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天禧盛世

第二十章 各有取舍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3043 2022-03-19 10:04:38

  仲春之月,令會男女。

  于斯時也,奔者不禁。

  咸平四年的三月,對于夷陵百姓來說,不只是情人節(jié)。

  先是,發(fā)解試試場佛骨出世。

  后來,偷挖佛骨的浚儀石家像是患了失心瘋似的,以市價大肆采買米糧絹布,挨家挨戶送溫暖。

  富裕人家少送,貧苦百姓倍之。

  除了州縣衙,一處都沒落下。

  民間風(fēng)評徹底逆轉(zhuǎn),還有百姓大著膽子獻身投靠。

  石康孫去了趟石磨村,縱馬高歌時,終于讓林憲杰窺得“石公逸事”一絲真諦。

  “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p>  林憲杰忽生感慨。

  與其在京師卑躬屈膝的蹉跎,真不如在家半耕半讀,至少脊梁挺直、身家清白。

  黃昏,負(fù)責(zé)照看劉家祖墳的楊信威遣侄進城通稟。

  原來,石康孫親至劉家祖墳祭掃,禮數(shù)、祭品樣樣周到。

  劉緯不知如何是好。

  只要是有心仕途的讀書人,都不愿跟勛貴世家走的太近。

  勛貴世家同樣知情知趣,不越雷池半步,榜下捉婿這樣的人間佳話輕易不敢嘗試,惟恐給人落下居心叵測的印象,要么彼此聯(lián)姻,要么高攀皇家,與士大夫階層基本無緣。

  但石康孫的紆尊降貴。

  劉緯不可能無動于衷,還是去了一趟客棧,開門見山道:“石公子拒受祖蔭是為從弟鋪路?”

  石康孫儼然已以通家之好自居,“緯哥兒也看見了,我這人受不得約束,行事不著調(diào)。”

  劉緯較為疏遠的指出:“石公子孝心可嘉,但恐無濟于事,石家絕不可能雙峰迭起,如今看來,石家第三代祖蔭得落在石太尉那一脈頭上(石保吉時加檢校太尉)?!?p>  石康孫怔怔不語:我知你少年天成,卻沒想到會如此直白。

  劉緯語不驚人死不休:“石公守城時的豪言壯語,石公子還記得?”

  石康孫下意識的應(yīng)道:“城危如此,安暇中覆?事定,覆而不允,愿以家財償之?!?p>  劉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個天下,惟石公敢放此豪言,但若把邊城換成京師,又當(dāng)如何?”

  石康孫悚然心驚:“你……這,這……”

  劉緯又道:“石公子稍安勿躁,石公子之所以失態(tài),想必答案已在心中。石公私分官帑一事,今上貸而不問、不賞不懲,也是一種無聲之答?!?p>  石康孫指節(jié)發(fā)青,汗如雨下,“緯哥兒既然掏心掏肺,想必已有化解之法?”

  劉緯答非所問:“聽聞先帝在世時,最疼愛曹國公(即趙光義八子趙元儼、歷史上有名的八賢王),因其弱冠,長幼有序,方立今上?!?p>  石康孫滿腦子都是糊涂賬:宋太初當(dāng)真與你情同父子?宮闈秘辛也敢說與你知?”

  其實,劉緯嘴下留情了。

  趙匡胤、趙光義一前一后得位不正,若是棄長立幼,趙宋王朝再無任何正統(tǒng)性可言,與塞外蠻夷入主中國有什么區(qū)別?

  子孫效仿行事,家國何以安寧?

  長子瘋,次子死。

  三子趙恒順位遞補。

  哪怕趙元儼只比趙恒小一天,也登不上帝位。

  劉緯輕聲道:“無論先帝還是今上,均不會容忍兵財一手。同等條件之下,鐵定偏向同為嫡長的石公,此乃人間正道所在。”

  石康孫像是吞了黃連,有苦難言:“自散……”

  劉緯開口打斷:“得看石公取舍,石公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送走玄奘法師遺骨,是為祈福?石公有恙?”

  事事被劉緯搶先,石康孫又是一臉見鬼表情。

  劉緯語重心長道:“人走茶涼,什么都沒身體重要。既有恙,何不自請病養(yǎng)?只要石公在,哪怕躺在床上,幾位公子也是京師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衙內(nèi)!”

  石康孫忽然淚流滿面:“我只要爹爹安康?!?p>  劉緯見石康孫動情,便起身告辭:“天要黑了,我可不敢犯夜。多說一句,混淆佛骨和僧骨概念無濟于事,因武周、李唐均曾迎禪宗六祖的袈裟入宮供奉,此非孝道,而是死路?!?p>  石康孫尚在權(quán)衡,劉緯已快步出門,連忙追上深深一揖:“緯哥兒有心。”

  劉緯側(cè)身避開,沖正在門口和戴旦閑談的林憲杰點了點頭,飛快遠去。

  石康孫卻未起身,直到劉緯的腳步聲漸不可聞,才緩緩抬頭,臉上淚痕未干,一字一頓道:“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古人誠不欺我?!?p>  這一夜,失眠的人很多。

  劉緯一回家,便吩咐戴旦等人收拾衣物,準(zhǔn)備回石磨村住上幾個月,等隔壁試場改建完畢再回來。

  戴朝宗蹲在劉嬌面前,痛斥劉緯無情無義,他這個兄長想在夷陵多呆一天都不行。

  石康孫作為當(dāng)事人,自然毫無睡意,不斷檢討得失,腳泡了一個時辰還沒結(jié)束,累得兩個婢女腰酸背疼暗暗叫苦。

  林憲杰同樣輾轉(zhuǎn)反側(cè),盤算許久,硬著頭皮敲開石康孫房門,一揖及地。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

  石康孫心頭一顫:“先生可是有事?”

  林憲杰眼角帶著幾絲晶瑩,嘴里帶著幾許哽咽,“今日方知天下之大,才俊倍出,憲杰的心已經(jīng)亂了。莫說是明年春闈,就是今年開封府發(fā)解試,都不一定能過,想留在夷陵,請少爺成全?!?p>  石康孫心中異??酀?p>  石家不缺攀附的讀書人,每每春闈結(jié)束,都能收到好幾十封、甚至是上百封投靠拜貼。

  落第士子只需移京畿二十畝田地到自己名下,再在開封府地界呆上兩年,第三年便擁有京師籍貫(后改七年)。

  每有發(fā)解試,縣官、里正、鄉(xiāng)書手、耆老、保人、左鄰右舍會在七月以前,共同完成應(yīng)試士子的資格勘證。

  第三年勘證無誤,即可參加開封府發(fā)解試,發(fā)解率遠高于其他州縣。且氛圍極其適宜備考,主試官喜好、詩賦論策的流行等等,都可近水樓臺先得月。

  石家輕而易舉的就能做到這些,無非是二十畝田地暫時易主。

  托靠士子甚至不用去田間地頭看上一眼,就能落籍京師。

  年年都有士子來去,從不強留、強攆,遇上士子及第,田地便算作添箱,他日朝堂好相見。

  今日之所以改弦更張,無非是良禽擇木而棲。

  石康孫笑的比哭還難看:“先生想在劉宅棲身?”

  林憲杰謹(jǐn)慎點頭:“希望能沾點劉小郎君靈氣,三年之后再試,若仍遭黜落,就返鄉(xiāng)成親,再不作及第之想?!?p>  石康孫又問:“劉小郎君愿意?有宋太初和丁謂在前,劉家缺門客?”

  林憲杰道:“有少爺在,劉小郎君應(yīng)該不會為難我,傍晚和戴旦談過,他識字不到兩百,迎來送往很是吃力,平日書信都是劉小郎君親力親為。宋太初和丁謂之所以沒有安排門客,想必是因為劉小郎君尚在孝內(nèi),且一直崢嶸不顯。”

  石康孫身心俱疲,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支取三年錢糧,算是我為先生踐行?!?p>  林憲杰沒敢拒絕,含淚再拜,躬身退至門外,“少爺保重,老爺長命百歲?!?p>  石康孫看著空蕩蕩的房門咬牙切齒:“狗日的世道,人人身不由己!”

  兩人均是心知肚明,此事若成,林憲杰就和宋太初攀上關(guān)系,從勛貴門客變成士大夫幕僚,可享推薦、恩蔭等晉身之途,名聲也會好上很多,為日后科舉、為官打下堅實基礎(chǔ)。

  何況,劉緯呆在夷陵的時間已屈指可數(shù),孝滿定赴京師殿試,那可是龍門所在。

  翌日清晨。

  林憲杰一大早就登門拜訪。

  戴旦只道他是來代表石家辭別,熱情寒暄著,還約好來年京師再聚。

  不曾想,林憲杰一見到劉緯,便深揖及地,言自肺腑出:“憲杰七歲啟蒙至今,十七年一事無成,愿奉小郎君左右,鞍前馬后?!?p>  “旦叔去看看朝宗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眲⒕暃]有直接拒絕,“石公子去我家祖墳祭掃,是先生出的主意?”

  林憲杰沒有一絲猶豫的道:“石公子身為威武郡王之后,憲杰怎敢提議去郎君家祖墳祭掃?石公子很有主見,若非如此,石公不會放任他在京師游蕩,石夫人也不會放任他孤身千里?!?p>  林憲杰略一停頓,待劉緯消化其所言,又道:“指骨一事是憲杰在操持,石公子對佛道之流不太上心。”

  劉緯太想了解京畿景況,不論是民間,還是朝堂。

  可宋太初、丁謂、戴國貞都當(dāng)他是神童,沒考慮功利心在其中作祟,門客一事也就簡單應(yīng)付著。

  若以林憲杰為門客,可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最合適不過。

  劉緯不動聲色的應(yīng)了,又請戴旦收拾行囊,護送戴朝宗回京師。

  戴旦沒那么多彎彎繞繞,卻也知道宋太初的官職比戴國貞大很多,劉緯將來比戴朝宗有出息,而且劉家沒什么規(guī)矩,比較自在。

  他吞吞吐吐道:“聽說京師風(fēng)沙大,我又水土不服……”

  “沒有的事,那可是首善之都?!绷謶椊芤恢皇执钌洗鞯┘绨颍硪恢皇智臒o聲息的送去一小塊銀錠,“明年京師見,我在南仁和樓做東,不醉不歸。”

  戴旦心里一喜,可以娶填房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