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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盛世

第四十四章 嘴上乾坤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3152 2022-06-30 22:24:11

  深宮又分內(nèi)外,清居殿以南諸殿是天子家室所居,清居殿以北諸殿則是前朝所遺妃嬪、在室公主所居,節(jié)慶家宴多設(shè)于此,方便內(nèi)命婦、女官進出,小年夜宴也不例外,并置有新創(chuàng)教坊樂《琵琶行新唱》。

  這里是皇后郭氏主場,繁文縟節(jié)過后,她拉著那些上了年紀的前朝妃嬪噓寒問暖。

  趙恒懶洋洋的靠在御座上,左手托腮,右手食指隨著教坊樂節(jié)拍輕敲御案,仿佛懷抱說不盡、道不完的舒心愜意。

  左側(cè)陪坐的萬壽長公主(趙光義第七女)忽然開口埋怨:“姐姐今日出宮,眼睛都哭腫了,皇兄也不知道關(guān)心?!?p>  趙恒目不斜視:“朕若相詢,她又得哭哭啼啼,還是不問的好,改日再說?!?p>  萬壽不依:“那也得先關(guān)心關(guān)心?!?p>  壽昌紅著臉道:“我沒事……”

  趙恒唉聲嘆氣:“你們兩個,一個想嫁,一個想剃度,朕關(guān)心什么?不許出嫁?不許剃度?朕很想你們能在宮中多留些時日,那也得你們愿意?!?p>  萬壽又羞又急:“誰想嫁人了?我沒有……”

  壽昌無語哽咽,滴滴答答落淚。

  趙恒柔聲道:“私房錢沒了就沒了,你嫂嫂會補上?!?p>  宋初,公主在室、月錢一百五十貫,常年累月相加也是一筆不折不扣的巨款,下嫁之后的月俸則為三百貫,與宰相本俸看齊。

  萬壽心急火燎道:“私房錢呢?姐姐不會是捐給那個什么慈恩寺了吧?”

  趙恒輕笑:“那倒沒有,但把光教院許了出去?!?p>  萬壽干著急:“姐姐將來去哪里住持?”

  趙恒佯怒:“朕養(yǎng)不起?別再惹她哭了?!?p>  萬壽也能感覺到四處投來的探詢目光,連忙岔開話題:“玄奘法師指骨不是受慈恩寺供奉嗎?姐姐可曾親見?”

  “沒……沒了。”壽昌抬頭看了趙恒一眼,才又小心翼翼道,“不是沒了,他們把玄奘法師指骨封在大雄寶殿的佛掌里面,誰都看不見,但誰都能拜?!?p>  “什么?”趙恒色變,拍案而起。

  ……

  廣福坊緊鄰封丘門、開寶寺、馬行街,為繁華鬧市正中,笙歌鼎沸,喧囂達旦。

  寇準租住于此,三進三出,冠冕堂皇,燈火璀璨,盡為燭光,不見半點油煙,映得雪景分外妖嬈。

  此時,中門大開。

  寇準在侍妾攙扶下送客。

  以翰林學士晁迥、知制誥楊億為首的一幫朝中清貴盡興而去,地位稍低的則再三感恩戴德且依依不舍。

  寇準一壺熱茶入腹,客人才走了個七七八八,所剩大多人事不省,或以馬車遞送,或在客房安置。

  賈德潤勸道:“相公回房安歇吧,李學士剛剛遣人來報,耶律委演、張肅賴在劉緯宅不去,實在是脫不開身?!?p>  寇準吹胡子瞪眼:“誰讓他拼命往上湊的?堂堂一翰林學士,非得跟少年寵臣在一起攪和,也不怕天下人笑話?!?p>  賈德潤開解道:“和親一事不是成了嗎?錦上添花也是人之常情?!?p>  “成了?”寇準冷笑,“夠嗆!他契丹怎能不為秦國公主身后事打算?陪嫁本是絕佳替補,官家執(zhí)意不允,將來還能把武州送回去?不是還得續(xù)娶?”

  一通牢騷引來人人側(cè)目,紛紛揚揚的大雪似乎都小了點。

  賈德潤沖那侍妾拼命使眼色,一左一右強行攙扶寇準往后院走,欲蓋彌彰道:“相公千萬別為國事動氣,徐徐圖之,徐徐圖之……”

  寇準是醉了,但思維異常敏捷。

  貴為宰相,卻無賜宅,也算是國朝奇談。

  為什么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往事浮上心頭,一一映照今日。

  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一切都要從趙光義第一次易儲說起。

  他寇準固然因兩次建言立儲奠定今日之成就,卻也埋下禍根。

  怪誰?

  寇準自認為毫無過錯,那些莫須有的物什、罪名與己何干?

  要怪只能怪鼠生龍子、子不肖父。

  趙元佐越是高風亮節(jié),趙光義越是無地自容。

  寇準也不覺得趙光義有錯,難道還能讓趙元佐、趙元僖兄弟八人步趙德昭、趙德芳后塵?豈不是又一場人倫慘劇?豈不是一錯再錯?

  要怪只能怪趙元僖爛泥扶不上墻,給了旁人可趁之機,死于枕邊人之手。

  寇準自認為身正不怕影子斜,并不擔心趙元佐繼續(xù)攪風攪雨,也不擔心趙恒拿申宗古一案借題發(fā)揮,反而對王旦憂心忡忡。

  當初,張洎之所以有膽量密劾蘇易簡、王旦結(jié)親黨同,靠的就是他寇準這塊金字招牌,最終連累蘇易簡客死異鄉(xiāng),王旦怎么可能一點想法都沒有?

  其實,寇準已真真切切感受到來自王旦的壓力,身為昭文相,反而沒有宋太初、畢士安在朝時的集賢相過得舒適,處處遭王旦、馮拯肘掣,中書之內(nèi)謠言四起,東西兩廳再成水火。

  而且王旦不像馮拯那樣明刀明槍的硬上,貌似事事為你好,實則吃了虧也說不出口。

  寇準胸悶難忍,推窗觀雪,時而斗志昂揚,時而萌生退意。

  “搏一把?”

  “以退求進?”

  ……

  嘉善坊,劉宅。

  滿子路大發(fā)神威,帶著一身魚腥味,將張肅以下契丹來使喝得爛醉如泥。

  劉緯、閻承翰、李宗諤則精神奕奕,三雙眼睛賊亮賊亮……

  耶律委演興奮勁過后,渾身發(fā)涼,吭吭唧唧的伏案裝醉,腦子里就三個字:“鴻門宴”。

  劉緯大大咧咧道:“我們只是擔心誤解北朝皇帝陛下用意,想要一個準信,我先簡單分析一下,若是上將軍覺得有所不妥,大可打斷,千萬不能受委屈?!?p>  耶律委演不哼了,氣息悠長,似已沉睡。

  劉緯娓娓道來:“在我看來,續(xù)娶之想,毫無益處,北朝皇帝陛下膝下兩女適婚,出身尊貴,年齡相仿,何來續(xù)娶之選?即便北朝皇帝陛下再有所出,也得等上十五年,難道真以拔里部蕭氏女替之?豈不是與兩國聯(lián)姻初衷相悖?北朝皇帝陛下豈不是日夜坐臥不安?”

  耶律委演又開始哼哼唧唧。

  劉緯無聲輕笑:“上將軍是想說還有北朝梁王殿下和楚王殿下所出?”

  耶律委演再度沉睡。

  劉緯字字誅心:“這是上將軍的意思,肯定不是北朝皇帝陛下的意思?北朝梁王殿下賢明多子、廣結(jié)人心,我南朝亦有耳聞,可北朝皇帝陛下至今無所出,上將軍此想,置北朝皇帝陛下于何地?若干年后,我大宋皇帝陛下轉(zhuǎn)身與北朝梁王殿下聯(lián)姻之際,就是南北再度兵戎相見之時,上將軍則死無全尸、且禍及家人!除非上將軍本就屬意北朝梁王殿下!得其庇護!有恃無恐!”

  耶律委演赫然抬頭,怒發(fā)沖冠:“我以誠心待奉禮郎,奉禮郎卻陷我于不義,這就是南朝待客之道?”

  劉緯道:“正因為我對上將軍掏心掏肺,才有以上逆耳之言??磥肀背实郾菹虏o另外交待,是我多心了,這就送上將軍回驛館休息?!?p>  耶律委演猶豫片刻,咬牙問:“楚王殿下所出呢?”

  劉緯道:“就算北朝皇帝陛下愿意,北朝梁王殿下愿意?屆時兄弟鬩墻,誰之過?況且北朝楚王殿下出身屢屢遭人質(zhì)疑,名不正則言不順,北朝皇帝陛下能愿意?”

  耶律委演冷笑:“奉禮郎這般精于算計,想讓我秦國公主殿下有所不虞不是難事,武州唾手可得?!?p>  劉緯輕嘆:“將心比心,上將軍此想無可厚非,秦國公主殿下若無所出,可由北朝皇帝陛下指定續(xù)娶。”

  耶律委演又問:“若有所出……”

  劉緯道:“武州永為其食邑實封,榷場之外產(chǎn)出盡為其所有,我大宋只駐軍,不取一錢一粟。”

  “不成。”耶律委演搖頭,“奉禮郎不要以為我契丹貴女無人可嫁?!?p>  “哦?這天下還有比我大宋皇帝陛下更尊貴的人?”劉緯自信笑道,“既然上將軍不愿意為北朝皇帝陛下?lián)鷳n,只能去找耶律留寧上將軍了?!?p>  耶律委演毫不在意:“耶律留寧?可需要我居中傳話?”

  “最好不過!”劉緯自信滿滿,“北朝太后殿下天縱英才,但拔里部式微,青黃不接,難以為繼,雖有蕭駙馬在北朝北府拜相,但近年多病纏身,所以起了族女陪嫁之心,所以抬舉玉田韓氏入籍北朝帝室橫帳,雙手齊下,挽拔里部于將傾??上О?,北朝太后殿下英明一世,糊涂一時,忘了誰才是身后依靠。不過不要緊,我漢家兒女傳承從不曾因朝代興替而斷絕,北朝韓相國可以改姓、改籍,改不了出身,但凡有一點為子孫計較之心,便會對耶律留寧上將軍另有交待,因為他玉田韓氏至始至終均奉北朝帝室為主,而非新晉后室拔里部!方有今日舉族富貴!上將軍可以不珍惜自己的宗室出身,耶律留寧上將軍絕對會為北朝皇帝陛下拋頭顱灑熱血,而非拔里部蕭氏!”

  耶律委演蔫蔫道:“既然如此,何必找上我?”

  “上將軍以宗親之身勸耶律留寧上將軍,天經(jīng)地義。耶律留寧上將軍卻不宜勸上將軍,否則就是雀占鳩巢、居心叵測、圖謀不軌?!眲⒕曇蛔忠活D,“因為他不敢心安理得的以宗親自居!更不敢把舉族安危寄于風燭殘年的拔里部,他會一心一意為北朝皇帝陛下著想,而不是上將軍這般前怕狼后怕虎、毫無擔當!首鼠兩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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