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境澤附體
回到驛館，登陸把憋了一晚上的問題拋出來，道：“甄兄，你是如何知道石更乃是北朝指使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誆鄧王的，如果只是聊他的貪贓枉法，說不定我們活不出宣州?！?p> 登陸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來，最后才道：“甄兄，我實在是服了你了，居然把一個王爺騙得團團轉(zhuǎn)。我在宮里這么些年，沒有見過比你更膽大，更肆意妄為的。”
他突然沉默了，又道：“不，你說的這種可能性非常大！石更不明不白地做這件事，要是背后沒有足夠大的陰謀，他不會親自出手的?！?p> “難道真的被你說中了，這件事的背后就是北朝在搗鬼？不應(yīng)該呀，官家已經(jīng)奉北朝為正朔，事事恭敬莫有不從，這又是為甚么？”
甄風(fēng)第一次見到戲這么足的登陸，一驚一乍，絲毫沒有高手的矜持。
“我也是瞎猜的，其實純粹是為了咋呼鄧王而已?！?p> “不，不，很可能就是這樣被你猜中了。只有這個猜想可以把這件事串起來，而且也是最合理的?！钡顷懽詥栕源鸬溃骸凹热槐背傻贸鳆}價飛漲事件來挑起唐國穩(wěn)定事端，再來一個挑撥離間制造混亂，也是情理之中了。只是為何北朝非得這樣揪著唐國不放，他們不是正在和南邊漢國開戰(zhàn)嗎？”
“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甄風(fēng)不經(jīng)意地把趙匡胤千古聞名的臺詞說了出來，因為只有這句話最能解釋宋滅南唐之心不死。只是話剛出口，他便覺得失言了。
登陸咀嚼了良久，重重地點頭道：“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妙?。【砸会樢娧?，實在是找不到更貼切的理由來形容了?！?p> “此話都是咱兄弟倆揣摩猜測，無憑無據(jù)，可別到處去說，尤其是官家那里，若是惹起其他不快可沒有咱們好果子吃了?！?p> “甄兄，登某又不是長舌婦，怎會到處傳話?！钡顷懫鹕硪撸骸拔疫@就去審問石更，不就又證據(jù)了？”
“別忙著審問，我們明日出發(fā)帶著石更，慢慢套路他就行。不過說實話，官家都要感謝石更把這么肥大的碩鼠揪出來。至少現(xiàn)在這層麻煩暫時揭過去了，只是長此以往，從上到下以百姓需要繳納稅賦租金為由，放貸給百姓，借以侵吞民田土地，以透支百姓為代價養(yǎng)肥一小部分人，這個國家危矣?！?p> “真有這么危險嗎，甄兄別是危言聳聽。眼下鄧王殿下已經(jīng)答應(yīng)上請罪奏章言明此事，這事情不就解決了嗎？”
甄風(fēng)看著登陸，露出看猴子的神情：“你是不是很傻很天真？你要相信利益的力量不是三言兩語和兄弟情誼就能解決的。你看看那些證據(jù)里，有多少錢是寺廟的？光這一條，這件事情就非常復(fù)雜，豈是一封請罪奏章能解決的？我們只是解決了北朝意圖掀起朝爭的陰謀，可是解決不了唐國多年來的病癥。此事就交給官家和澄心堂的幾位大佬去頭疼吧?！?p> “連石更都栽在你手里，我也可以放心睡一覺了?！?p> “其實石更很精明，若不是他失了先機，被我們和鄧王殿下聯(lián)手欺騙，加上他沒忍受住自己的軟肋美酒的誘惑，我們根本沒有機會拿下他。即使拿下了，他也是想方設(shè)法利用我們和鄧王殿下敵對，差點他的離間計就成了，此人實在不可小覷?！?p> “登某理會得，你們的斗智實在沒有斗勇斗狠來得干脆……真沒想到明天就要出發(fā)，下午知道幕后真相的時候，我都覺得短時間內(nèi)咱們走不了了。沒想到啊……”
次日一早，登陸騎著馬，馬丁駕著馬車出發(fā)了。為了不給甄風(fēng)添麻煩，或者添晦氣，安榻昨日已經(jīng)帶著登陸給他的令牌，拉著棺槨先行上路，只是車速快不了，說不定他還會比甄風(fēng)晚到。李從益本想來送別卻撲了個空，沒想到這個欽使團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馬車里，石更和甄風(fēng)大眼瞪小眼，張元來道士被無視地縮在角落閉目養(yǎng)神。石更驚奇地問道：“你手里握著鄧王的罪證，他竟然還讓你毫發(fā)無傷這么快地走了？”
“我說石教頭，你以為你把球踢給了我，就可以讓我和鄧王殿下先斗一斗了嗎？你也太小看我甄風(fēng)了吧，當(dāng)然，你也太小看鄧王殿下的智慧了。你的小九九還是收起來吧?！?p>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此乃至理，就算殿下沉住氣，還有那么多寺廟，怎會輕易放過你？”
“你放心吧，鄧王殿下已經(jīng)連夜寫了請罪奏章和補償措施。他準備按照土地原主的借款重新計算利息，這回是低息單利，土地原主隨時可以贖回。至于那些寺廟嘛，聽話的就掙點利息錢，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聽話的殿下會直接派兵收拾一兩個，以儆效尤?！?p> 甄風(fēng)看著難以置信的石更，又道：“這一切多虧了你，要不是宋國指使你這樣干，我們都沒法這么快發(fā)現(xiàn)并解決問題。在一些敏感問題面前，鄧王殿下還是聰明的，當(dāng)然，如果他不夠聰明，我也可以讓他變聰明。”
已經(jīng)變得郁悶不已的石更暴怒道：“你這個魔鬼！”
隨后，石更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誑了，連忙補救道：“誰是宋國指使的奸細，竟敢污蔑灑家，你才是奸細，你全家都是奸細！”
“嘖嘖嘖，石教頭，你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出賣了你。如果你一開始就反駁，或許還能撇清一點點瓜葛，可是你先是默認了，等你腦子轉(zhuǎn)過彎來，意識到我給你挖了坑，已經(jīng)晚了……有生氣傷肝的時間，不如咱們好好聊聊宋國指使你的前因后果吧?！?p> 石更幾欲氣絕，并不承認。甄風(fēng)笑得更開心了，這是一種被戳穿、看穿內(nèi)心的自我心理保護，越是如此越說明問題。
良久，石更才問道：“你們要帶灑家去哪？”
“其實我也不知道，巡視官聲嘛，走到哪算哪。最主要的是我在等。”
“等甚么？”
“等甚么其實就石教頭最為清楚。等鄧王殿下的請罪奏章送到，你的口供也送到了，朝堂會發(fā)生甚么你猜猜看，最關(guān)鍵的是，宋國潛伏在江寧的人聽到你背叛的信息，看到朝堂的應(yīng)對，又會作何反應(yīng)。我特別好奇，他們會不會留著你過年呢？要不然我們來打個賭？”
甄風(fēng)的意思很明確，他也一下子說穿了石更的心思。作為“背叛”的臥底，還一直跟著唐國官府的人一起，下場除了被劫掠回去生不如死，就是速死，有誰會相信自己根本沒有背叛呢？
在路途的顛簸里，石更的眼神有些灰暗，甄風(fēng)笑著拿出一小壇酒來，示意請石更喝酒。石更如遇蛇蝎，冷笑道：“若非因為嗜酒如命，灑家豈會掉入你的陷阱，以至于淪落到今日境地。哼，打死我也不會再喝你給的酒了！”
午休時，甄風(fēng)燙了一小壺酒，酒香四溢，饞蟲把石更勾到了九霄云外。最后，石更猶如境澤附體一般，死乞白賴地要了一壺酒，慢慢地如同神仙一般品嘗著，不時發(fā)出“真香啊”的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