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若水雖然思想并不算保守,但畢竟不是黃婷婷式的“老污婆”,因此雖然察覺出木恪的話里有話,但終究是沒聽懂,一點兒美劇的知識儲備,不足以讓她應付此時的“流氓恪”。
旁邊的黃婷婷倒是一臉“我懂得”的表情,但是木恪沒給她搭話的機會。京昊很快就出來了,和木恪想的一樣,沒啥大事兒,簡單的一頓訓斥對京昊來說不就和撓癢癢似的?五個人拿上各自的東西,先返回班級了,約定收拾好回家的行囊后,再在校門口集合。
到了教室后,黃婷婷和木恪的動作都很快,黃婷婷除了假期的作業(yè)外,一丁點兒多余的東西都不帶回家去,深入貫徹了“輕裝上陣”的作戰(zhàn)理念;至于木恪,也是差不多的光景,除了教材和試卷幾乎沒帶多余的東西,帶得多了除了能給自己點兒心理安慰外,一點別的作用沒有,怎么拿回去的還得怎么拿回來。
校門口,商若水的媽媽破天荒的沒來接她,要知道平時就算是個小周末,她媽媽那也是雷打不動地照接不誤的。見木恪有些疑惑,商若水主動解釋道:“我媽跟我阿姨一起去新的貨源地考察了,本來打算讓店里的一個姐過來的,我沒讓,正好一會和婷婷到街上溜達溜達。”
木恪表示了解,不一會兒,京昊和元培一塊出校門了,五個人也就湊齊了。京昊摟著木恪肩膀道:“恪哥,七天的假期也太長了點兒,干脆我還跟你回家吧,嬸子包的餃子那是真好吃,我就愛吃豬肉白菜餡兒的!”
木恪還沒答話,黃婷婷卻截住話茬兒道:“京昊,你的臉皮也太厚了,哪有軟磨硬泡蹭飯的?”
京昊:“臉皮厚,吃塊肉!而且我嬸子對我的感情是你能了解的?恪哥都跟二兒子似的!再說了,我去恪哥家蹭飯還不是你造成的?”
這下輪到黃婷婷犯迷糊了,不解地問道:“關(guān)我什么事兒?”
京昊猥瑣一笑道:“當然關(guān)你事兒了,你要是讓我到你家蹭飯,我不就不用跑恪哥家了么?”
黃婷婷被京昊的流氓邏輯打敗了,打定主意不再接他的話茬。于是木恪終于有機會開口道:“行倒是行,就是現(xiàn)在不比過年時候,回去了我估計得忙著種蒜,我倒還好,你受的了嗎?”
京昊:“那什么,過年我再去給嬸子拜年哈,恪哥你要忙就先忙?!?p> 木恪笑笑不說話,這活兒確實不是京昊這個大塊頭兒能干的了的,光是蹲他都蹲不下去,更遑論其他操作。就算是木恪,對種蒜的活兒都有些畏難情緒,在地里一蹲大半天的,確實辛苦。黃婷婷本來打定主意不摻和的,聽了京昊的話后,還是忍不住:“咦~”
京昊臉轉(zhuǎn)向別處,只當沒聽見。
元培看了看四個人,見他們騷話說的差不多了,這才開口道:“我就不跟你們聊了,這會兒還早,我想去店里幫幫忙?!?p> 元培說的是正事兒,其他四個人也沒再插科打諢,分別跟他打了招呼后就目送他先離開了。等元培正要走過拐角處,京昊突然大喊道:“培哥,等等我,我跟你一塊去店里!”
然后,京昊回過頭來對看不懂他迷惑行為的三個人道:“種蒜的苦我是吃不了,就不跟恪哥回去了,跟你倆也沒啥玩的,干脆去店里幫忙好了?!痹捳f完便一溜煙兒的追元培去了。
剩下的三個人對京昊的反常行為反而習以為常了,也都沒表現(xiàn)的大驚小怪,揮揮手送他離開了。
黃婷婷看了看商若水,又看了看木恪,問道:“恪哥,你要不要跟小水我倆去逛街?你們那里的末班車最晚能到七點吧,怎么樣,一起去吧?”商若水也看向木恪,眼神中隱隱有些期待。
木恪對逛街其實也沒什么興趣,但是對和商若水多待些時候則是比較期待,可一想到家里的情況,還是搖頭道:“末班車到七點半呢,但是今天就不陪你們逛街了,剛也說了,家里忙,我就直接回去吧。”
二女聽了木恪的話,雖然難掩失望,不過還是一一點頭道:“那好吧……”
公交車保持住了它一如既往的高速度,坐在最后排的木恪把車窗微微開大了些,讓勁風吹著自己的額頭、臉頰和頭發(fā)。把思緒放飛,不去想什么具體的事情,很快的,就到家了。
下車,頂著風給“梳”成的大背頭,木恪進了家門。不出意料的,家里沒人,木恪把東西放好后,換了雙鞋子,就直接出門朝著自家地里去了。
因為在校門口和他們四個聊了會兒,木恪沒能在第一時間坐上回來的公交車,木晴今天趕在他的前邊了,這會兒已經(jīng)跟在媽的身后,有模有樣地種著蒜。
這也是木恪在權(quán)衡了之后,依然決定回來的原因,爸已經(jīng)出去打工了,家里、地里的活兒全落在了媽一個人的身上,明知道家里忙,他還在外邊逛街,心理上怎么也說服不了自己的。
拿了一個塑料盆,從地頭兒的蒜袋里倒出一盆的蒜種,木恪自己另起一畦,也有樣學樣地開始了他的工作。不一會兒,一盆蒜種栽種完的木晴從木恪身邊經(jīng)過,撂下一句:“真慢!”后,徑自走向地頭兒,木恪笑笑沒說話。
沒多久媽也把一盆蒜種栽種完了,她的身邊有半袋蒜種,但還是站起了身,打算從地頭兒倒一盆新的。還沒走到木恪跟前兒,媽便開口問道:“饑不饑?”
木恪抬頭笑著答道:“不饑!”
媽:“好,那就再干會兒,饑了三輪車上有餅干,自己去吃?!?p> 木?。骸爸?!”
直到把帶來的蒜種栽種完了,母子(女)三人才停止今天的工作,天也幾乎全暗了下來,木恪估摸著等不到他們到家,天肯定能完全暗下來。
收拾東西,回家!
走到木氏祖墳旁邊的時候,木恪不由得往車廂里頭挪了挪屁股,離開車的媽更近了一些。木晴當然知道木恪在怕什么,于是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木恪不管這些,自己怕黑,木晴怕蟲,大家半斤八兩的,你笑話我干啥?只是突然的,一向不怕黑更不信邪的木晴,也不由自主地往車廂里邊靠了靠,聲音顫抖地對媽開口道:“媽,你看那邊是個啥,還在動!”
媽把車停了下來,順著閨女手指的方向,極盡目力望了過去。木恪被木晴的一驚一乍也嚇得夠嗆,但總歸是媽在呢,膽氣也就壯了些,同樣看了過去。
只見在不太遠處的一個墳丘前,一個人形黑影正在顫悠悠地晃動著,似是要掙扎著站起來。木晴冷不丁地道:“媽,有人從墳里爬出來啦!”
媽:“別瞎說!那是個人?!闭f著就下了車,向墳丘的方向走去。木晴和木恪自然不敢繼續(xù)待在車上,紛紛下了車,亦步亦趨地跟著媽。等又走近了幾步,媽對木恪道:“兒子,你去扶一下?!?p> 木恪:“???”
媽:“別害怕,那是恁二爺?!?p> 媽不說還好,一說木恪更害怕了,因為據(jù)他所知,他二爺早沒了,墳好像就在黑影那片兒。木?。骸皨?,你別嚇我了,我哪還有二爺?”
媽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表達似乎有些問題,于是詳細說道:“恁本家二爺,木柞二爺!”
木恪這才放下心來,自己又仔細瞅了瞅,發(fā)現(xiàn)好像真的是木柞二爺,于是也不再怕了,聽從媽的話跑了過去,扶著二爺站了起來。沒多久媽和木晴也到了這邊。
媽主動開口言說道:“二叔,天都黑透了你來墳里干啥?”
二爺站定后,瞧出了扶他的是木恪,隨即認出了媽和木晴,開口道:“是木天家的啊,沒啥事兒。我就是吃完飯了,出來走走轉(zhuǎn)轉(zhuǎn)。”
媽:“那你去哪轉(zhuǎn)不好,咋想起來來墳里了?!?p> 二爺:“咋給你說嘞,這不是俺姐埋這兒了,我來看看她?!?p> 木恪聽了二爺?shù)脑挷抛⒁獾剑谒麄兯膫€人的旁邊確實是一個小小的墳丘,如果不注意,甚至會把它忽略掉,因為實在是太小、太不起眼兒了。木恪估計二爺?shù)慕憬闳ナ懒丝峙碌糜行┠觐^兒了,新墳頭不會這么矮的。
媽接話道:“太晚了,坐俺車回去吧,你自己在這不是個事兒?!?p> 二爺:“中,中啊,就是得麻煩你啊天兒家的?!?p> 媽:“說這話干啥,走吧。恪,扶好恁二爺。”
木?。骸鞍?!”
路上,忍不住好奇的木恪問道:“二爺,你咋天黑了才來?白天咋不來?”
二爺看看木恪,眼神慈祥,緩緩開口道:“人活著不怕日頭,死了怕,我要白天來,俺姐就算給家了也不敢見我呀!”
木恪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更加好奇道:“那二爺,你見著恁姐了沒有?”
二爺:“沒有,俺姐去串門了,沒給家?!?p> 木恪:“你咋知道?”
二爺:“她鄰居給我說嘞?!?p> 木恪還要再問,媽回頭開口道:“傻孩兒,聽不出恁二爺逗你玩嘞?”
木恪看向二爺,二爺呵呵直笑。
快到家了,二爺自顧自開口道:“恪蛋兒,不是二爺消遣你,是真給你說了怕你不信呀?!?p> 木恪一聽還有隱情,當即道:“二爺你說吧,我信你?!?p> 二爺:“中。”說了“中”之后卻久久沒有下文,正當木恪以為二爺還是不愿多說的時候,二爺緩緩開口道:“昨兒夜里我正睡覺聽見俺姐叫我,迷迷糊糊感覺人就在我耳朵邊,一會兒又覺嘞離我?guī)桌锏?。聲音一會兒清楚、一會不清楚。我這就醒啦?!?p> 找出自己的旱煙袋,抽了一口后,二爺繼續(xù)道:“俺姐都走二十多年了,我都快忘她長啥樣了,可她聲音一點兒沒有變,絕對是她。我這就穿起來找她,找了一大圈還是找不著,我就又回來了?!?p> 木恪適時問道:“那你就想起來進墳里了?天都黑了你不害怕?”
二爺聽了笑道:“我除了來墳里也沒有別的地兒找她了,我都八十多嘞人了,怕啥黑?說句不中聽的,說伸腿兒就伸腿兒了?!?p> 媽也在聽著二爺說話,聽了這句后,打斷道:“二叔你可別亂說,你身體還好著嘞,可不能光想這事兒?!?p> 二爺:“中,中?!痹俪榱艘豢诤禑熇^續(xù)道:“我想著俺姐幾十年不找我,突然找我是不是有誰欺佯她了,這事兒不能等,別看我八十多了,誰敢欺佯俺姐,不管是誰,說騸他都騸他!俺姐有靠山!”
二爺?shù)脑挵涯俱∧镓硪幌伦咏o逗笑了,木晴接著問道:“那二爺,你到底見著恁姐了沒有?!?p> 二爺嘆了口氣,把煙袋在車邊沿磕了磕道:“沒有哇,就等來一股涼風,吹著是可涼快,可就是木有俺姐嘞影兒啊?,F(xiàn)在一個家、一個院,就我一人,我想俺姐呀!原來一家四口人,就我最小,爹媽我是真記不住長啥樣了,就俺姐,說沒也沒了,她要是還跟小時候樣,出來打我一頓也中啊,這回打哭我都不會給俺媽告狀……”
二爺不再說話,車上隨即也就陷入了沉默。把二爺送回家安頓好,娘仨慢慢地回了自己家,到家后,媽看著自己的倆孩子,久久無言,木恪卻讀出了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