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從“網(wǎng)緣”網(wǎng)吧出來,已經(jīng)是“日落西山紅霞飛”了,在木恪答應給三人一人買一份烤冷面作為“封口費”后,三人才點頭如搗蒜地答應木恪絕對不會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
至于網(wǎng)吧隔壁座的那位“鄰居”,也在黃婷婷勻過去一包零食后不在追究,只不過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大叔你是上個世紀的人么?”
當時木恪也沒再接她的話,只是心里還是碎碎念道:“我可不就是上個世紀的么?”
四人邊走邊吃,快到校門口也吃得差不多的,京昊塊頭最大,吃得也最快,一份烤冷面顯然不能讓他吃飽。在即將跨入校門之際,京昊拉住木恪道:“恪哥!”
“干啥?”
“看到那家‘麥多餡餅’了嗎?聽說他家黑椒牛肉味的餅好吃不說,吃完了讓人一時半會兒的甚至開不了口,什么有的沒的都說不出來!”京昊一臉正氣地循循善誘道:“為了讓我把口封得更結實些,我覺得有必要采取一下這種食療的方法!”
木?。骸澳阌X得我信不?”
京昊:“你看我萬分真誠的眼神!”
木恪:“你看我十萬分不信的目光!”
京昊:“……”
木恪左右看了看元培和黃婷婷,元培雖然瘦弱,但畢竟是個男生,一份烤冷面想來也是吃不飽的;至于黃婷婷,嗯?又大了么這是?木恪只覺得眼前有些晃悠……
罷了罷了,雖然有些肉疼,但也不是經(jīng)常請客,哪能讓吃不飽,木恪也就干脆道:“開始報口味!”
“黑椒牛肉!”京昊搶先道。
“照燒雞腿?!边@是元培。
黃婷婷歪著腦袋想了想道:“一整個我吃不完呀,半個人家又不賣,要不算了吧?!?p> 木恪一聽就知道這也不是真的吃不完,又嘴饞又怕胖而已,就直截了當?shù)溃骸皠e廢話!報口味!”
“香辣魷魚!”黃婷婷這次斬釘截鐵道。不過等木恪徑直走向店鋪后,黃婷婷才又自顧自小聲補充道:“小水也愛吃香辣魷魚味的,一會到班里拉著她一塊吃?!?p> 木恪買了兩個香辣魷魚的、兩個照燒雞腿的,以及一個黑椒牛肉口味的,別問為什么,他也沒吃飽!至于多出來一個香辣魷魚的,自然是給商若水準備的,這姑娘好像沒有在家吃晚飯的習慣,周日下午。
把餅分給三個人后,一行人也就準備進校門了,突然木恪好像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便讓三個人先回學校,本想把餡餅交給黃婷婷讓給帶回去,但一想如果自己沒認錯人,那就有人比自己和商若水更需要它們了。三個人雖然略有疑惑,但到底沒開口詢問怎么了,乖乖進了學校。
木恪跟著那人走到距離校門口三十多米的地方,幾乎已經(jīng)確認那人的身份了:老木的發(fā)小,自己鄰村的一個大伯——范五九。
話說老木平時雖然也愛自飲自酌地喝點兒小酒,但真正在酒桌上是不怎么喝的,有時礙于情面和禮節(jié)不得不喝,也從來是點到為止,絕不多喝,因此老木也沒什么酒肉朋友。
但唯獨和自己的這位大伯范五九在一塊時,老木反而像變了個人似的,成了個酒葫蘆,但凡一塊喝酒倆人就沒有不醉的。也好在倆人酒量不行但酒品還可以,喝完就睡,絕不耍酒瘋鬧事,而且在哪喝就在哪睡,也不挑地方。
木恪記得有一年夏天,自己家里那時候種的還有小麥,老木一個人在打谷場給小麥脫粒,到了晚飯時間卻不見老木回家吃飯,已經(jīng)晚上七點多了,再有一會兒天就完全黑了,老媽不放心,就打發(fā)木恪去叫老木回來吃飯。
木恪到了打谷場,找半天沒看到老木的人影兒,天更黑了,打谷場旁邊就是村里蔣氏一族的祖墳,木恪慫的要死,又大叫了兩聲“爸!”一來期望如果老木在遠處聽到了能給個回應,二來更多的也是給自己壯壯膽兒。
結果依然是毫無回應,怕得要命的木恪正要撒丫子跑回家去,卻在此時隱隱約約聽到打呼嚕的聲音,而且此起彼伏的,聽起來還不是一個人。
木恪對老木的呼嚕聲還是熟悉的,豎著耳朵聽了幾秒發(fā)現(xiàn)有一個聲音還真像是老木的,想了想便循著聲音走過去。
待木恪繞過一個麥秸垛,便赫然發(fā)現(xiàn)老木和大伯范五九一人一邊斜靠在麥秸垛上,鼾聲如雷,大伯的嘴還微微張著,打呼嚕時有節(jié)奏地吐著氣。
待往地上看去,本來還在害怕的木恪卻不禁笑出聲來:原來二人有錢買酒卻無錢買下酒菜,地上除了兩瓶老白干外,還有小半塑料袋新麥,下酒菜了唄這是?
后來兩人被兩家人合力給“運”回了各自家,兩家女主人都是哭笑不得,就算罵他們也聽不見,等明天酒醒了再說吧,還能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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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恪收回思緒,看著幾步外的這個男人,似乎這么多年并沒有太大變化,一如既往的絡腮胡,一如從前的破棉襖,在學生居多的人流中似乎有些倉促,眼神中有對讀書人的尊敬,以及長輩對孩子們的喜愛??v使這些讀書人和他沒啥關系,縱使這些孩子,有的還對他避之不及。
大伯范五九離婚好幾年了,木恪曾經(jīng)的大伯母生完二胎后修養(yǎng)沒多久,連夜跑的,跑的原因眾說紛紜,至今也沒個定論。長輩的心酸尷尬事,木恪不想憑空瞎想什么,或許老木知道其中原位,但木恪不會問,老木也不會說就是了。
但當初有件事情是眾所周知的,其實那晚大伯母被大伯給追上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伯沒有任何過激的舉動,只是柔聲勸大伯母回家,結果當然是沒回,大伯便伸手向懷里掏去,同去的眾人嚇一大跳,以為大伯要做傻事,都準備撲上去攔住他。但大伯掏出的卻是個紅本本,塞到了大伯母手里后,說了當天晚上最后一句話:“二婚女人不容易。”
二婚女人到底容不容易木恪不得而知,但大伯范五九家里此后越來越揭不開鍋他是清楚的很,老木也接濟過他一些奶粉錢,有時候怕他尷尬,面子上過不去,老木都是直接買了奶粉當禮品去串門的,只是依舊杯水車薪罷了。
后來大伯意外的在十里八村女人們中間的風評不錯,大多都是稱贊他女人跑了還主動塞存折的著實不多見,這事辦的爺們兒!當然也有罵他沙雕的,原因與上同。
稱贊也好、罵也罷,大伯并不在意,他只想讓自己的兩個孩子吃飽穿暖、好好長大,在此過程中,最好還能多學知識。
把地承包出去,把兒女交由父母照顧,大伯范五九來到縣城東關,成了人才市場上眾多小工中的一員,一干多年。小工都干些什么大家可以去問問孫少平,他知道的多。
木恪快跑幾步,來到大伯身后,力道適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伯(bai)!”
大伯先是一個激靈,待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是木恪后,大伯亦是高興異常,一只粗糙但有力的大手,一下也拍回了木恪肩膀上:咦!恪蛋兒!”
木恪有些不好意思,在學校聽慣了“恪哥”,這會兒猛然聽到自己的小名甚至是乳名,當下也是哭笑不得,只得岔開話題道:“大伯,今兒個咋有空來三高呀?”
“這不是想俺侄兒了,過來看看?!贝蟛嫘Φ馈?p> 木恪發(fā)覺大伯今天心情不錯,明知道大伯沒空專門來看自己,還是接話道:“那給我?guī)稏|西沒有?”
大伯翻開斜挎著的帆布包,扒拉了幾下后拿出來一把錘子:“給你個錘子要不要?”
木恪內(nèi)心:“這次還真是要來個錘子了……不過要個錘子有個錘兒的用???防身的話自己床下還有塊磚呢,哪里用的上錘子?雖說這把錘子看起來好像拿著更順手。”
和大伯閑侃了幾句,馬上要到閉校時間了,木恪也不再廢話,把自己拎著的倆餡餅往大伯包里一塞便跑開了,沒給大伯絲毫反應時間,小工們平時的伙食怎么樣木恪有幸見過幾次,直接塞準沒錯,不然這餅送不出去。
大伯看著跑遠的侄子,也懶得追,拿出餡餅就是一大口:“奶奶的!真香!”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大伯對木恪喊道:“下次回去了跟恁爸說一聲,就說大伯我放了一瓶好酒,忙完了這段找他喝!”
木恪答應了聲“中!”便進了學校,心情也是歡愉的很。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這次平平無奇的偶遇,竟是他和大伯最后一次見面。
后來每次想到這兒的時候,木恪忍不住難過的同時又有一絲安慰——得虧是把餅送出去了,至少大伯是吃過麥多餡餅的,照燒雞腿和香辣魷魚。
蟲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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