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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豆子

第六十六章 演出

挑豆子 晚點了 3207 2021-06-20 22:04:53

  急診室外面,顧長安坐在椅子上,手止不住地顫抖。她咽了一口唾沫,把手收回放在膝蓋上,兩只腿也隨著手的顫動而抖個不停。

  夏恪靠墻站著,看了一眼顧長安,再次望向急診室。

  老年人蹲在地上,溝壑分明的臉上因為有淚水經(jīng)過,深棕色和皮膚的暗黃色交雜著,顯得整個人更加蒼老。他癟癟嘴,兩頰的皮膚抖動了一瞬,還是沒能止住眼淚。他突然嚎啕大哭,六七十歲的老人像是個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上氣不接下氣??拗拗冒櫚櫚桶偷氖直惩絼诘夭林鴿M臉的水漬,于是整個臉更加憔悴。

  顧長安向旁邊望去,瞬間眼睛里就蓄滿了淚,不忍再看,偏了頭,剛剛蓄好的淚水就順著她的臉滑下來。

  一滴接著一滴,顧長安用大拇指去拭,但是眼淚越來越多,漸漸有潰堤之勢。

  顧長安咬著嘴唇,慌亂地擦著眼下的淚。

  得知自己還剩下一年的時候,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難過。老奶奶在她的面前被掉落的廣告牌砸在地上的一瞬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耳朵里一下子進了許多尖利的聲音,滋滋地捅著她的耳道,恐懼、害怕,又或者說是某一種愧疚包圍著她,像是無寧日的深淵。

  她的靈魂好像從身體里跑了出來,站在旁邊冷眼看著這一切。

  然后那個靈魂就這么抱著手說:“顧長安,這就是你貪心的代價。你想要活,所以讓其他人死?!?p>  “這是意識的世界……就算是死了也……”

  “那你看看,你好好看看!現(xiàn)在倒在你面前的老人就是你做的!”

  “不是我!不是我!是木偶,是他跟我說,最高層世界要殺我,他會幫我處理好,只要接受身邊的人死亡就可以……”

  “那你能接受嗎?”

  “我……我……”顧長安猶疑,然后想起了什么,像是在海上漂流抓住了浮木,說,“他們死了,還能在最高層世界里面復(fù)活,但是我不可以!”

  “就因為這樣,他們的命是草芥,你的生命貴如黃金?”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會救他們,如果實驗基地AB融合完成,罪犯的意識也會四處奔走,到那個時候,會有更多的人犧牲,所以……”

  “顧長安,你總是喜歡為自己找借口?!?p>  ……

  夏恪站到顧長安身前,看著顫抖的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沒關(guān)系,和你沒關(guān)系。”

  顧長安埋頭抓著夏恪的衣服,悶聲不語,只看得到肩膀在顫抖。夏恪把顧長安抱在懷里,拍著她的背,急診室的走廊空空蕩蕩,夏恪看著走廊的深處,眼神冰冷。

  這就是最高層世界想要看到的嗎?他們想看到這人世間的苦痛掙扎,想看到弱者在生活的荊棘里被扎得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然后背負這巨大的苦痛,獨自度過生命的最后時光。

  真是殘忍。

  ……

  “明天早上在市劇院有彩排,如果你不舒服就遲點來?!毕你《谕觐欓L安,在宿舍樓前轉(zhuǎn)身,卻被顧長安叫住。

  “夏恪?!?p>  顧長安不知道為什么要喊他的名字,只覺得這樣喊出口,似乎心中就有了一個安寧的港灣。

  夏恪靜靜地看著她,等著她的下一句話。顧長安囁嚅片刻,說道:

  “夏恪,放棄我?!?p>  冬夜里,風很大,吹得兩個人額頭冰涼。顧長安的一雙眼睛像是天邊的星星,亮晶晶地望著男生。這么一雙真誠的眸子,說出這樣的話,倒顯得她那兩句本該是戲謔的話有幾分真實。

  夏恪心像是吸了水的海綿,被用力擰干。

  他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發(fā)澀,但是說話時依舊溫柔。

  “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明天見?!?p>  明天見,又是明天見。

  有多少個明天見,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似乎這樣一說,兩個人的相遇就永遠沒有終點。一直說著“明天見”,風霜雨雪也無法阻攔,這個明天讓人雀躍著期待,卻又讓人害怕,生怕赴不了約,于是這“明天見”就成了一個無法被完成的夙愿。

  顧長安站在宿舍樓門口,看著夏恪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低頭又掉下幾滴淚來。

  ——反復(fù)無常,心口不一。

  她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

  “吳放,吳放呢?”老師站在后臺,大聲地問道。

  “老師!吳放還沒有到。”

  “下午就要演出了,最后熟悉流程的機會也不珍惜。顧長安,這組是你負責的,你再打電話催催。還有他那個什么女朋友,不管有什么聯(lián)系方式,都用上,快點!”

  顧長安應(yīng)著,手上拿著流程表,穿過大大小小的休息室,來到倒數(shù)第三間。

  “吳放到現(xiàn)在沒來嗎?”

  C大的三個男生搖搖頭,說沒見到。平頭的男生嘴里嚼著口香糖,整理自己的琴譜:“他去哪兒了,我們幾個外校的怎么知道。倒不如問問他的女朋友?!?p>  顧長安看向羅林珊,不知是因為什么緣故,羅林珊被這么點名,臉色煞白,很是難看。

  “你不是說你男朋友起得晚,稍微遲點嗎?怎么現(xiàn)在還沒到?”

  羅林珊的嘴唇蠕動了一下:“不知道?!?p>  顧長安昨天和這一對情侶糾纏了太久,也不想難為女生:“那你給他發(fā)個消息,最好是打個電話,讓他快點過來。這都幾點了?!?p>  “沒事兒,學姐,”另一個女生說道,“我們這組是弦樂合奏,兩個小提琴是一個調(diào)子,不少音部,沒關(guān)系。就算今天他不來,咱們也能照常上臺。”

  顧長安認得,這就是昨天和那對情侶爭執(zhí)的時候一直幫她的那個女生,韋歡。

  “嗯我知道,就是我們當時報上去的是六個人,燈光站位都定了,現(xiàn)在臨時改的話比較麻煩?!?p>  休息室的門被敲了兩聲,室內(nèi)的人被敲門聲吸引,望向門口。

  來人穿著一件高領(lǐng)黑毛衣,外面隨手套了一件大衣,身形高瘦。

  顧長安下意識地回避那個人的目光。

  “夏哥,來視察嗎?”

  夏恪看了顧長安一眼,笑著回道:“過來鼓勵一下你們,好好珍惜這次舞臺機會。”

  顧長安盡量避免和夏恪有目光接觸,坐在休息室角落里的椅子上假裝冷靜地戴上耳機,手在手機屏幕上亂翻,音樂換了一首又一首,仍是心煩意亂。

  怎么還不走?

  顧長安心中恨恨地想著,他在這里簡直是一個定時炸彈。

  “當然除了來鼓勵你們,還有一件事。”夏恪走向顧長安,邊走邊說道,“借用一下顧學姐?!?p>  “喔……”幾個男生起哄,一齊看向角落里面的顧長安。

  夏恪食指和中指微微彎曲,輕輕在臺子上敲了敲:“我有話跟你說?!?p>  顧長安看見了他的動作,但是假裝耳機聲音很大,沒有聽見他的話。

  掩耳盜鈴的一把好手……夏恪嘆著氣,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從座位上拉起來。

  男生們的起哄聲更大,韋歡在旁邊滿臉笑容,也跟著附和一兩聲。

  顧長安耳朵上還留著耳機,被男生從室內(nèi)拽到室外。休息室里面有暖氣,外面的冷空氣一下子鉆進鼻孔,顧長安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你準備就這么一直躲著我?”

  “你說什么,聽不見?!鳖欓L安指著耳機,很是無辜,準備從夏恪的身旁過去,卻被男生一把拉住。

  顧長安戴著有線耳機,因為他的這個動作,一只耳機剛好掉落下來,他伸手接了,說:

  “現(xiàn)在可以聽見了。”

  兩個人離得很近,顧長安感覺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她抬頭看著夏?。骸啊惺聠??”

  “我剛剛說,你準備一直躲著我嗎?”

  “不知道,離我遠點兒?!?p>  “如果你逃避命運的方式是推開我,我不接受?!?p>  “這是我的選擇?!?p>  “你的選擇干擾了我?!?p>  “我怎么干擾你了?”顧長安和夏恪對視,“我做我的選擇,你接受不接受,也和我沒關(guān)系,讓開!”

  夏恪又好氣又好笑地攔住她的去路:“別說兩句就跑,下午演出結(jié)束之后我?guī)闳ビ螛穲??!?p>  什么東西?

  顧長安被這個展開驚到了,她還沒來得及捕捉他話里面的信息,夏恪就讓開來。

  夏恪逆光走了幾步,回身沖著顧長安咧嘴笑:

  “學姐,不見不散?!?p>  真要命。

  顧長安看著光線在他的身后照過來,有些呆愣,那個人好看得像是一幅畫。

  而且這幅畫,她應(yīng)該很熟悉了,每一筆色彩每一處勾勒,都如此令人心安。

  ……

  下午,演出開始,顧長安站在幕布后面看著臺下的觀眾。

  主持人說了一個幽默的段子,臺下一片哄笑。

  顧長安看著這一切,再一次覺得恍惚。

  究竟是現(xiàn)實還是虛擬,又是誰來定義呢?明明都是活生生的人,會笑會哭,可以對話,或許她應(yīng)該本分地在這個世界等待最后的結(jié)束,就像夏恪說的,體會這里的一切,珍惜每一次經(jīng)歷。

  顧長安站在幕布后面,心緒百轉(zhuǎn)千回。想到演出結(jié)束那個約定,又是一陣緊張。明明沒有她的節(jié)目,她卻一直在臺后踱步,弄得旁邊候場的主持人都忍不住問她是不是有什么難處。

  他們的節(jié)目在中間的位置。因為彩排的時候吳放沒有來,所以最終的站位還是五個人。

  顧長安咬著手指,覺得這件事很蹊蹺。昨天在S大彩排的時候,吳放明明出現(xiàn)了,今天羅林珊也說他會來,為什么卻沒見到人呢?

  “砰!”話筒落地的聲響,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冗長的雜音。

  她捂住了耳朵。

  怎么回事兒?

  “燈光,燈光暗下來!人暈倒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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