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快閃送別
畫舫面朝秦淮河的一側(cè),窗戶都被打開了,再寒冷的天氣也抵擋不住他們內(nèi)心的好奇。
花間樓和沿河兩岸的窗戶不約而同地打開。幾聲謾罵聲很快就被平息了。好奇害不死貓,可以害得人感冒。
河面上飄著兩艘船,停在了畫舫旁邊,船頭上一位男子遺世獨立,微風(fēng)吹起了他的衣擺,他的脖頸之間夾著一個如同縮小變形了的琵琶,手中一根類似二胡琴弓的東西,正在拉著“琵琶”琴。可是發(fā)出的聲音實在是太有穿透力,太優(yōu)雅了,和他的姿態(tài)融為一體。
夜里太黑,船頭的燈籠照不清人臉,只照出了兩艘船上影影綽綽似乎站了十多人。
悠揚的樂聲暫歇,清脆悅耳的童聲響起新穎、空靈的獨唱歌聲,穿透了這片黑暗與未知: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fēng)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p> 童聲最是真摯,最是無邪,最是容易觸碰人心,滌蕩心靈。一段歌聲飄過,純凈得清泉一般的聲音淌過,空靈得緊緊地將周圍的人的心靈籠罩在了一起。一段歌聲停下,悠揚的樂聲緊接著由弱轉(zhuǎn)強響起,委婉地重復(fù)著那段曲調(diào)。
獨唱聲再次跟隨樂聲響起:“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當(dāng)黑夜被童聲溫暖了心靈,兩艘船上的童聲同時合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鼻逖趴侦`轉(zhuǎn)入了催人淚下的送別意境,聞?wù)邿o不摧心肝。
詞曲到了一段高潮,樂聲占據(jù)了夜空,仿佛琴弓拉動的不是樂器而是他們內(nèi)心的心聲。合唱聲悠然地再次響起:“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fēng)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這一輪的重復(fù),不僅僅是合唱,還有不同聲部的和聲,一首歌曲唱出了不同的多種感受。
“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合唱的聲音在反復(fù)的這句詞中逐漸消散,定格在了寒冷的濁酒別離夜。
詞意雖然簡潔,卻讓人不由自主地跟隨著樂聲童聲動情,詞曲之中,自帶著悲歡離合,傾訴著百般哀愁。
曲調(diào)緩慢深沉,冗長深遠,仿佛讓人看到了十里長亭,古道芳草,看到了那夕陽和那喝了一半的殘酒,看到了依依惜別的天涯知己……
清新淡雅,凄美柔婉,干凈無瑕,回環(huán)反復(fù)中讓人的情思跟著飄遠,即使一曲終了,仍舊久久地在耳邊回蕩。
兩艘船已經(jīng)遠遠地消失在夜色里了,畫舫依舊久久地沉默,直到有人打了個噴嚏,才讓人意識到船中的寒意。
這份干凈,已經(jīng)沖淡了每個人心中勾心斗角的黑暗、情欲纏綿的黃se、熱血沸騰的紅色。
眾人紛紛問起:“剛才是誰彈奏的曲子,是誰唱的詞曲,是誰在為仁肇兄送別?”
“秦淮河畔似乎無人能做出這樣別致新穎的曲子,無人能填寫那樣簡潔別致的詞,況且那樂聲聞所未聞,似乎并非此間人所作?!?p> “當(dāng)世文壇大師、器樂大師,似乎未曾聽說過有誰出過這樣的作品?!?p> “莫非是一代詞曲之家秦弱蘭?自從叔言去世,她就不知所蹤。”叔言乃是韓熙載表字。
眾說紛紜、猜測揣摩,徐游、陳喬、徐鍇相視后,徐游沉思片刻,道:“諸位不用猜了,若是某所料不差,剛才是望江樓前來送行?!?p> 陳喬和徐鍇點頭稱是。眾人不解,尤其是林仁肇,皺著眉頭問道:“徐公,某自問不認識甚么望江樓,何以他們突然前來送別,這份情義實在是……”
陳喬解釋道:“你有所不知。你與皇甫家產(chǎn)生了瓜葛糾紛,與這望江樓掌柜甄風(fēng)也有關(guān)聯(lián)。當(dāng)時你的屬下裨將馬承信出手相助于甄風(fēng),和皇甫高鳴結(jié)了點怨?;蛟S出于這個原因,甄風(fēng)自己過意不去吧?!?p> “怪不得馬將軍被留了下來,原來如此。”
徐游暗暗感嘆,鎮(zhèn)南軍如此大動干戈守衛(wèi)鹽場,說到底還是甄風(fēng)的手筆,林仁肇的遷貶跟甄風(fēng)確實息息相關(guān)。難為此人有情有義。
就連徐艷華也失去了所有虛與委蛇的耐心,關(guān)注點都放到了攪局者甄風(fēng)和詞曲樂器上,送別林仁肇之任南都的宴席草草結(jié)束。
曲終人散。徐艷華回到了房間,心情抑郁難平,便坐到古琴后,依照著剛才聽到的曲調(diào)在古琴上彈奏出來,口中吟唱著剛才得歌詞,或者清新細膩,或者冷漠高傲,或者嫵媚多情,可是怎么唱也唱不出對方那種空靈悠揚的味道,不由得放棄了。
兩艘船靠了岸,劃船的是江臨仙和馬丁,甄風(fēng)站在船頭,紫蝶小娘子站在他的身旁,此時她的雙眼除了甄風(fēng),容不下其他人和物,雙眸閃爍著佩服、崇拜、愛戴等等熱烈的神采。除了歌曲樂器,就連這種表演形式以及取得的關(guān)注度,實在好得太出乎意料了。
“不要迷戀哥,哥只是個傳說?!闭顼L(fēng)下船前,拋下了這句話,一副風(fēng)流倜儻,玉樹臨風(fēng)的美男子標(biāo)桿典范,惹得紫蝶小娘子雙手緊握,兩眼迷離。
另一艘船先下來的是蘭舟小娘子,她拽住了迷失自我的失神少女,調(diào)笑道:“我們溫婉嫻淑的紫蝶小娘子這是怎么了,莫非中了邪了,不如找人請個郎中給看看,可別嚴重了?!?p> “去,去,去,好歹是個花魁娘子,竟然如此沒個正形,傳出去沒得讓人笑話?!?p> “好呀,剛離開沒幾天就學(xué)會了卸磨殺驢,早知道就不來了,萬一看上了某位風(fēng)流倜儻、才華橫溢的郎君,可怎生是好?”
紫蝶滿臉羞紅,反擊道:“也不怕鄭大人聽見?!?p> “放心吧,人家現(xiàn)在有人罩著,剛剛被官家賜緋,時來運轉(zhuǎn)、否極泰來了,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奴家了?!?p> “他敢?若是他敢,我便讓登侯爺撤了罩,讓他打回原形。”
“你敢……”
兩人相互調(diào)笑著就回到了望江樓里。跟在他們身后的是那群被“西席先生”紫蝶調(diào)教了近兩個月的孩子們。
甄風(fēng)是昨日剛到,整個人變了個樣,變得沉默寡言,仿佛一夜間成熟了許多,和他的年齡多了許多不符之處。當(dāng)他聽說林仁肇事件后,感嘆著“還是晚了,還是晚了”,眾人聽不懂,便按照他的要求進行了歌唱突擊集訓(xùn),練會了這首送別,準(zhǔn)備了快閃的表演方式進行對花間樓的截胡。
就連他那異樣的樂器,也是甄風(fēng)臨行前匠人幫著做出來,一直收藏著的。那種聲音他們幾乎都沉醉了。據(jù)甄風(fēng)介紹,那個樂器叫做小提琴,他們唱的歌曲叫做《送別》。
他的另一段記憶里,學(xué)小提琴是為了效仿愛因斯坦,作為思維與智力的開發(fā)陪伴,與此同時練就了他的音準(zhǔn)。自從醒來后,他身邊沒有小提琴就覺得怪怪的,缺少什么似的,于是根據(jù)經(jīng)驗自己摸索著做了一個,這時派上了用場。
甄風(fēng)看著天上清冷的明月,狷狂一笑,道:“威阮號,接下來你就是開胃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