仲望著杜伯難以置信的表情,說道:“主公別忘了這是怒濤之城,這里什么都可以買到,包括各種消息,這個消息就是黑魚賣給我的。”他接著對杜伯說道:“那黑魚告訴我,這個消息他已經(jīng)賣給好幾個買家,并且會繼續(xù)賣給更多的人。”
杜伯抬頭看著窗外,思索片刻,便嘆道:“沒想到這位喜歡種花的桑田大師,在王宮內(nèi)早已被人盯上了,原來那聶無影前去只不過是為了證實他的身份。”杜伯說到這里便呵呵一笑,說道:“其實老夫早該猜到,除了桑田有如此精妙機關(guān),天下還有誰能擒住會遁形的頂級劍客呢?看來聶無影的雇主不簡單,你可知那黑魚把消息還賣給了什么人?”
“目前只知道明月、雨山都是他的買家,我相信這樣重要的消息,唯利是圖的黑魚一定會想辦法大賺一筆,我想現(xiàn)在這個消息已經(jīng)傳遍了巴蜀大地,不出三日,西到咸陽,東到臨淄,北到漁陽,南到郢都,都會知道這個消息的?!?p> “從壽宴上的態(tài)勢來看,明月雨山的爭位之勢已成白熱化,現(xiàn)在又有了桑田和他的《般墨秘笈》現(xiàn)身,看來這怒濤之城真的要波浪滔天了?!倍挪f到這里,便笑道:“五十知天命,也不知巴王會不會料到五十歲后,巴國的命運會有如此巨變?,F(xiàn)在既然大家都如此辛勞,看來我們也要忙起來了?!?p> 石仲道:“請主公放心,我已經(jīng)在驛站、碼頭和城里的緊要處都安插了人手,只要那秘笈出城,就一定逃不過我們的眼睛,只要主公有《般墨秘笈》在手,不要說著巴國王位,就是天下盟主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杜伯微笑著拈了拈自己的白胡子,笑道:“聽說那《般墨秘笈》記載了各種機巧制造和用兵妙法,還有無數(shù)攻守詭道,奇門遁甲,凝聚了墨子與魯班兩位大師的畢生心血,天下君王莫不想據(jù)為己有,有了此秘笈就可以橫掃天下,甚至取代周天子而成為天下共主了?!?p> 石仲拱手道:“正是這樣,如果少主再能掌握雪域蠻族,那我們的實力就大大增加了,只要《般墨秘笈》到手,不出十年,大人必能讓秦王楚王俯首稱臣?!眱扇苏f到緊要處,突然有隨扈來報,杜少的信到了,兩人一聽,急忙讓信使進來。
信使進來后,將信遞給杜伯,石仲伸手接過信后,便直接呈給杜伯。杜伯沒有接信,而是對信使道:“以后有信直接呈給仲叔?!毙攀诡I命退出。杜伯道:“有何消息?”顯然,密信都直接交給石仲,自己則無需多看一樣,這顯示杜伯對石仲的信任又上了一個層次。
石仲打開密信,眉頭便皺了起來,看完后說杜少傳來兩個消息,一是派去雪域之城的人都死了,二是墨家子弟已從葭萌關(guān)入巴境了,是一個髡頭黑瘦漢子,手背上有一道十字傷痕。石仲對杜伯說道:“公子說,墨家子弟所到之處,必有大事發(fā)生,他讓我們在怒濤之城務必小心?!?p> “不愧是墨家俠客,來得真快,傳說變成了現(xiàn)實,那現(xiàn)實一定比傳說更精彩,但沒想到這事情就離我們這么近,老夫真是不虛此行了,只是還不知道最后的贏家是誰?!贝丝潭挪砣煌α?,一掃衰老虛弱氣息,眼睛放射出逼人的光芒,似乎要把這四壁穿透。
“現(xiàn)在的贏家只有一個,就是那個黑魚,這個消息應該讓他賺了不少了?!笔傩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