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子，依你之見，寡人該是如何？”
一旁的屈原，他正拉著弓，瞄著前面的一頭麋鹿。
蘇代矮矮胖胖的，不善于狩獵，這一路就是跟著來觀光的，而嬴蕩，又是個新手，穿越秦武王，就只是繼承了一副皮囊和一把子力氣，至于拉弓狩獵的本事，一般般吧，就這樣，一路上來，讓屈原出盡了風(fēng)頭。
孔子云，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這屈原是樣樣精通，能駕得了車，也能射得了箭，還懂得樂器，可不是在說這樣的君子。
“回秦王，外臣以為齊秦聯(lián)合，遏制我楚國，必然是明君所為，以大王的英武，定然會這樣選，不過，眼下宋國戰(zhàn)事將畢，我楚國的八萬大軍，就要撤回來了。
楚王雖不及大王如此英明，群臣也不似秦臣這般能干，但這唇亡齒寒的道理也是懂得，大王進攻巴國，這八萬人雖說不多，但必定能阻擋大王南路的兵鋒。秦國接連兩場大戰(zhàn)，又將大軍深入到洛邑之地，外臣敢問大王，秦國還有多余的兵力嗎？”
屈原騎在馬上，侃侃而談。
這一番話，正是說在了嬴蕩的心上了。
一月，最多兩月，宋國就定，秦楚退兵，如此一來，楚國也能騰出手來，揮師援助巴國。
洛陽之地，秦國那六萬戰(zhàn)卒，要想阻擋楚國八萬大軍，根本是無稽之談，這路途遙遠不說，何況攻取巴國之戰(zhàn)，就是要速戰(zhàn)速決，拖延得久了，寡人等不起，嬴壯倒是等得起。
巴國北臨秦國，東接楚國，西是蜀國，攻打巴國，只要說服楚國，就沒有什么問題了。
“寡人很好奇，屈子既然說到秦楚聯(lián)合，平白無故就能讓秦國取了巴國，難道這楚國就不怕我秦國強大嗎？”
聽聞這話，屈原面色一正。
“回秦王，外臣來秦，一曰為秦楚聯(lián)盟，二曰學(xué)習(xí)變法之道，秦孝公變法時，秦國在魏國的壓迫之下，是岌岌可危，丟了河西，丟了函谷關(guān)，拱手讓出了少梁邑，如今我楚國，不也正是如此。
丟一巴國，能使我楚國亡乎，斷然不會，秦國沒了少梁邑，若是魏人愿意，可直下關(guān)中，但秦國滅了嗎，不僅沒有，反而強盛，何也，專心變法也。
楚國國土，堪稱華夏第一，楚國黔首，亦是華夏第一，楚國將士，也是華夏第一，然則有弱楚之稱，何也，內(nèi)不唯一，弱也。
秦楚聯(lián)盟，楚國免于外事，我楚王可安心變法，學(xué)秦國以法為尊，學(xué)秦國收貴族之權(quán)，學(xué)秦國重新度量土地，學(xué)秦國練一支新軍，學(xué)秦國設(shè)立國務(wù)府，總攬朝政。有此五學(xué)，以我楚國的國力，他日定在秦國之上。”
屈原說得振振有詞，那邊的蘇代聽了這話，陷入沉思。
少梁邑，位于河西，秦國沒了此處，相當(dāng)于將東北的大門敞開給魏國，楚國沒了巴國，相當(dāng)于將南邊的大門拱手讓給秦國，二者相比，的確是有相似之處。
難怪他不是去這里看看，就是去那里瞧瞧，居然是抱著這樣的大志向來的，可惜，楚國變法失敗。
歷史告訴我們，楚國王權(quán)分散，楚懷王也稱不上一個明君，這只是屈原的一個政治夢想罷了，過上幾年，楚國舊貴族反應(yīng)過來，屈原就要去秭歸郁郁而終了。
想到這里，嬴蕩不由得有些失落，國士如此，楚國該亡。
“寡人希望能有那一日，就看秦楚兩國，誰的君主英明，誰的臣子有才，有的將士不畏死?！?p> 這話，好像還是姬職說與嬴蕩聽的，他又說給屈原。
“外臣謝秦王?！?p> 雖未明說，可這秦楚聯(lián)盟，算是成了。
屈原拜謝，一旁的蘇代卻是哈哈大笑，令人疑惑。
“蘇子何故發(fā)笑？”
“回秦王，外臣在笑屈子?！?p> 秦楚聯(lián)盟一成，蘇代就來這樣一出，屈原轉(zhuǎn)而一想，明白了他的意思。
“蘇子是覺得，以原之才，不足以行這變法之道，這就不勞你費心了，我楚國還有不少俊才?！?p> 不曾想，蘇代還是在那里哈哈大笑。
“屈子一股銳利之氣，鋒芒難當(dāng)，學(xué)富五車，才華鮮有人及，這君子六藝，更是樣樣精通，如此英才，卻不懂得識人之道。
楚王能比秦公否，你屈原能比商君否，還是貴國令尹能比肩公子虔，都不是，都不是也，過剛則易折，這道理屈子該明白吧，代以為，蘇子變法，定不能成，而且以屈子的這股銳氣，還有性命之危也?！?p> 蘇代這話，當(dāng)真是讓嬴蕩側(cè)目，屈原不正是因此而投江的嗎？
戰(zhàn)國以來，這樣的忠臣，還真是找不出一個，若是這屈原得遇良君，一定是輔國大才也。
“代以為，秦王才是雄主，胸襟寬厚，能識人用人，能明天下大勢，屈子不如就留在秦國，如此才能一展胸襟抱負?！?p> 連日來，三人接觸得多了，蘇代對于嬴蕩的了解也越多，真乃雄主也，他這話，盡是肺腑之言，此次屈原回去，怕是不出幾年，就要終了。
“屈子來我秦國，假以時日，國務(wù)府必有屈子一席之位?！?p> 嬴蕩明知不行，還是提出了招攬之意，若是他答應(yīng)了，就不是屈原了。
果然，屈原搖了搖頭。
“外臣多謝秦王美意，原縱然身死，亦不能改國！”
說完這話，屈原一箭射出，正中靶心，死了一頭野兔，之后策馬追了上去，就只剩下蘇代和秦王兩人了。
“蘇子啊，這番話不錯，屈子在楚國，必不能長遠?！?p> 蘇代面色一怔。
“秦王恕罪，外臣只是胡亂猜測而已?！?p> “不，你的猜測不錯，浪費了你這么多時日，你可曾知道寡人的心思？”
蘇代真是個聰慧之人，好像許多事情，他都能未卜先知。
“外臣明白，現(xiàn)在宋國戰(zhàn)局無力回天，齊國已定，大王是不想巴國出錯，所以會聯(lián)合楚國，外臣敢問大王，巴國戰(zhàn)爭何時結(jié)束？”
“半年。”
這是司馬錯給他的確切數(shù)字，應(yīng)該差不多了。
蘇代點頭。
“如此，那外臣半年后再來秦國，拜會秦王，商議連齊而遏楚之勢?！?p> 南有楚國一霸，齊秦聯(lián)盟，是大勢所趨，兩國君王若是明君，臣子若是能臣，定然會走到這一步的。
楚國不是怕令尹掌權(quán)嗎，那到時候兩家聯(lián)合出兵，楚國令尹必定會因此而出山，重新掌握大權(quán)，顛覆楚國的變法，不能真的讓楚國變法成功了。
“如此甚好，那寡人靜候與蘇子的再度相逢。”
蘇代拱手應(yīng)承。
“外臣還有一私事，受家兄所托，若是秦王能連齊國而遏楚，連楚而取巴，那他將再度游歷咸陽，拜會秦王?！?p> 這真是個好消息，當(dāng)年，蘇秦聯(lián)合六國，共同謀秦，掛六國相印，雖只是名義上如此，但依舊是個奇跡。
后來六國聯(lián)軍大敗函谷關(guān)，蘇秦就再也沒有如此驚天動地的作為了，如今二十幾年過去，他已是年過半百，雖說年歲大了，這智慧可不減當(dāng)年，向壽過了六十，還不是能領(lǐng)兵攻打巴國。
他遠在齊國，就能算準我秦國會有攻打巴國之舉，果真是大才。
二十幾年前，蘇秦就與秦國有過一次邂逅，可那一次，惠文王還陷入車裂商鞅、這場動亂的泥潭中，一次都未曾見過蘇秦，就這樣給耽擱了。
后來蘇秦不管身處何地，其主張都是攻秦，這樣一個人，留在山東諸國，也不安全，招攬過來，才是最好。
“如此，寡人恭候?！?p> 翌日，蘇代回齊國。
幾日后，秦楚聯(lián)盟，屈原帶著盟約回郢城。
再幾日后，上將軍向壽率領(lǐng)南鄭大軍，向巴國進發(fā)。
宜陽都督麾下，軒轅、白駒兩軍早已去往蜀地，算著時日，應(yīng)該到了天府王城。
樗里疾西行，一路借糧，都到雍城，咸陽往西這一路上，糧食源源不斷地送往了南鄭。
至于咸陽，城內(nèi)有衛(wèi)士九千，宮中有郎官五千，在咸陽以西，還有藍田三萬大軍，足以守護國都。
宋國戴偃，徹底復(fù)國，秦國六萬戰(zhàn)卒，死傷一萬余人，開始班師。
東線已安，只看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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