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下子從熱騰騰的雞血到了冷冰冰的算賬。說話的是甄爽,憨厚的爽哥兒頓時惹來一波波白眼,甄靈私下還拉住了甄爽。
甄爽有些委屈,他是展堂幾乎唯一的真正幫工,所以他對于釀酒以及未來烈酒能給望江樓帶來的希望,他關(guān)懷備至。
“四貫錢一斤,不能再少了,我們得追平物價漲幅?!闭顼L痛快地說道:“確哥兒,你去寫個告示,往后‘醉生夢死’每天限量二十斤,而且每天的價格不一樣,價格會跟官鹽價格漲幅掛鉤,官鹽價格漲幾倍,‘醉生夢死’就在一貫錢一斤的基礎(chǔ)上漲幾倍。現(xiàn)在官鹽價格漲了四倍有余,所以‘醉生夢死’是四貫錢一斤?!?p> 許多人紛紛吐舌頭,就連展堂都瞪大了雙眼,道:“風哥兒,會不會太貴了?”
眾人紛紛附和,四貫錢一斤酒,不如去搶劫,甚至搶劫還不如一斤酒來得快。甄風搖搖頭道:“我們賣的不是酒,而是一種豪賭。整個江寧城都知道,鹽價還會漲,而且沒有頭,所以早一天買酒都是增值,只要過幾天,把酒賣了純賺好多錢,如果你是富商或者豪族,你買不買?”
張確率先明白過來,點點頭道:“確實如此,只是花間樓那邊要是把價格壓低,我們的酒不就沒人買了?”
“花間樓?忽略不計吧,他們翻不出花來。都不用去理會。”
“這倒也是,不過我們這樣做是不是不大好,哄抬物價,擾亂民生?最后獲益的全是那些富人?!?p> “放心吧,能買得起四貫錢一斤的酒就不會是平頭老百姓,我們要割的是富豪的韭菜,讓他們先瘋狂起來,總有一天,他們會徹底瘋狂的。”
“割韭菜,甚么意思?”
“徹底瘋狂,這酒還能讓人瘋了不成?”
面對眾人竊竊私語的迷惘,甄風不再繼續(xù)解釋:“確哥兒,這事兒你來負責盯住,只要保證每天限售二十斤,價格隨著官鹽價格漲幅變動就行,剩下的不用去理會,哪怕市場上的價格炒到了十貫錢一斤也不去管?!?p> 而后,甄風又交代了其他事宜,便是暫停菜肴堂食,嬸娘吳氏準備收徒,酒樓要真正變成賣酒的樓,以及廚藝培訓起源。
吳氏很吃驚,第一個徒弟居然會是徐公府的廚子。自己辛勞了半輩子,幾乎和做牛做馬無異,現(xiàn)在要成宰相公府廚子的師父,雖說廚子地位不高,但是和公府攀上也就水漲船高了。
眾人紛紛艷羨不已,結(jié)果甄風一盤涼水和熱水倒過來:“瞧你們這點出息,等徐公府的廚子教得好,爭取下一步把皇宮里的大廚收成弟子。往后這江寧城想要快速做出諸多新鮮可口菜肴的,都要來拜嬸娘為師?!?p> 安排完兩大經(jīng)營方向,甄風進入了自己預(yù)設(shè)的主題:“有個非常重要的事我得問問諸位。你們有沒有見過或者聽說過吃了鹽中毒的,比如吃了沒有經(jīng)過處理的巖鹽、鹽礦中毒,全身發(fā)紫之類?!?p> 許多孩子聽了搖搖頭,他們年齡尚小,還沒到完全關(guān)注柴米油鹽的地步。馬丁和張確也搖頭。一直坐在旁邊休息的張元來道士沉思不已,靜靜的父親安榻欲言又止,顯得有些拘謹。
甄風看出異樣來,便問道:“安叔,你年紀較長,又走過那么多苦路,有沒有聽說過這類事兒?”
安榻咬了咬嘴唇,輕聲地說道:“我……我見過……”
“你見過?”
“是啊,就在我老家清江縣,那里有一處禁地,長輩們世代囑咐過別去那里亂吃東西,會惹怒山神。小時候鬧饑荒,我和伙伴們?nèi)ド搅掷镎沂澄?,我們分頭去找,有個伙伴可能到了禁地的邊緣,發(fā)現(xiàn)巖壁上有漂亮剔透的固體,當時剛好下過雨,那上面的水吃起來咸咸的,那個伙伴餓得不行,就鑿了太多的那個固體,混合著野菜煮了吃,吃的時候特別美味,但是吃完后就全身發(fā)紫,拉肚子,等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都快不行了……后來,哎……再往后我們都知道山神會懲罰靠近禁地、亂吃東西的人,再也沒人敢去了。”
許多人聽了沉默了,甄風知道這是個悲劇故事,無疑是安榻大叔內(nèi)心深處的一個陰影。甄風又仔細問了一些細節(jié),綜合這些描述,確實特別像是巖鹽雜質(zhì)帶來的中毒狀態(tài)。連巖鹽中的氯化鉀、氯化鎂、硝、磷鉀等雜質(zhì)一起吃等同于把身體當成凈水器了,那是在找死。
不過沒有佐證,光靠安榻大叔一人之言,還是不夠。這時張元來突然說道:“方才安居士所言,老道似乎有點印象。當年老道云游四海,也到過清江縣,那里位于南昌以南大約兩百余里,確實聽說過禁地,當時老道還去看過,本想著去尋訪山神,結(jié)果只是一片山野之地。不過那里確實有巖鹽,只是那種鹽吃不得,老道往后便忘卻了。若非安居士提到清江縣禁地,老道都記不起來?!?p> 清江縣,對了,應(yīng)該就是這里,怪不得自己當時聽了靜靜的介紹,以及蘭舟小娘子恩客鄭延樞被貶之地后,心里覺得怪怪的,原來這里就是記憶里的樟樹。古代的地名讓他忽略了這段記憶。這里可是整個江西產(chǎn)鹽最多的地方,可以占據(jù)九成五以上,儲量上百億噸,這規(guī)模在華夏大地范圍內(nèi)也是數(shù)得上的。有了這里的巖鹽,南唐不僅能解決威阮號麻煩,或許還能多茍延殘喘一段時間。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就好了!”甄風喜笑顏開,不過馬上意識到不對勁,別人對于巖鹽是災(zāi)難的回憶,自己可不能傷口上撒鹽,忙道:“知道哪里有巖鹽,或許往后就不用了遭受禁地的詛咒了?!?p> 安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甄風講的是什么。甄風自然不敢多言,人多耳雜,若是有人知道自己可以提純,把有毒的雜質(zhì)剔除,對于威阮號及其背后的指使者和獲益者而言,就是一只必須除掉的攔路虎。
甄風讓眾人各回崗位,自己又和張元來道士、安榻大叔聊起清江縣禁地巖鹽來。這時,紫蝶羞答答地從背后拽了拽甄風的袖子,見甄風回過頭來,她低下頭輕輕地問道:“甄……大哥,方才未曾安排紫蝶的工作,不知紫蝶是否繼續(xù)教授孩子樂曲?”
這個月來,紫蝶最開始無所事事,許多活兒都幫不上,她找吳氏訴苦。吳氏開導她,既然甄風聘請她為西席樂師,培養(yǎng)孩子們,那就等傍晚之后,孩子們手頭活計停下來的時候去教授樂曲。她確實兢兢業(yè)業(yè)地做著,可是對于望江樓似乎沒有補益,她都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做下去。
“好,好,紫蝶,你這個工作很重要,讓孩子們陶冶身心,還能張口表現(xiàn)自己,非常棒。我心里有個想法,等忙完這段時間,我再找你探討一二?!?p> 紫蝶開心地離開,只是離開時候臉上有些紅撲撲的。安榻和張元來也笑意盈盈地看著他。甄風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后半句話模棱兩可,有些讓人誤會。
還是先開溜為好。甄風立刻跑開,帶著一壇酒前去找徐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