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天禧盛世

第六章 天子腳下是非多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3024 2022-03-31 12:19:35

  丹鳳門位于東京內(nèi)城正中,延伸出一條千尺寬的南向御道,將內(nèi)城朱雀門、外城南薰門連接成九里天街。

  中軸線往往是城市中心,東京也不例外。內(nèi)城御街東西兩側(cè)多為中央職能部門,尚書六部、九寺四監(jiān)、殿前三班院、開封府、御史臺、進奏院等等一一在列,另有官營作坊密布。

  宋依唐制,卻又有著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官階與職事分離,虛尚書六部,轉(zhuǎn)而以政事堂治國,樞密院掌軍,鹽鐵、戶部、度支三司理財。

  宰執(zhí)、樞密使(知樞密院事)、三司使的辦公地點均位于皇城之內(nèi)。

  “這便是開封府?!睆埑兄鞠崎_窗幔,不遺余力的為劉緯開眼界。

  “一坊之地?”劉緯嘖嘖稱奇,東京內(nèi)外、加上周邊類似棚戶區(qū)的存在,最少也有七十萬丁口,開封府再擴一倍,都不一定能忙過來,幸好有開封、浚儀二縣分理外城。

  “福善坊還占了兩區(qū),稅所、契所都在那邊,淳安邵煥去年就在那置的宅子?!睆埑兄拘Φ?,“小郎君置宅時,一定要去討杯喬遷酒?!?p>  邵煥于咸平三年第二次應童子試,授秘書省正字,時年十歲。

  “玉腕枕香腮,紅蓮藕上開?!眲⒕晸u頭,“一聽就是書香世家,學生本一牧童,不敢有此念想,若陛下憐惜賜宅,則另當別論?!?p>  “哈……”張承志上氣不接下氣道,“小郎君勿作此想,絕無可能。陛下若是開此先例,我這樣借住在公廨的人,就該流落街頭了?!?p>  “思無盡,行不輟,是學生唯一憑借。”劉緯總覺得張承志言行舉止充滿莫名善意,以為是宋太初的緣故,便理所當然的接受,并未過分客套。

  “小郎君不像是來應童子試,更像是來參加春闈的,假以時日,必不遜于青州王曾?!睆埑兄旧钣懈杏|。

  “連中三元,學生真不敢想。陛下求賢若渴,少年才俊定會前赴后繼,勝過學生者,不計其數(shù)。”劉緯心虛不已,他這個神童不過是拾人牙慧。一年之后,江南安撫使張知白保舉撫州童子晏殊應童子試。晏殊從此官運亨通,直至宰相,是最成功的神童政治。更有甚者,十年之后,三歲蔡伯俙應童子試,授秘書省正字,賜進士出身。

  “我曾與那邵煥同車,他一句話都不敢說,想必長輩交代過……言多必失。”張承志忽然壓著嗓子道,“還是穩(wěn)重一點好,溫尚書小心謹慎一輩子,卻在開封府栽了一跟頭,以后怕是……”

  劉緯八卦心頓起,他僅聽說溫仲舒去職開封府后,暫時沒有好去處,別的沒怎么在意。原來的歷史軌跡上,溫仲舒會接替宋太初任御史中丞,現(xiàn)在的趙恒卻對宋太初滿意的不能再滿意。

  “王曾連中三元為今年春闈添光不少,也有糟心事。有一進士在貢院觀榜,其妻留舍,忽有事尋,遂雇驢前往,路逢醉人毆擊,直告開封府。驢主懼證被責,不告而走。府吏便以醉人行兇應有指痕為由,杖其妻及醉者,一并遣之。其妻歸舍號哭,夫歸方知妻被杖,詣有司訴冤無果,便攜妻同投汴水。上聞此事大怒,開封府知府以下盡遭責落。”

  “奸滑亡恥之吏,誤事害人?!眲⒕曇徽Z中的。

  “十年寒窗苦讀,方功成名就,換來的卻是妻子先受罪再受辱,誰不寒心?溫尚書算是到頭了,寇準以刑部侍郎權(quán)知開封府事,是陛下給讀書人的一個交代。”張承志心有余悸。

  “多謝主事提點,容學生日后再報。”初次見面就掏心掏肺,劉緯怎能不感動?

  “小郎君說的什么話?日子長著呢?!睆埑兄緜?cè)頭輕語,“陳學士半月前就已再三囑咐,盡量予小郎君方便?!?p>  劉緯腦海中立刻閃出“陳堯叟”三個字,樞密直學士、給事中、知樞密院事、閬州人(四川南充),疑似蜀黨雛形,心中感動不翼而飛,臉上神情不改,“陳樞密和主事厚愛,學生受之有愧。兩位官人寒窗苦讀,方有今日。學生走的卻是幸進捷徑,無顏以對?!?p>  張承志有點懵,哪里好像不大對。

  “寇侍郎鋼強,府吏怕是再不敢偷奸耍滑。”劉緯口風忽轉(zhuǎn)。

  “那是當然,敢拉先帝袍袖的人……”張承志滔滔不絕的說起開封府吏治。

  終宋一朝,嚴禁胥吏參加科舉,哪怕趙光義為僧人道士破例一次,也沒想過要替胥吏松綁。

  胥吏往往浸淫一方十年、數(shù)十年,若是主政一方,危害性不亞于唐末藩鎮(zhèn)。

  加上科舉取士的規(guī)模越來越大,應屆進士、諸科及第者均要等上一年半載才有職事可任,哪有胥吏上升空間?終其一生都可能原地踏步,做起事來也就毫無顧忌。不做不錯,做多錯多,有錢就拿,無益則拖。

  任期四年的官員明知其中利弊,卻又無可奈何,只能靠人格魅力、利誘、權(quán)壓、嚴管來履職,但不能面面俱到。

  所以,身為禮部尚書的溫仲舒力辭開封知府一職。

  過嗎?

  一點也不過,杖責須褪褲。

  婦人所受屈辱,甚之百倍,唯有以死明志。

  “到了。”張承志正衣下車,朝劉緯伸出雙手,“雨天路滑,小心?!?p>  劉緯雙腳落地,頭也不抬的向北深揖,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城池,紅墻綠瓦,老舊的有些斑駁,五扇門洞俱呈閉合狀,惟有金釘朱漆熠熠生輝。

  “那是禁中?!睆埑兄菊f。

  劉緯長揖不起,既為一個安身立命的機會而感動,也為一座銹跡斑斑的皇城而驚嘆。

  不論趙匡胤、趙光義私德如何、動機如何,確實是華夏歷史上較為人性化的帝王。受困于市井的皇城從未有過強拆舉動,放在任何朝代都不可想象。

  周長僅八里的皇城并非天子獨有,一條東西向的橫道將皇城分成兩部分,北為后殿、深宮、諸司,南是前殿、政事堂、樞密院等中樞職能部門所在。

  更衣之后,天已黃昏。禮部本曹院內(nèi)人聲鼎沸,廊下、屋內(nèi)處處歡聲笑語。一桌又一桌的美酒佳肴前,座無虛席,接風宴悄然變成禮部諸司餐敘。

  百官胥吏均有定期會餐習俗,大多以本司余物貨易、置宴請伶,再有不足則分攤,類似一種潛規(guī)則般的存在,不在言官糾察之列。

  禮部無實權(quán),從年頭窮到年尾,既無余物,也無分攤一說,有了童子試就不一樣,三司另撥錢物,力求盡善盡美。外地官員多在廨舍借住,而且是拖家?guī)Э冢@是最讓人欣慰的福利。置產(chǎn)者、租房者往往有能力選擇更好的部門,資歷無需苦熬。

  四曹主事全到,祠部主事最熱情。劉緯以茶代酒,四位主事再三表示禮部是娘家,日后要多回來看看。

  宴至中途,太常禮院檢討萬德隆攜禮生二人匆匆趕來,言簡意賅:“官家口諭,夷陵童子劉緯九月十五日覲見?!?p>  張承志大吃一驚:“午后方至,會不會太倉促?邵煥兩次進京均習禮三日。”

  “是倉促了點?!比f德隆亦有同感,立場卻不動搖,“官家求賢若渴不也是好事?明日朝會之后,正是大放光彩時?!?p>  張承志搖頭苦笑:“朝會長春殿,試對崇政殿,相去甚遠?!?p>  劉緯詫異有,驚喜更多,揖道:“學生恨不得現(xiàn)在就覲見,請兩位官人成全?!?p>  萬德隆直來直去:“有君臣相得佳話在前,殿試不過是錦上添花,給我兩個時辰,定能讓小郎君禮無遺漏。禮部有點吵,去禮院吧,一坊之隔,一刻鐘……”

  張承志大怒:“萬檢討什么意思?禮部可不像太常禮院那般財大氣粗,有一大堆皇家物什發(fā)賣?!?p>  萬德隆紅了臉:“我還不是為大家差事著想?出了岔子再受掛落?”

  劉緯連忙勸道:“兩位官人莫怪,學生離家月余,很喜歡這里氣氛,平素舍妹更吵,已經(jīng)習慣了。”

  一行人遂至禮曹正廳排練,按照崇政殿磚位,一絲不茍的演練覲見禮儀。

  萬德隆充當禮贊官,一禮生在前示范,一禮生在側(cè)矯正,張承志則喚來樂工演韶樂,契合劉緯行止頓拜。

  禮自上古,宋承唐制,縱然有所微調(diào),亦不離書。

  兩趟下來,青澀舉止?jié)u漸契合平時所習所讀,似瀑千丈,生云聚水,少年踏波,時趨時揖,一身白衣化作九天銀河,仿佛嫡仙履人間。

  萬德隆忘了還有禮贊這回事,喃喃自語:“好像在哪見過?”

  張承志冷嘲熱諷:“爾食君俸,當走正道?!?p>  劉緯佯裝不懂孌童論調(diào),擦了擦額頭冷汗,準備再來一次。

  這時,廳外有人報:“郎君家的仆人到了,在院外候著?!?p>  劉緯是真怕林憲杰等人來不及安頓,一聲“告罪”外出接人。

  張承志沖萬德隆曖昧一笑,問:“怎么樣?可值得你我辛苦一趟?肯定不會再像邵煥那樣二進宮吧?”

  萬德隆深有同感:“一百個邵煥也比不上,你不覺得這孩子有點眼熟嗎?”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